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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核战略稳定关系构建、分歧与对策研究

2017-03-07王志军张耀文

和平与发展 2017年1期
关键词:威慑核武器战略

王志军 张耀文

伴随着冷战终结和核裁军推进,由核武器引发的“末日之战”恐惧明显下降,但依然是决定中美关系的重要战略砝码。为管理中美核关系,美国曾提出战略稳定关系的倡议。笔者在借鉴已有研究成果基础上,提出一孔之见。

一、美国核战略稳定概念的内涵及其特点

“曾经存在于冷战期间的核战争升级动力今天仍然存在”。[1]Keir A. Lieber, Edmund A. W alsh, Daryl G. Press, The New Era of Nuclear W eapons, Deterrence, and Conflict, Strategic Studies Quarterly, Spring 2013, p.6.中美敏感地关注着对方的核态势、核战略,且双边每当关系紧张、趋向危机之际,总会把是否升级为核战争作为战略筹划、决策的重要权衡。为此,美国在2010年发表的《核态势评估报告》中,36次提及中国,并提议与中国建立核战略稳定关系。但因美国倡议是“充满概念性文件,缺乏下一步接触的具体细节”,[2]Lora Saalman, China & The U.S. Nuclear Posture Review, The Carnegie Papers,February 2011, p.33.而备受争议和质疑。清晰界定美国核战略稳定的内涵与特点,是管理中美核战略关系的前提和基础。

(一)美国核战略稳定概念的内涵

首先,该概念是对冷战期间美管理苏核关系概念的延用。“核战略稳定”原是指美苏通过条约规范双边核关系、确保相互摧毁的危机稳定,意指两国在力量平衡、对称基础上进行军备竞赛和全球意识形态竞争,又避免核战争的危机稳定、恐怖稳定,使“任何一方都不能发起解除对方武力的打击,一方对另一方又都易受伤害,降低发生战争或严重危机可能性”。[3]Nuclear W eapons and U.S.-China Relations: A way forward, A report of the poni working group on U.S.- China nuclear dynam ics, March 2013, p8.美国是把旧概念移植于中美核关系。

其次,美国基于时代对核战略稳定概念的内涵进行了拓展。美国认为,当今世界是不同于美苏全面对抗的“第二核时代”:即核力量大幅削减;核国家增多,形成多维安全困境;核扩散、核恐怖主义成为全球威胁;先进的、非核军事技术正在或已经复制、抵消或减轻核武器战略影响,“能够威胁保护很好的核设施,……增加了发动第一次核打击的脆弱性”,[1]Gregory D. Koblentz, Strategic Stability in the Second Nuclear Age, Special Report,No. 71 November 2014, pp.vii-viii.尤其有不受“不首先使用”限制的武器系统,既可攻击核力量、摧毁卫星、威胁指挥和控制系统,又可加速核现代化、提升核投送能力,“外层空间、网络空间、导弹防御和常规快速全球打击能力等日益增长地与核问题联系在一起”,[2]The Pacific Forum CSIS-China Foundation for International and Strategic Studies, 8th China-US D ialogue on Strategic N uclear Dynam ics, Key Findings and Recommendations, Issues & Insights Vol. 14-No.1, Beijing,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November 4-5, 2013, p.1.等等。总之,核威慑、作战和确保的内涵和使用原则更加复杂,不仅局限于匹配的核力量,而是核与非核力量的互动。美国追求的是核、常力量稳定,既保持“对中国有数量上的、质量上的、作战上的,进攻和防御上的优势”,[3]David C. Gom pert, Phillip C. Saunders, the Paradox of Pow er, Sino-Am erican Strategic Restraint in an Age of Vulnerability, Published for the Center for the Study of Chinese M ilitary Affairs Institute for National Strategic Studies, National Defense University Press W ashington, D.C.2011 p.71.又把双边核稳定拓展运用于多边或地区安全。

第三,该概念是针对中国且蕴含敌意。美国“处处把中国看成是其对手甚至是敌人,处处防备中国。尤其表现在安全方面”。[4]郑永年:《中美关系和亚洲安全困境》,爱思想网站,http://www.aisixiang.com/data/44980.htm l。美国要保持现有核力量的差距,阻止中国获得相对实力。近日,美国防长卡特公然与奥巴马的大幅削减核武器等承诺,以及任期结束前作出“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意图唱反调,表示要加强核武力量的投入,中国指向昭然若揭。

综上所述,美核战略稳定概念的内涵:是基于核武器战略性、毁灭性的属性、功能、特点,基于威慑的作用机理,使双方能从核、常力量中获取威慑价值,降低无意、不经意或未经授权,或因误判、过度反应使用核武器可能的同时,固化、强化美国的力量优势,兑现延伸威慑,确保美国霸权。

(二)美国核战略稳定概念的特点

一是客观性、合理性。核战略稳定本义符合中美关系发展的应然政治方向,体现了核武器特点和核威慑作用机理,有利于管控危机、避免核战争,基本反映了当前核安全多元化、多维化的现实,对双方在地区与国际安全的地位、作用和责任有更加清晰的认识和定位,因而有其客观性和合理性,不应一味地加以排斥和拒绝。

二是空洞性、模糊性。美国呼吁中美核战略稳定,但“既没有认真考虑战略稳定的真正方法,也没有充分准备与中国达成战略稳定”,[1]Lora Saalman, The Carnegie Papers: China & The U.S. Nuclear Posture Review,February 2011, p.27.且“不接受任何单一原则作为与中国建立战略关系的基础”。[2]Brad Roberts, Extended Deterrence and Strategic Stability in Northeast Asia, N IDS Visiting Scholar Paper Series, No.1, 9th August 2013 p.30.美方学者坦言:“除非美国有与(战略稳定)相匹配的具体建议和信任措施与中国接触,且除非中国真正愿意参与构建战略稳定关系,使两国从‘战略模糊’转向 ‘战略信任’,否则达成‘战略稳定’是困难的。”[3]Lora Saalman, The Carnegie Papers: China & The U.S. Nuclear Posture Review,February 2011, p.38.

三是实战威慑性。从拥核以来,美国相继出台“大规模报复”、“灵活反应”、“确保摧毁”、“有限核战争”、 “灵活与选择参与”、“先发制人”、“无核世界”等战略,其核心都是实力威慑,“使潜在的敌手认识到,若发动侵略,其失必远大于得,从而使其放弃发动战争,由此确保美国安全利益”。[4]张沱生:《核战略比较研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第45页。美国不放弃使用核武器,是把“实战威慑”渗透在中美核战略稳定之中。

四是不对称、不可操作性。中美核力量悬殊(核弹头数量之比约是1:30),核战能力不对称,且“美苏(俄)战略稳定机制并没有运用到其他核国家”,[1]Gregory D. Koblentz, Strategic Stability in the Second Nuclear Age, Council Special Report, No. 71 November 2014, p.3.“把危机稳定和军备竞赛稳定这一经典军备控制理论直接运用于中美关系是不合适的。……把对称结构下战略稳定运用到不对称结构之下是不合适的”。[2]Lora Saalman, The Carnegie Papers: China & The U.S. Nuclear Posture Review,February 2011, p.5.上述特点决定了中美在核战略稳定上的分歧与矛盾。

二、中美在核战略稳定问题上的分歧与矛盾

中美战略性矛盾妨碍具体计划、步骤的制定与实施;战术性矛盾阻挠战略共识的凝聚。

(一)影响中美核战略稳定的战略性矛盾

1、制度、意识形态之争。中美“存在着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差异,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中国一直是美国保守和自由派批评的焦点”。[3]Zhong Zhenm ing, China-US T rust Building on Nuclear Strategy: A Chinese Perspective, Program on Strategic Stability Evaluation(posse) (POSSE), http://www.posse.gatech.edu. p.6.兰德公司报告指出,美国对华政策是要推进中国的民主化,颠覆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地位。美国认为中国是西方制度、文明、道路模式的威胁与挑战。

2、战略定位矛盾。中国提出建立“战略伙伴关系”、“新型大国关系”等构想,不是被美方拒绝,就是有所保留。美方认为中美构建新型大国关系的主张威胁美国的霸权地位,其实质是以损害美国利益的方式推进中国利益。而美国提出的“利益攸关方”、“G-2”、等倡议,仅仅“是为了维持两国关系现状。事实上,美国没有视中国为需要战略平衡的战略竞争者,而是有巨大实力差距的战略对手。这就造成了中美关系的长期不稳定”。[4]Lora Saalman, The Carnegie Papers: China & The U.S. Nuclear Posture Review,February 2011,pp.27-28.

3、核心利益和重大关切的矛盾。美国在台前幕后操纵、策划、渗透颠覆中国政权、阻挠中国统一、策动地区分裂、煽动香港“颜色革命”、武力干预海洋权益争端,却指责中国挑战其地区领导权,企图把美国赶出太平洋,威胁美国及其盟友和伙伴的安全与发展利益。

4、战略不平等、不对等的矛盾。一是战略出发点不对等。美国只是“潜在地想诱骗中国对话以增加透明,却不对其针对中国的军事野心作出任何限制承诺”。[1]Lora Saalman, Carnegie Papers: China & The U.S. Nuclear Posture Review,February 2011, p.8.二是谋求优势稳定。美国要求中国尊重领导权,却不接受中国获得应有的地位。三是捆绑式战略稳定。美国坚持与盟友、伙伴捆绑在一起,与中国谈战略稳定,要求中国保持克制、确保其兑现安全承诺,对中国的安全却置之不理。四是军事运用不对等。美国要求中国不得攻击其卫星、不对美实施网络战,自己却把“战略保护伞延伸到网络、太空,反击中国的战略攻击,提高联合安全的水平”。[2]David C. Gom pert,Phillip C. Saunders, The Paradox of Pow er, Sino-Am erican Strategic Restraint in an Age of Vulnerability, Published for the Center for the Study of Chinese M ilitary Affairs Institute for National Strategic Studies, National Defense University Press W ashington, D.C.2011, p.xxiv.美国要求中国对朝核问题负责,却对盟友针对中国的挑衅、侵权不加约束,反而挑拨离间、推波助澜。

5、排斥、诋毁中国。美国对中国搞全方位的ABC战略(Anyone but China):政治上强调民主国家联合,诋毁中国的制度与发展道路;经济上排除中国,搞TPP;军事上加强并扩大与其盟友的军事合作以共同对付中国,其“不断增强的THAAD和PAC-3系统实际上是防范中国长远企图的不确定性”。[3]N icholas Khoo, Reuben Steff, This program w ill not be a threat to them: Ballistic M issile Defense and US relations w ith Russia and China, Defense & Security Analysis, 195 Lambton Quay, W ellington, New Zealand, Published online, http://www.tandfonline.com/loi/cdan20, 20 Dec. 2013. p.22.战略性矛盾使中美互疑增加,陷入国际关系“塔西佗陷阱”。

(二)中美在核武器问题上的分歧与矛盾

1、建立无核世界问题。中美都提出建立无核世界,但美国拒绝放弃核武器,继续延伸现存核武器寿命和核现代化、小型化。把冷战期间由洲际导弹、潜射导弹和战略轰炸机组成的旧三位一体发展为把“核力量和常规力量构成的进攻性打击系统”、“主动和被动的防御系统”以及“能够迅速应对多种威胁的后备反应基础设施”融为一体的新三位一体,[1]Doctrine for Joint Nuclear Operations, Final Coordination(2), Nuclear Force Fundamentals, 15 March 2005, p.1-4.确保“威慑是强大的和稳定的,满足和适应21世纪动态安全环境挑战的可信性、灵活性和生存性要求”。[2]Lyle J. Go ldstein, Editor, w ith Andrew S. Erickson, China' s Nuclear Force M odernization, Naval W ar College, New port, Rhode Island 2005, p.1.美国是在削减别人,保持自己垄断核、常优势。

2、核武器建设与发展问题。中国坚持奉行“精干有效”的防御性核武器发展方针。美国则“继续坚持把核武器作为国家安全核心的战略和核作战战略,……维持现存核力量,维持核武器中心威慑功能”,[3]Lora Saalman, The Carnegie Papers: China & The U.S. Nuclear Posture Review,February 2011, p.11.确保美国核力量的高能和灵活。美国国会也同意为“未来20-30年延展现有核武器寿命、研发、部署新战略投送系统提供财政支持”,[4]Amy F. W oolf, U.S. Strategic Nuclear Forces: Background, Developments, and Issues,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 March 10, 2016.用于核武器研发、维持经费从1989年的25亿美元到2020年增加到100亿美元。[5]Bruce G. Blair M atthew A. Brown, W orld Spending on Nuclear W eapons Surpasses $1 Trippion Per Decade, Global Zero Technical Report Nuclear W eapons Cost Study, June 2011.

3、核武器使用问题。中国在核武器使用问题上坚决“三不”原则 ,在2008年中美安全对话上,提议不首先对美国使用核武器。美国却宣称要在极端情况下使用核武器, “如果中国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打击美国及其盟友,不排除任何形式的军事反应”,[6]Lora Saalman, Papers: China & The U.S. Nuclear Posture Review, February 2011,p.17.“意味着如果用军事手段解决台湾或南海问题,美国可能首先使用核武器。”

4、相互威慑问题。中国希望美“提供保证,建立以接受(中美)相互易受伤害为基础的战略关系”。[1]Brad Roberts, Extended Deterrence and Strategic Stability in Northeast Asia, N IDS Visiting Scholar Paper Series, No.1, 9th August 2013, pp.29-30.美国既担心不接受相互威慑会引起其难以承担的核军备竞赛,又怕接受了会损害美国的优势、盟友信任,更担心核、常“战略脱钩”使中国更加自信和富于冒险,其本意是否定相互威慑。事实上,美国长期把中国列为核打击目标,在中国周边进行威慑性巡逻,1964—2004年年平均达到20次以上,冷战结束以来年平均最少也有20次。[2]China in U.S. Nuclear W ar Planning, Federation of American Scientists/Natuaral Resources Defense Council, p.167.近年来美国不仅在中国周边部署战略弹道导弹潜艇、携带核炮弹的新重型轰炸机等武器装备,而且派出各种侦察设备频繁侦测中国核武器,还计划“利用其监视能力定位中国ICBMS,在首先打击中用500枚核弹头加上常规全球打击武器,摧毁中国绝大多数目标”,[3]David C. Gompert, Phillip C. Saunders, The Paradox of Pow er, Sino-American Strategic Restraint in an Age of Vulnerability, Published for the Center for the Study of Chinese M ilitary Affairs Institute for National Strategic Studies, National Defense University Press W ashington, D.C.2011 p.80.企图凭借BMD系统传感器和拦截器摧毁中国幸存报复力量,使中国核武器无法打到美国。

5、核延伸威慑问题。美国坚持“不以牺牲美国及其盟友和伙伴的利益为代价”[4]M ichael G reen, Kathleen H icks, M ark Cancian,Asia-Pacific Rebalance 2025 Capabilities, Presence, and Partnerships, An Independent Review of U.S. Defense Strategy in the Asia-Pacific, January2016 (abridged report), p.10发展中美关系,并以朝核和所谓“中国自信心增强”为借口,强化延伸威慑,坚持把“加强延伸威慑优先,作为适应21世纪要求更新核战略的一部分”,[5]Brad Roberts, Extended Deterrence and Strategic Stability in Northeast Asia, N IDS Visiting Scholar Paper Series, No.1, 9th August 2013, P.10.强调“对东亚盟友的核攻击将激发包括核武器选择的反应方式”。[1]David C. Gom pert, Phillip C. Saunders, the Paradox of Pow er, Sino-Am erican Strategic Restraint in an Age of Vulnerability, Published for the Center for the Study of Chinese M ilitary Affairs Institute for National Strategic Studies, National Defense University Press W ashington, D.C.2011, pp.90-91.中国认为,延伸核威慑是变相核扩散, “联盟政策和延伸核威慑成为中美不信任的主要根源之一”。[2]Zhong Zhenm ing, Ch ina-US T rust Bu ild ing on N u c lear Strategy: A Ch inese Perspective, Program on Strategic Stability Evaluation(posse), h ttp://www.posse.gatech.edu, p.3.

三、中美核战略稳定的主要障碍在美国

美国作为核战略稳定的倡议者,能否把构想推向实践、取得实效,症结并不在中国,而是在美国,正是美国的价值理念、安全观念和对华偏见、敌意阻碍着战略稳定的具体化、实践化。

(一)美国的“天定命运”、“宗教使命”观影响核战略稳定的实施

美国人对其国家起源及其使命具有一种宗教般的解读,“有一种很深的救世主意识”,[3]杨卫东:《信仰的构建与解读-宗教与美国外交》,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年7月版,第85页。自视为“上帝的选民”,“争第一,保第一”成为美国精神之魂,“哺育出了一个后来自以为是、以态度极端傲慢而著称的美国”。[4](美)兹比格涅夫·布热津斯基 、布兰特·斯考克罗夫特:《大博弈-全球政治觉醒对美国的挑战》,新华出版社,2009年11月版,第12页。面对日益强大的中国,美国“宗教使命”意识在发挥作用,“对共产主义和中国威权政府的厌恶继续刺激着美国的决策集团与精英”,[5]Carola M cgiffert, Smart Power in U.S.-China Relations, A Report of the csis Comm ission on China, M arch 2009, p4.“中国在威权政府下的快速经济增长已经成为自由民主资本主义最大的潜在意识形态挑战”,[1]Timothy Garton Ash, “China Russia and the new world disorder” the Los Angeles Times, September 11, 2008, http//:www.latimes.com/new s/opinion/la-oeash11-2008, sep11,0,5312908.story.美国大多数威胁“集中于太平洋区域且与中国有关”,“在诸如情报与科技、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及其扩散、太空对抗及东亚安全等区域性问题方面,中国是美国面对的关键威胁”。[2]李海东:《当前美国对华政策的辩论、选择与走势分析》,载《美国研究》2016年第4期,第 19页。这些观点必然制约中美政治互信,损害战略稳定基础。

(二)美国的绝对安全理念阻碍中美核安全战略合作

美国历来强调维护其绝对安全、生存与发展安全不容侵犯,把本国安全置于别国安全之上、要求别国服从和服务于美国安全。美国把“门罗主义”运用到太平洋,追求太平洋霸权,“不能容忍中国在西太平洋获得应有的权益”,[3]David C. Gompert, Sea Power and American Interests in the W estern Pacific, http://www.rand.org.反而要求中国“提供可信的保证,不会利用正在上升的军事能力挑战美国的地区秩序领导权”。[4]Brad Roberts, Extended Deterrence and Strategic Stability in Northeast Asia, N IDS Visiting Scholar Paper Series, No.1, 9th August 2013, P.29.在全球性问题上,美国强调中国要做“负责任的大国”,要求中国对美国已经建立的国际制度、机制负责,说到底是对美国负责。美国无视中国的核心利益和重大安全关切,在绝对理念驱使之下,追求绝对优势、绝对安全,显然无法使两国就核战略稳定问题展开正式对话。

(三)美国具有先入为主的对华偏见和敌意

美国一直视中国为另类——“威权主义中国的崛起,威胁、挫败半个世纪的全球民主化进程”。[5]David T. M iller, Defense 2045: Assessing the Future Security Environment and Implications for Defense Policymakers, A Report of the CSIS International Security Program,November 2015, p.2.在地区安全上,只有“美国及其盟友与太平洋地区其他国家将受益于建立在非常强大军事能力基础上的美国坚强联盟网络,是西太平洋地区稳定和开放的最好希望”,[1]Nuclear W eapons and U.S.-China Relations: A way forward, a report of the poni working group on U.S.- china nuclear dynam ics, March 2013, p.23.把中美关系紧张归咎于“中国在海洋争端中不断增强的强制行为和引起混乱的网络活动”。[2]M ichael Green, Kathleen H icks, M ark Cancian, Asia-Pacific Rebalance 2025 Capabilities, Presence,,and Partnerships, An Independent Review of U.S. Defense Strategy in the Asia-Pacific,January2016(abridged report), p.10.在军事力量上,臆想中国会发展进攻性生化武器,核弹头数量赶超美俄;中国核政策转向首先使用,“从最小威慑走向有限威慑”,[3]Zhong Zhenm ing, China-US T rust Building on Nuclear Strategy: A Chinese Perspective, Program on Strategic Stability Evaluation(posse), p.3.与俄罗斯联手把美国赶出太平洋,挑战其全球地位。美军正“以中国为作战对象进行军事部署与调整,[4]M ichael Green, Kath leen H icks, M ark Cancian, Asia-Pacific Rebalance 2025 Capabilities, Presence, and Partnerships, An Independent Review of U.S. Defense Strategy in the Asia-Pacific, January2016(abridged report), p.15.“升级现有的概念和能力,以确保未来力量能够在潜在的冲突中进行威慑并保持优势”。[5]M ichael Green,Kathleen H icks, M ark Cancian, Asia-Pacific Rebalance 2025 Capabilities, Presence, and Partnerships, An Independent Review of U.S. Defense Strategy in the Asia-Pacific, January2016(abridged report), p.20.此举必然使中美互疑叠加、螺旋式上升。

四、核战略稳定需要中美共同努力、相向而行

中美矛盾与共同利益交织,只有培育两国的战略共识,聚焦共同利益,化解分歧和矛盾,相向而行、良性互动,核战略稳定才有值得期待的前景。

(一)中美应遵循“信”、“ 和”、“ 等”、“ 活”、“ 融”等理念和原则,厚植战略基础

一是“信”,即信仰、信任、诚信。人无信而不立,国亦如此。两国互信,首先要有信仰。即把两国的和平发展作为不可动摇的信仰。只有信仰才是真信,才会有力量、有动力。其次要有信任。中美都是“大国”,大国“大”者,在于其有一言九鼎、信守诺言的信誉。大国宣示通常有较高可信度,不宜简单做出“阴谋论”解读。再次要有诚信。信任不能停留在言语上,必须配合具体政策和实际行动,言行一致,展示诚意并获取信任。

二是“和”,即“和而不同”。中美应以“和”为原则,相互尊重、包容对方的国家制度、道路、发展模式,增进互信。求“和”切忌求“同”,双方不得用己方标准去要求对方,强迫对方接受。“和”是和平、稳定之盾,“同”是致乱、致险之源。

三是“等”,即平等、对等。平等即身份、地位平等,无种族、制度优劣、地位高下之分;有平等维护安全与发展权利、参与国际事务的机会,获取资源和制度、机制保障的机遇。对等即行为主体、利益层次、范围等对应、均衡,不以轻对重、以小博大、以多换少。正如基辛格所说:“中美新型大国关系是避免以往大国竞争悲剧重演的唯一途径。”只有如此,霸权国才不会重蹈过度扩张衰退覆辙,才不会背上“霸权包袱”、压垮自己。具体说:要以一国对一国、地区对地区,不能强求一国对多国的安全做保证,不单方面要求对方承担主权外的责任和义务;就同一层次利益进行谈判、对话、承诺,不把低层次利益凌驾于高层次之上;遵循不对称的事实对等,要求不同能力国家同等地履行责任、义务是绝对不平等。中美必须承认安全需求和能力不对应、不匹配的现实,追求实质对等:(1)适当让度己方非核心利益,尊重对方核心利益,美国应考虑中国最基本需求,即主权要求,不干涉台湾、西藏、新疆事务;(2)对战略透明度差异表示理解;强者展示力量越充分,威慑成效越显著;弱者保持模糊,威慑才奏效,中国拥有“较小和不复杂核打击力量的国家,保持模糊是重要的”;[1]Nuclear W eapons and U.S.-China Relations: A way forward, a report of the poni working group on U.S.- China nuclear dynam ics, M arch 2013, p.25.(3)对军事力量以满足国家安全需求和心理安全为对等标准,不机械地要求同向、同量、同规模的建设、军控或裁军;(4)对主权外的安全义务和承诺,尊重历史和现实,对己方主权之外共同安全事务基于能力担当。

四是“活”,即灵活、鲜活、活力。一是思维灵活、有新思路。不能基于模式化思维、不完备的历史经验、不完善的理论体系,陷入战略僵化。二是战略思想、内容要鲜活。根据世界新特点和双方的发展状况、力量对比、利益需求的变动,及时调整方针、政策,不能墨守陈规、抱残守缺。三是就两国的未来、世界和平与发展、人类的未来开展卓有成效合作,加深了解、展示诚意、增进互信,为改善双边关系注添活力。

五是“融”,即融通、融入、融合。融通,即无条件建立、健全、完善全领域、广渠道、多层次、无障碍的沟通、交流、对话平台和体制、机制,确保快捷、高效合作、管控危机,探索建立危机“熔断”机制。融入,即在多边、地区、国际事务制度、机制安排上不做排他性安排,不设障碍性准入,不置围攻性议题。融合,即聚焦共同体目标,构建融安全、利益、情感、命运于一体的共同体体系,确保中美关系的健康、稳定、可持续发展,为战略稳定提供情感和认知基础。

(二)应对中美战略稳定分歧、矛盾之对策探索

1、无核世界与核裁军。中美无需纠缠于无核世界目标,而应致力于防扩散、核裁军。双方在加强防扩散合作的同时,可根据影响力、控制力差异,切实负起责任,引领、示范大国安全责任和承诺,破解多维核安全困境。在核裁军方面,中国的进退依赖美国的举措和美俄示范。首先,美国要自我约束,规划海外核武器撤回国内、全面核禁试谈判路线图,进而“在互不使用核武器共识基础上,对应作出不首先使用核武器承诺”。[1]Zhong Zhenm ing, China-US T rust Building on Nuclear Strategy: A Chinese Perspective, Program on Strategic Stability Evaluation(posse), p.2.其次,美俄核裁军取得突破性进展,推动核国家遵守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全面禁试和全面削减。再次,中美不追求同等数量、规模,而应基于对等威慑能力的削减或建设。中国必须确保地区核平衡底线,美国在处理与中俄的关系时,“不能向它们传递正在威胁它们的报复能力”。[1]Nuclear W eapons and U.S.-China Relations: A way forward, a report of the poni working group on U.S.- China nuclear dynam ics, March 2013, p.18.如果美国拥有精确打击能力和核武库方面优势,又保留核首先使用政策,以中国为目标,核弹头处于一触即发警戒状态,要求中国核裁军是不可能的。中国在恪守核原则同时,展示诚意、善意,本着“谈得成也行、谈不成也行、关键在谈”的灵活性,响应中美战略稳定官方对话。

2、军事能力建设与发展。中美核矛盾的本质是具有军事能力的国家安全定位问题。首先,军事能力是国家安全、发展的支柱。中美发展与其地位相适应、能提供公共安全的军事能力无可指责,且两国都肩负着远比防范对方更繁重的军事任务,不要对号入座。其次,武器装备是中性力量,军队是政治工具。数量、质量的强弱不是威胁之源,起决定作用的是影响、制定战略与政策的人。中美应跳出技术主义束缚,从哲学和政治高度看军力。再次,军事能力不可或缺,但不是万能。迷信军事优势,崇拜单纯的军事胜利是自我毁灭,且再强大的军事能力也有弱点和不足。因此,“华盛顿应对中国军事现代化必须避免跌进新冷战的方式”。[2]Ashton B. Carter, Jennifer C. Bulkley, America’s Strategic Response to China’s M ilitary M odernization, Harvard Asia Pacific Review, p.52.

3、相互威慑问题。核武器是威慑工具,无需遮掩。首先,中美应就不首先使用核武器、接受相互威慑达成共识,这“意味相互尊重、信任、合作不断增长”。[3]David C. Gompert, Phillip C. Saunders, The Paradox of Pow er, Sino-American Strategic R estraint in an Age of Vulnerability, Published for the Center for the Study of Chinese M ilitary Affairs Institute for National Strategic Studies, National Defense University Press W ashington, D.C.2011, p.89.中国长期奉行这一原则,美国则需要迈出更大步伐。但美国把战略稳定提议解读为承认相互威慑,模糊接受“中国拥有可确保的第二次打击能力,避免采取企图拒止中国核报复能力的政策”,[4]Nuclear W eapons and U.S.-China Relations: A way forward, a report of the poni working group on U.S.- China nuclear dynam ics,M arch 2013 .p9.这会产生理解歧义和逃避责任空间。其次,理性看对方核战略。中国承认美国维持强大核威慑力量的现实和战略需要,美国加深对中国核哲学的理解。中国不会参与核竞赛,但也不会放弃适度发展核力量的权力。第三,战略威慑必须是相互的。中美相互依赖在加深,但不能因此低估战争风险。中美接受相互威慑有利于战略稳定。既然美国坚持“领导+威慑”战略,就应该理解中国“相互核威慑的决心”、[1]David C. Gompert, Phillip C. Saunders, The Paradox of Power, Sino-American Strategic Restraint in an Age of Vulnerability ,Published for the Center for the Study of Chinese M ilitary Affairs Institute for National Strategic Studies ,National Defense University Press W ashington, D.C.2011,p.72.不可动摇的核反击意志。作为逻辑起点,美国应承认并接受中国核报复能力的合法性,支持相互威慑。第四,相互威慑走向规范化、可操性。双方就威慑原则、目的、样式、程序和范围展开对话、磋商,增强有效性、可信性和可控性,同时制定避免过度威慑的规则,谨防威慑对方的核心利益,避免滥用核威慑,擅用常规力量瘫痪、摧毁对方的核设施和核报复能力。

4、导弹防御系统问题。导弹防御问题是中美斗争焦点。美国强调导弹防御是针对朝鲜和伊朗的洲际导弹,不针对中国远程核力量,但又承认“随着(美国)威慑体系变得更加强大,他们(北韩)的威胁也就更不可信”,[2]Brad Roberts, Extended Deterrence and Strategic Stability in Northeast Asia ,N IDS Visiting Scholar Paper Series, No.1, 9th August 2013.p.35.“中国重要短程常规导弹能力,特别是威胁美国亚太军事力量和其盟友与伙伴的弹道导弹和巡航导弹,是发展战区导弹防御系统的合法和必要目标”。[3]Nuclear W eapons and U.S.-China Relations:A way forw ard, a report of the poni working group on U.S.- China nuclear dynam ics, M arch 2013,p.vii.打破僵局的路径是:双方不要再遮掩战略意图,意图透明就是增强互信;相互尊重攻防平衡能力的权利,美国不放弃导弹防御系统,中国就必须建攻防兼备、立体作战的能力体系,有在中国周边与美军取得军事平衡的权利;确立不战底线,达成不升级、不激发核反击的共识,建立危机评判标准,健全完善危机管控机制,建立危机升级“停牌”制度。

5、常规武器战略威慑问题。一是以平常心看待对方的武器发展,但要界定攻防范围和层级。美国在亚太“进行重要投资发展美军维持优势的各种能力,特别是发展用来反击反介入/区域拒止作战的常规能力”,[1]Nuclear W eapons and U.S.-China Relations: A way forw ard, a report of the poni working group on U.S.- China nuclear dynam ics, March 2013. pviii.中国研发、部署新型武器装备就无可厚非。在军力不对称的情况下,寻找对方的薄弱环节、发展“杀手锏”武器,是弱者追求军事平衡的必然选择。为避免误判引发战争,双方应建立制度化、常态化互访、交流和对话,以及预先告知、联演、联动等机制。为防止威慑过度或失效,常规进攻限于常规军事目标,防御应限于有限军事设施或力量;进攻限于切身利益受到威胁,不能扩大到其他国家,不能为第三方攻击对方提供基地或平台。防御限于美军本土、基地和美军独立作战力量,可接受美国防卫盟国、伙伴法定、公认领土,但不得拓展到有争议地区。二是关注核、常武器分界模糊化,防止战争升级。双方应加强战略沟通、情报搜集和战略监视交流,防止将常规攻击误判为核攻击;严禁利用多弹头技术,在战略战术投送系统中核、常混用;严禁利用现代化、小型化,不受条约、公约禁止的战术核武器攻击对方常规或核目标;严禁使用常规武器对核设施发动攻击。三是建立新概念武器研发的开放和观摩制度、机制。双方“集中更多精力讨论太空问题、常规弹道导弹系统,以及由于常规武器打击核体系中的设施而可能导致的危机升级成为必需”,[2]The Pacific Forum CSIS-China Foundation for In ternational and Strategic Studies, 8th China-US D ialogue on Strategic Nuclear Dynam ics, Key Findings and Recommendations ,Issues & Insights Vol. 14-No.1 ,Beijing, People' s Republic of China November 4-5, 2013, p.4.又要面向未来、未雨绸缪,对以量子计算机、三D打印技术、无人飞机、机器人、网络武器、基因生物武器等新技术、新概念武器对战争形态、作战样式,军事平衡产生的影响,[3]M inistry of Defence: Strategic Trends Programme, G lobal Strategic Trends-Out to 2040,Fourth Edition.加强沟通,延伸互信,维系长期军事稳定。

6、延伸核威慑问题。第一,美国不应打着维护地区稳定、兑现安全承诺的旗号,谋求不对称利益。“免遭中国核攻击”是虚假命题,中国坚守“三不”核原则,坚持和平统一、和平解决领土海洋权益争端;美国的盟国也多没有与中国开战的计划,地区稳定无美军介入可确保。至于兑现承诺不值一驳,美国历来主张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对盟友先拉后打、过河拆桥屡见不鲜。即使中国与周边国家发生战事,没有美国干预就无核战争之虞。第二,美国放弃核延伸政策,是防核扩散、维护地区稳定唯一出路。核延伸政策是防扩散严重障碍,损害中国权益,增加中国疑虑,侵蚀中美合作诚意和力度。放弃之,中国有物质和心理安全,美国既无利益损失,也不失其核、常优势。中美还可就防扩散进行制度、机制构建,加强联合监控、管理,推进半岛无核化进程。诚如是,地区得益于中美稳定,相互关系更富有建设性,国际安全合作更见成效。第三,美国只能作有条件安全承诺,中国在恪守原则的前提下维权。美国一是要历史地、公正地看地区领土、海洋争端以及所谓“航行”、“飞行”自由问题,不混淆是非;二是事关中国政权、主权、统一问题,美国不做任何形式的颠覆、破坏、分裂行动;三是不得对盟国扩大争议权益提供安全背书和无条件军事保证。中国一是要坚持和平统一、和平解决争端立场;二是宣示动用武力红线和底线,也对可能突破“不首先使用核武器”政策作出详细说明;三是在确保中国核心利益前提下认知美国与其盟国、伙伴特殊关系,避免言行上刺激美国心理,确保中美不至走向冲突或升级为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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