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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剧音乐的精神价值和民族基因

2017-03-06李卫东

戏剧之家 2017年3期
关键词:传承与创新民族文化

李卫东

【摘 要】从“十一艺节”之获奖剧目可以看出,中国戏剧界越来越重视戏曲本身的价值、传统的价值,这种文化自信是文化自觉的前提。在此纲领下的舞剧(音乐)必须在精神价值和民族基因的前提下进行创新,这种创新不是一种借口和标签,必须在传统文化中获得的能量。2016文华大奖获奖舞剧《沙湾往事》在对民族音乐的传承与创新上,做出了很好的尝试。

【关键词】中国艺术节;《沙湾往事》;民族文化;传承与创新

中图分类号:J7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7)02-0004-03

金秋十月,“第十一届中国艺术节”在西安落幕。本届艺术节安排在全国艺术界学习贯彻落实《中共中央关于繁荣发展社会主义文艺的意见》的时间段、安排在延安文艺座谈会所在地举行开幕式,意义非同寻常。

本届艺术节上,豫剧《焦裕禄》、评剧《母亲》、淮剧《小镇》、京剧《西安事变》、京剧《康熙大帝》、话剧《兵者,国之大事》《麻醉师》、歌剧《大汉苏武》、舞剧《沙湾往事》《八女投江》等10部作品荣获第十五届文华大奖。这些作品在反映现实生活、弘扬传统文化、聚焦时代主题、培育核心价值观等层面上,主题意蕴丰厚、艺术表演精湛、舞台呈现精彩。

“戏剧界越来越意识到戏剧的本体有多么重要,越来越深信戏曲本身的价值、传统的价值,这种文化自信是文化自觉的前提。思想深度、人文关怀和本体追求是这些年在戏剧创作中尤其是在本届中国艺术节中最深切的体会”“现在艺术作品减少了个人的情绪宣泄、怪诞猎奇,追求与人民同心、与时代同步、与中华文化同根的艺术精品创作。体现了艺术人民性的重要方面。”①

笔者有幸先后观看了其中好几部获奖作品,对舞剧《沙湾往事》感受颇深。

它是国家艺术基金2014年度资助项目,是一部用当代舞蹈艺术演绎民族音乐的作品。它把人物的情爱恩怨、民族气节、艺术经典的诞生历程等有机地糅合在一起。可以说《沙湾往事》讲的是民族危亡大背景下的文化传承、精神传承的故事——一个悲壮的故事。该剧编剧唐栋称之为“尘封在岁月里的悲欢往事”。

一、用舞剧来表现音乐人和他们的音乐作品

用舞剧来表现音乐人和他们的音乐作品,此前已有《聂耳》《星海·黄河》《二泉》等,但真正就一个民族音乐艺术品种作为切入点,目前就《沙湾往事》了。

关于优秀民族文化的传承,作家冯骥才曾做过高屋建瓴式的论述,在谈到民族文化在当代的价值时,他说:“民族文化具有……研究的价值、学术的价值、见证的价值、历史的价值、审美的价值、欣赏的价值,但最终的价值还是它的精神价值。我们之所以传承文化遗产,最终的目的就是把我们的民族身份、民族基因传承下来。”难能可贵的是,我们在《沙湾往事》里,看到了对以广东音乐为主线的民族艺术精品的“精神价值和民族基因”。

在民族音乐的分类中,以地域为类别命名的非“广东音乐”莫属。因为我们目前还没有听到类似于“湖北音乐”“重庆音乐”或者其他以省级地域为前缀的类目,就此可以看出,“广东音乐”在中国民族音乐史上的重要位置了。

广东音乐、岭南画派和粤剧是广东三个最有代表性的文化标志。广东音乐是产生于粤方言区的器乐品种,20世纪初开始于泛珠江三角洲一带。广东音乐是以广东民间曲调和某些粤剧音乐、牌子曲为基礎,吸收了江南地区民间音乐的养料,经过三百年的积淀、完善、拓展而发展起来的地方民间音乐。由于广东的沿海优势、经济优势,因此广东音乐的传播面相对于其他种类来说,更加广泛、更加深入人心。如《旱天雷》《倒垂帘》《雨打芭蕉》《赛龙夺锦》《饿马摇铃》《平湖秋月》《步步高》《鸟投林》《禅院钟声》等曲目在整个华人地区可谓家喻户晓。在笔者所收藏的音响资料中,仅以广东音乐为主题的LP(黑胶)就有好几张,这还不包括薄膜、卡带和CD。

广东音乐属于标题音乐,地方色彩浓郁、结构简洁轻巧、意境优雅空灵。它以宽广的音域、丰富多变的表现手法,写景、抒情、状物……体现着南方人特有的对生活情趣细腻的关注。可以说,广东音乐最大的特点,就是能在情感上做出婉转细腻的艺术表达,而这种表达是真真切切来自岭南人生活的跌宕与情感的委婉。

说到广东音乐,不得不说到沙湾的“何氏三杰”,即何柳堂、何与年与何少霞。《沙湾往事》就是围绕“何氏三杰”之一的何柳堂及其代表作《赛龙夺锦》展开叙述的。

“萝山玉振,珠水金声”。②据说,沙湾始建于南宋,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岭南文化古镇。 那时的沙湾,在历经王朝更替、军阀混战等国危家难后,那些“志在春秋功在汉,忠同日月义同天”的文人们一反过去“学而优则仕”的观念,很多人能文能武(据说何柳堂本人就有“百步穿杨”的本领),但均“只登科场,不上官场”,既不为大清效劳,也不为军阀卖命。他们凭着祖荫所得,过着宽裕悠闲的生活,常常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吟诗作对、泼墨挥毫、纹秤论道、吹拉弹唱……演南音、唱粤曲,被称为“八音班”,据说最盛时有数十个之多。“何氏三杰”以其技艺娴熟精湛,风格清新典雅、委婉柔和成为其中的翘楚与代表。

沙湾何氏家族受益于殷实的经济条件、开明的思想氛围和灵动的民间文化,成为了广东音乐的开拓者、改革者、传承者,引领了广东音乐的成长与发展。

从这个层面上讲,舞剧《沙湾往事》的音乐传承,就是继续着“何氏三杰”的音乐传承。这个传承虽然是“跨时空”的,但却是历史的、延绵的、一脉相承的。

著名指挥家卞祖善对《沙湾往事》给予过高度的肯定,他说,《沙湾往事》通过舞剧推广一种地方音乐,一个名曲,这在所有舞剧创作中是非常有特色的做法。

二、《沙湾往事》音乐旋律优美、主题鲜明、富有张力

《沙湾往事》的作曲杜鸣在谈到该剧的音乐创作时,也很是感概,他说:“这部舞剧,难就难在创新,难在把广东音乐有新意地、自然而合理地融入舞剧中……使其以鲜活的生命力满足今天的审美和情感需要,并不断散发出新的独有的魅力,这是当今我们这些音乐工作者们的使命和职责。在这部舞剧中,我在岭南风格音乐主题的变化发展、戏剧性处理、交响化烘托等方面都做了一些探索和努力。”

笔者在剧场里确实看到、听到了这种“探索和努力”。比如,序曲中何柳年与文艺女青年许春伶“相识”一场、第一幕何柳年与潘红英“洞房”一场。虽然听到的基本都是“洋乐器”的交响诗般的配乐,但总体感觉却是非常的“广东”。

特别是第二幕群舞——“听雨舞”一场,除了一群“丁香一样的姑娘”表现风姿流韵、令人惊艳的舞蹈外,音乐在交响化的织体下,依然充盈着广东音乐的个性特征,结尾处,在高胡和乐队的交织中,我们听到了“十分交响化的广东音乐”、听到了“雨打芭蕉”的灵动和婉转——就如许春伶和众姐妹一样,很绚丽、很柔美、很江南。此外,在“日寇铁蹄”一场中的音乐也是很有特色的。

事实上,《赛龙夺锦》(原名《龙舟竞渡》)原本只是一首节奏轻快的丝竹乐曲,后来为了表现气势,改编为吹打乐合奏形式(这点在舞剧《沙湾往事》中也有明确交代)。所以,不管是改编后的《赛龙夺锦》,还是第三幕中日军大佐与何柳年、何少岩、潘红英、众乐手的“单双三”,以及群舞的“同仇敌忾,鼓乐明殇”,虽然打击乐部分不属于广东音乐的“强项”,但作者却非常巧妙地利用了广东音乐本来轻巧的打击乐节奏和律动,演绎出爱与恨、抗与争、生与死的铿锵与不屈的气势。

在《沙湾往事》中,我们经常能感受到这种自觉与不自觉的“传承”,这种在坚守“精神价值和民族基因”的前提下,拓展了民族音乐的外延和技法、增强了表现力和张力的做法,充分体现了作者“使命和职责”“自觉与担当”,是一种对传承本身的创新与发展,是特别难能可贵的。

虽然作曲家杜鸣曾经感到“难在把广东音乐有新意地、自然而合理地融入舞剧《沙湾往事》中……使其以鲜活的生命力满足今天的审美和情感需要……”,但事实上,他是做到了这点,我们也听到了这点。可以说,《沙湾往事》为保持民族音乐“精神价值和民族基因”所做的努力是成功的。

说到这里,笔者不由想起最近看到的一部新创作的歌剧,这部歌剧是以某地神话传说故事为题材。对主题及思想、立意、创新,笔者没有做进一步研讨,这里仅对音乐和唱段谈点想法。

这部歌剧以一个“地方故事”为背景,但笔者和相关的评论家、作家都感到非常遗憾,因为整部歌剧的唱词非常口语化,甚至是大白话,本来这也无可厚非,但一些基本的音韵却被人为忽略乃至摒弃,加大了“听辨难度”,而且音乐非常“欧化”,无论旋律、和声、复调等都让人觉得这是一部“外国作品”。加之繁复的复调(咏叹、合唱、乐队复调等),如果不看台口的字幕,还真是很难听懂唱词内容,有人尖锐地指出:“这就好比低劣的流行歌曲的歌词配上了西洋的咏叹调,是一锅糊辣汤……”这恰恰和本文开头所谈到的文华奖评委专家所倡导的“……减少个人的情绪宣泄、怪诞猎奇,追求与人民同心、与时代同步、与中华文化同根”是赫然相悖的。

其实,无论是柴可夫斯基、亨德尔、肖斯塔科维奇,还是普契立、威尔第等大师,他们的歌剧舞剧都是非常“民族的”,普契尼的作品就曾大量采用了中国和日本的民间元素。

中国当代艺术家徐冰(即《天书》作者)曾在许多场合表示过“真正帮助我的是我身上的传统”“艺术家必须懂得从传统文化中获得能量”。2014年他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说:“如果你不使用中国的传统和资源,你使用什么?比如我,我生长的环境、接受的教育就是中国传统和社會主义时期的影响。那做艺术,不依靠这些东西,你依靠什么?”

三、创新,从传统文化中获得能量

现在,片面的“创新”几乎已经成了一个标签、一个口号,它已经忽略艺术基本原则,成为“非使命和职责”作品的一个托词和遮掩。

笔者以为,创新应该是“从传统文化中获得能量”,继而在继承和发扬前人的基础上,在超过前人或弥补前人之不足的前提下的一种很负责任的举动;一种保留和优化着前人文化基因和精神基因的行为。至少,创新后的作品应该比前人的作品更美、更科学、更丰盈,而不应该是一种对自身作品缺乏自信感、缺乏文化深度时拿来掩饰虚荣的“创可贴”。

笔者在这里要强烈呼吁,我们的人文类学科、艺术类创作,在创新上,一定要向自然科学界学习。我们的科学家每一次创新,都会比之前更科学、更人性化、更绿色环保、更高效节能。自然科学界的每一种创新,都是真真实实超越前人成果的。

从这个意义上讲,舞剧《沙湾往事》在音乐创作上就踏踏实实向着“民族音乐的精神价值和民族基因”方向努力着。

当然,舞剧《沙湾往事》也不是“通体无暇”。至少,在对广东音乐的处理上还可以更加前行一步。

《沙湾往事》在对广东音乐的素材和音乐织体组织上还有一定的欠缺。毕竟,《旱天雷》《倒垂帘》《雨打芭蕉》《赛龙夺锦》等已经家喻户晓了,如何分配好原汁原味与作品新创的权重,达到音乐与剧情浑然一体,这种拿捏,对任何人都是一种挑战。

例如,在“相识”和“惜别——还琴”这两场戏中,笔者窃以为还可再“岭南”一点,毕竟,这是一个关于“广东音乐”的故事,且道具还是一把高胡。

广东音乐虽然有“五架头”(硬弓)与“三件头”(软弓)之分,但上个世纪20年代前后,高胡已经成为广东音乐的主奏乐器了。

关于高胡,以前学过的《乐器法》里,有这样一段描述:“高胡有着特别丰富的表现力,适于演奏抒情、活泼和华丽的旋律,它在乐队中经常以华彩的方式给乐曲的主旋律作伴奏,并且能把主旋律按照情感的需要加以装饰。”

而剧中恰恰是用广东音乐的主奏乐器高胡作为“故事的戏眼和爱情的信物”,这个“且末”(道具的旧称)在这几场戏中应该处于一种“支点”的地位。所以笔者认为,上述两场戏就音乐而言,可以加重高胡的分量,在音乐上让高胡成为逻辑与情感的“链条”。遗憾的是,这两场戏的音乐均很“西化”——虽然乐队(特别是Violin与 Cello的对话)也非常配合,但笔者总觉得还差那么一点点儿就更“岭南”了,就这么“一点点儿”便显得此段不太像“广东音乐”。其实,这“一点点儿”就是那把象征着爱与恨的高胡——一把本被《乐器法》定义为“具有特别丰富的表现力”却默默无声的高胡……

既然剧中男女主人公的感情跌宕因高胡而起,那“洞房”一场也同样可以强化这“一点点儿”,再给高胡写一段“爱的旋律”,让它交织在原来的音乐中,这种复调式的交织除了在风格上“更岭南”外,更重要的,是它可以从音乐上更加精准地勾勒出何柳年、许春伶、潘红英三人间的情感纠葛,从音乐上给何柳年一个情感逻辑上的“支点”,让他的“睡”显得不那么“酣然”了。

但瑕不掩瑜,《沙湾往事》(音乐创作)在广东音乐内敛悠扬的深刻体现上是成功的,摘取“文华大奖”就是佐证。

四、众评《沙湾往事》

著名编剧和词作家曾鸣评价说:“《沙湾往事》是我个人目前在剧场内看到的最好的一部原创舞剧。好在我看到了舞蹈编导对音乐的深度理解,好在我听到了作曲家对舞蹈语汇的优秀诠释。《沙湾往事》是一部音乐的‘沙湾。用音乐表现‘音乐,这不是一件容易做好的事,甚至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杜鸣兄生长于湖南,音乐基因里流淌的是湘音。他在广州生活20多年,《雨打芭蕉》早已春风化雨。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位有大视野的全能型作曲家。所以,他有信心用自己对岭南音乐的理解,尤其是有能力,用自己对现代舞剧音乐的理解与理念,来创作《沙湾往事》。他成功了。

《沙湾往事》艺术总监熊健在一次采访时说:“打造舞剧《沙湾往事》最主要的目标,首先是为了表现广东音乐与‘何氏三杰的人文精神,弘扬岭南特色文化,这是我们作为广东最具实力的专业艺术院团应该要承担的职责。”

“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③《沙湾往事》的成功,是建立在“自觉下的自信、传承下的创新”前提下的成功。这个成功是因为主创唐栋、周莉亚、韩真、石泉、杜鸣、秦立运、马骏、刘凤恕、秦念锋、阳东霖、陈燕敏以及主演黎星、李艳超、孙然、王闵瑞、齐奇、李超轶等真诚用心地讲述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建立在从“何氏一族”到“主创一族”对传统的敬意、對艺术的敬畏、对观众的负责上的。

“ 顾曲神驰,仰一方粤乐风流,于斯发轫;寻根任重,承三杰铜琶薪火,赖此传人。”④

词作家越韫颖有首歌:“说一段往事给你听,讲我这悲欢讲我这情……”《沙湾往事》用心在给我们讲述一段具有“岭南文化精神价值和民族基因”的、具有“我这悲欢我这情”的往事,这段往事是感人的,这段“往事”仍在继续……

注释:

①人民戏剧赢了文华奖[N].北京青年报,2016-11-01.

②坐落在沙湾古镇的三稔厅因院内有三稔树而得名,其楹联为“萝山玉振,珠水金声”。

③孔子.《礼记.乐记》.

④此联为2015年沙湾广东音乐馆征联获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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