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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雪:在梦里抑或梦外(外二篇)

2017-03-07荆卓然

躬耕 2016年12期
关键词:毛笔猫咪蜗牛

荆卓然

看雪。在寂静的夜晚,在校园的操场上,看晶莹的雪花,在天空天女散花般盛开;看寂寞的夜色,在雪中悄无声息地凋零。

雪花竞相开放。惊艳的梦,如此真切。

这是北方的雪。一片片雪花从天空落下,时而轻盈若妙龄女子的温柔,滋润着我的干旱和粗糙;时而若恋人冰凉的泪花,一片一片皆是嫦娥心中的忧伤。我不是后羿,不会用箭射中伊人的芳心,却幻想伊人能借着雪花的羽毛,在这个寂寞的雪夜,飞到我的身旁。

雪花覆盖了我的头发、肩头,直至全身。深夜,校园里一个自称诗人的雪人,不是程门立雪里的主人公之一进士杨时,也不是装神弄鬼吓唬女生的调皮男生。我只是想在这漫天的雪花里,对自己的身体和心灵来一次免费的“干洗”。

一只猫咪从我的眼前走过,步步莲花的猫咪,满眼好奇的猫咪,还用爪子试着抓了抓我的鞋子,证实是一个大活人后,才“嗖”一下跑入了远处半白半黑的空间里。

夜晚的安静和雪的纯净,最适合诗者抒情。我想回宿舍写诗的冲动与热情,一次次被雪花覆灭。

如果此时有一位画家,能把猫咪、我、雪花与夜色描绘在宣纸上的话,那将是多么富有诗意的一幅佳作。当然,最好是把我夸张成一位穿着红色棉衣裙的美女或者是一位狐仙。这样意境里的狐仙,不知道会让多少男生爱得死去活来呢。

这么美丽的画卷,已经在我的心里临摹过许多遍,春花秋实是一种味道,雪花飘飘是一种感觉。

整个冬天我都在祈祷雪的光临,没有雪花灿然开放的冬天,再怎么冷都不像冬天,如同空荡的教室里没有读书声,辽阔的草原上没有羊群和牧羊女的歌声,古典的钟表里没有时针、分针、秒针的你追我赶。

古代的文人雅士有听雨的习惯,其实雪也是有节奏的,听雪也是一种高雅的享受呢。每一片雪花都是快乐的乐符,落在树枝上、屋顶上、身上、心上、梦乡里,那种怕惊醒熟睡婴儿般的灵巧,那种野蛮女友般的偷袭,那种覆盖所有伤口的博爱,那让你的心跳出囚笼的清爽……音乐背景下的艺术审美享受,会渗入你的每一个细胞。

我站在操场中央,大地中央,雪景中央,内心中央,一任雪花将我细细包裹。我如同大地生出的一根白发,感叹着时间的流逝。

雪的味道应该是因人而异的。幸福的人觉得雪是甜的,苦恼的人觉得雪是苦的。曾经的我,不懂得悲哀,不懂得掩蓋心中的内伤。我把几句诗人的名句复制打印后,张贴在了文学社雪白的墙上,时不时去阅览,一颗心,微微一笑。那些固化在墙壁上的雪,因为有了诗歌的衬托,已经变得不再寒冷,已经变得温暖如春。

看雪,就是在看另一个自己。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片雪花,脚下是茫茫的大地,不知自己应该落向何方。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把我接在掌心,小心翼翼呵护着,并给我一个温暖的表情。

这是在学校,还是家乡;是在梦里,还是梦外。我已经懒于分辨。

雪的脚步声,家乡的父母一定也能听见,就像听见我的脚步声。

回到宿舍,我看见镜子里的少年,像一尾被打捞上岸的鱼。

老毛笔

这支毛笔离我这么近,又这么远。近在眼前,远在十年,还是几百年?

长不盈尺,重量可能只有百克左右。竹竿金黄,狼毫苍劲,满身墨香,满身都是竹子的空灵和骨气。

固定狼毫的材质不是金属,也不是塑料,而是木质的类似于竹子的材料。这种材质,遇水不变形,干燥不爆裂,可谓贫贱不移,富贵不淫,木中之君子也。

听爷爷说,在他小的时候,这支毛笔就已经是满面沧桑、满腹经纶的“老秀才”了。

这支毛笔在我的心中一直保持着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样子,遗憾我平日用惯了圆珠笔,偶尔拿起这支毛毛笔写几个字,也歪歪扭扭、惨不忍睹,丑陋程度突破了人们对一位发表过诗歌的诗人的想象。

最近,我忽然对书写毛笔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父亲从单位抱回一大摞旧报纸让我练笔,母亲找来两个旧瓷盘方便我用墨汁。看来他们望子成龙,希望我成为诗人和书法家的心情,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我也暗下决心,要拿出点成绩来,让二老高兴高兴。我拿着这支毛笔,整个屋子和我心中的喧嚣,如断电的音响设备,立刻安静了下来。我先从横竖撇捺等基本笔画练起,准备练好基本功以后,再去找个书法大家拜师学艺。

我原来以为练习书法比写诗要简单许多,结果还没下笔,已然觉得手中之笔,似有千斤之重。斯时正值严冬季节,室温也就是二十度左右。未提笔以前,我身着厚衣尚觉寒意侵骨,现在一提毛笔,忽觉季节进入了三伏天气,觉得周身燥热,浑身冒汗,真乃隔行如隔山也。

我看见那些行走在纸上的笔划,如荒野的恶狼行走在寻找食物的生物链上,摇摇晃晃,东奔西突,气势汹汹,乱七八糟。我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老祖宗留下的这支毛笔。这支毛笔曾经写过多少吉祥的话语,燃起多少幸福的渴望,写出过多少列祖列宗心中的呐喊啊!怎么到了我的手上,老毛笔就这样不听话了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父亲和母亲站在了我的身旁。他们对我大加赞赏。好孩子都是夸出来的。他们忽视了我已经是大孩子的现实,希望能用口头表扬,来增加我对书法写作的兴趣和动力。

我知道自己不会成为书法家,也知道自己不会在短期内,让笔尖的狼毫在纸上发出狼的嗥叫声。但是我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这支老毛笔里,藏着一个春天。我只要拿起这支老毛笔来,寒冷的北极也会立刻春暖花开、蝶舞蜂飞。满纸郁郁葱葱,满屋明媚春光,满胸鸟语花香。更有那娇女回眸一笑,多少秀才魂不守舍,纸上的江山,演绎过多少荡气回肠的爱情绝唱。

无数次,我轻轻拿起这支老毛笔,害怕自己的鲁莽,惊醒它沉睡的灵魂。

有一次,在一位文友家中,我见到了一幅美人画作。美人姓甚名谁,作者何许人也,因为没有落款,也没有画名,一切疑问便无从知晓。这幅美人画挂在众多字画的中间,颇具画龙点睛、绿叶托红花之意境。美人的周边满是花朵,有粉色的、紫色的、黄色的,有调皮的、妖冶的、素雅的,配以那一袭淡淡的古典的裙子,真是迷死个人。我看着美人,美人看着我。弯弯的眉毛,乌黑的头发,两只看一眼就能淹死无数男人的眼睛……这毛笔尖下的景物,把一个人的心情、表情,活色生香地刻在了一张宣纸上。

我忽然想让自己成为一位画家,就用这支老毛笔,把桃花的惊叫捉到纸上。我还要把这幅画挂在家中的墙上,让父亲和母亲随时都可以闻到春天的芳香。

现在已是电子书写时代,不知有多少人不再提笔,就连写了30多年文字的父亲,有一次要送四川诗人白鹤林一本签名诗集,居然想不起“鹤”字如何个写法来了,真是羞死个人。电子书写的文字,省事归省事,但是这样的字与我来讲,缺少了灵魂,犹如被别人代孕的孩子,亲骨肉是亲骨肉,毕竟少了十月怀胎的喜悦体验。

近日,我到老屋翻捡出了一个布满灰尘的石质砚池,让老毛笔和老砚池这一对曾经的老伙计,重新得到了团聚。每次用它们进行练笔,我的内心都充满了纠结和尊重。多少老毛笔,送莘莘学子金榜题名,自己却悄然淡出,重回民间。

我年少的浮躁,需要老毛笔饱蘸墨汁,来浇灭我内心的焦急和不成熟。我要让自己沉寂下来,做毛笔的粉丝。我想让这支老毛笔在我的手上,创新体验中华软笔书法的青春活力。

也许有一天,我会像模像样地拿起这支老毛笔来,规范自己潦草的人生,抒写自己发芽的诗意。

若蜗牛般简居

人们喜欢把住宅分为卧室、客厅、厨房、卫生间等格局,我是个马马虎虎的人,厨房、卫生间肯定是单设的,卧室、客厅和书房却是一体的。

住宅是祖传的,我一出生就拥有自己的住宅。這让我忽然想起了蜗牛,房子和生命同时拥有。惟一的区别是,蜗牛无论去哪里都带着住宅,虽然说省下了住店费用,也不用贷款买家,但是那么大的一个家扛着到处跑,估计累得够呛。而我没有这样的负担,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把家放在心里就可以了。

仔细想一想,我的负担比蜗牛也小不到哪里去。我的外在形象没有扛着住宅四海为家的笨重,但没完没了、长江前浪推后浪的欲望,却让我的心里结了一层厚厚的铠甲。我想像蜗牛一样,深居简出,没事时就躲进小屋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但是做不到。我的思想和行为常常突破种种桎梏,去寻找某种活力和动力。比方说,我喜欢旅行,喜欢四处行走,践行古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可惜我囊中羞涩,更多的时候只能选择散步,并在其中找见属于自己的浪漫和诗意;再比方说,我喜欢文学创作,喜欢让自己笔下形成的文字队列,却常常因为才疏学浅,笔力不逮,只能写些肤浅的若线条一样瘦弱的诗歌,用以缝补自己那在别人看来很搞笑的破碎的心灵。

蜗牛背着一个大家,我的心里装着一个“小家”。我和蜗牛都在这个蓝色的星球上,以自己的方式简居着。

是的,我是一只徘徊在校园和家乡的蜗牛。我和蜗牛相比,所不同的是:蜗牛的骨头在皮肉的外边,我的骨头在皮肉的里边;蜗牛的触角在头上,我的触角在大脑里;蜗牛一遇到危险就可以缩头自保,我遇到危险需要迎难而上或者撒腿而逃。

前些时候,听父母说起要为我买楼房准备将来结婚用的事情,我忽然觉得自己在这方面还不如一只蜗牛。如果蜗牛被剥夺了与生俱来的房子,赤身裸体的它该会多么可怜呀!我随手写下了这样的诗句:“一群赤身裸体的蜗牛/望着城市高大的楼房/那一片片用金砖垒起来的楼房里/一只只穿着西服和高跟鞋的蜗牛/欠着开发商或者银行钞票的蜗牛/不知道这身厚厚的债务铠甲/什么时候才能变得轻松”

我多么希望,我能一直这样年轻,父母活力永在,奶奶健康开怀,门前的大树保持万古长青,恋人的笑容永远镶嵌在脸上。我不想住那开发商的暴利和父母的血汗组成的所谓的家,那样的家是冰凉的。我只想做一只蜗牛,让家只有温暖,没有负债。

小时候,我最喜欢猴子和熊猫之类的动物,如今蜗牛成了我崇拜的对象。那些勤劳的、负重的、简居的蜗牛,就如同我的父母,在背着家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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