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先森

关于理想我从来没选择放弃，即使在灰头土脸的日子里，也许我没有天分，但我有梦的天真，我将会去证明，付出所有的青春，不留遗憾……

一中放榜的那天我去了。

特意回去的，没有告诉任何人。买了一趟跑得最慢的，绕其他城市走了一大圈才到达我想去的那个城市的绿皮火车的车票。

售票的阿姨很奇怪地看着我，第一次见绕弯走的。我笑涟涟地冲她吐了吐舌头不说话。

火车慢悠悠地让窗外的风景慢慢从眼前消失，我蜷缩在卧铺的最里头，戴着耳机傻怔怔地看着外面。耳机里放着的是GALA的《追梦赤子心》，他在耳机那端咆哮：继续跑，带着赤子的骄傲，生命的闪耀不坚持到底怎么能看到。

窗外突然驶过一片一望无际的绿得发亮的原野，眼角一片胀痛。

一望无际的生机勃勃，我也曾遇见过这样一个人，有着原野一样的生命。再也不会有了，像你一样能把绿色穿得那样好看的人。我再也没有遇见过。

[1]

还是初夏，空气已经十分燥热，电风扇在天花板上滋滋叫个不停，在墙壁上投下一片阴影。窗外的不知名的树的叶子绿得发亮，开着不知名的花儿。我的教室在二楼，不偏不倚，微微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一树一树的生机。

午后，树上的蝉聒噪，我半趴在窗沿上无聊地盯着那抹绿。旁边突然蹿出了一抹更亮丽的绿，我愣了一下，侧头看过去。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像是从土壤里突然生长出的树苗，有着树一样生命力的男生。他穿着墨绿色的外套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微笑着冲我介绍自己，像窗台突然照射进来的阳光一样让我猝不及防，“你好，我是吉他社的舒树。”

可是他不知道，吉他社的舒树，我怎么会不认识。

我曾经听别人无数次地说过，这一届的高二厉害了，两个状元都叫shushu。

理科的舒树，文科的苏束。

我定定地看着他，愣了半晌才勾起嘴角。

彼时，我坐在教室里从别人的嘴里听见一个阳光明媚的他，即便月考排名时名字时常和我并列在一起，也横卧着我永远也跨越不了的鸿沟。而此时，这个人就站在我的面前，他的背后就是阳光。

我眯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儿，也笑了，“你好，我是苏束。”

“我知道你，语文老师总是说你作文写得好。”他看着我不好意思地捏了捏鼻子，鼻尖立刻泛着红。他笑，咧开嘴角，露出一口大白牙，“今天来有个事，你能加入我创立的那个吉他社吗？”

“什么？”我被他的逻辑搞得昏头转向，难道理科的学霸都是这样的逻辑混乱得满天飞？

“你知道，我们社团开的时间不算长，学校里知道的还是太少，我们也需要宣传嘛，我们需要一个能够写好词的，会设计海报的。”他的眼睛亮得不可思议，我看着他明眸烁烁的眼睛觉得有些眩晕。原来有梦想的人的眼睛是这样的啊。

我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消息就传了出去，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和老师说的，总之他们班主任看见我简直快一把抱住了我。一脸喜滋滋地教导我，那孩子聪明着，就是最近玩吉他玩野了心，你带着他端正态度我就放心了。

我微微笑着，暗想，如果他知道是我被带跑偏了会不会气吐血啊。

[2]

我去吉他社找他探討宣传稿的时候正看见他在研究乐谱，认真的样子很可爱，额头上有密密麻麻的汗珠。我没有叫他，拿了一本书坐在一旁默默背诵尽可能地不去打扰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注意到我，先是一呆，然后吐了吐舌头伸过头来看我桌上的书，“哇，《论语》，几千年前的书也亏你看得进去。”

我理了理书页，把书盖上耸耸肩，“这不是要考嘛。”

“听歌吗？我给你弹一首吧。”他没等我回复，自顾自地已经摆好了姿势，清了清嗓子——《追梦赤子心》。

“充满鲜花的世界到底在哪里/如果它真的存在那么我一定会去/我想在那里最高的山峰耸立……也许我没有天分/但我有梦的天真……”

我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一点一点缓缓地唱着。他的嗓音很干净，轻柔得让人觉得安心。眼睛轻轻地闭着，脸上洋溢着享受的幸福。

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表情。

他弹完后，我把一直放在窗台上露出的那一抹阳光的视线收回来重新放在他身上，把下巴顶着膝盖问他，“这么喜欢吉他会不会分心？”

他眨了眨眼睛，挠挠头皮，“也许吧，但是我努力学习就是为了我爸妈不反对我玩吉他啊。”

“哦，这样啊。”

这样啊，我努力学习是因为我不知道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能做的，而他，是为了自己喜欢的。这就是我和他的差距吧，从一开始我就输了一个彻底。

他不知道我认识他有多久，久到我都快忘记了我原来认识这么一个人。

初中数学竞赛，我们代表不同的学校参赛，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他把竞赛一等奖的奖状丢到一旁趴在窗户边看楼下在演练弹吉他的男生。他说：“好酷啊。”他身边的男生反驳：“酷什么啊，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差生。”他淡淡一笑，轻轻地开口，“他成绩差成那样，但他身上有我向往的东西。”

我站在一旁看着将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他随手丢在一旁的奖状上，舒树两个大字在阳光下泛着光。

我见过梦想初始的模样，他在我的眼底灼灼闪耀。

[3]

学校慈善演唱会的那天，我被室友拖着去观看他们的演出。

他和那些其他的伙伴拿着吉他话筒在台上嘶喊着，灯光迷乱，舞台上下一片沸腾。他遥遥看见我，冲我摆了一个pose，灯光闪耀，舞台上的他亮眼得不可思议。我想是灯光惹人醉吧。那时候的他格外让人着迷。

我没有等他过来就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他的声音，遥遥地传过来，那么温厚的嗓音却让我耳朵发疼，“我想介绍一下我们的词作设计担当……”

外面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让我不由自主地眯起眼。门口的树木生机勃勃。他是舒树，他在肆意生长，我是苏束，一生束缚。

演唱会结束，他来找我，把我写的词做的画和吉他给我。

“昨天慈善演唱会第一名的吉他哦。”

我被他得意洋洋的表情逗笑了，天台的风很大，吹在身上有阵阵凉意。我看了看手里拿着的吉他想了想问：“你以后学什么呢？音乐吗？”

“你呢？你学什么？”他反问。

“会计吧，我爸妈希望。”我说。

“会计？你不是喜欢绘画写作吗？”

我沉默很久，然后摇头，“不是喜欢，只是放不下而已。”

“放不下不就是喜欢吗。”

“哪有那么多的梦想，人这一生多的是束缚。”

他愣了下，表情无奈，耸了耸肩表情认真，“我一直以为你是苏束，无拘无束。”

接下来愣着的是我，有一瞬间我突然有一种流泪的冲动。眼眶酸得要爆炸，眼泪止不住地想要夺眶而出。我蹲下来，把头埋在膝盖里，嘴角却微微地弯了起来。他有些慌神，你怎么了，别哭啊，是我不好，我说错了。

我带着鼻音哼着说，没什么。

我该怎么告诉他，我只是太高兴了。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的名字可以这样理解。

我的名字，无拘无束。是我一直向往的自由舒展，是我一直捆绑着自己，不愿放手。那么，现在，我可不可以给自己一个放手的理由？

我可不可以，不再仰望着他，让自己和他站在同一个平面？让自己也能够散发出他那样的光芒，即便没有阳光也可以灼灼生辉。

[4]

再在学校大范围地听到他的名字是我破天荒地头一回看见他的班主任把他的成绩单狠狠地拍在桌子上的时候。砰的一声，周围的老师都侧目看过去。

“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像什么样子。你觉得这个成绩对得起谁？你以为吉他得了几个奖就可以无所顾忌吗？啊？”

“我只是喜欢吉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你还要不要上大学啊你，你要不要？”

他皱着眉头看着被揉成一团被狠狠拍在桌子上的成绩单一声不吭。我看着他，我和他的距离中间隔着3张桌子。可其实隔着一整个青春梦想。

语文老师推了推眼镜，把手里刚批改好的作文放在我手上，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什么重要还是要自己弄明白。”

我笑笑不说话，刚批改的文章下面一排红色标注的字血淋淋一般：人没有梦想和目标就和咸鱼一样，但是在追寻梦想的期间分不清轻重的人连咸鱼都不如。

我去退社的那天天空整个都是阴暗的，他难得穿了一件灰色的卫衣。戴着帽子，抱着吉他坐在窗台静静地看着远方。

我问他：“你当时说的，努力学习就是为了父母不反对吉他，现在呢？”

他有些可爱地眨眨眼睛，笑得晦涩。

我把退社申请表放在他旁边的桌子上然后退了出去。

风吹过来一个声音，“我其实宁愿不如咸鱼也不想成为咸鱼。”一下子就随风飘远。

天还是阴沉沉的，我仰头往上看，眼前这片天没有一丝光明。这样的天抬起头直视时永远不会刺眼，但也没晴朗天时那么好看。这世间又怎得双全法。

高考结束在填交志愿的最后一刻把父母要求我选择的会计改成了我喜欢的专业。我对自己说，总要对自己好一点。

和父母说的时候，我忐忑不安地站在他们的卧室门边，梗着脖子不愿低头。他们安静了很久，然后我听见他們说，早知道你喜欢你就学啊，我们就是觉得你没什么喜欢的就学会计对女孩子好一些。

我一直以为的坚固城墙啊，这样容易摧毁。我昂起头热泪盈眶。

高三一整段时间，我都再也没有和他有过联系。

高考结束后听说他复读了，再听说，他这一年都没有拿起过吉他。像一个标准的好学生，做着他原来鄙夷我的千篇一律的三点一线。

我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是了，我也忘记了他的名字，舒树。在树上也生长着无数的藤蔓。我和他又有谁是真正自由的呢。我再也没有联系他。

我知道他第一次找我是因为他的团队的一个男生喜欢我，他为了那个男生所以以团队的名义邀请我。我也知道，庆功酒的那天，那个男生想要约我出去，是他半路插了话不让我难堪。

我都知道，但是，都过去了。就像我还知道的那些他不知道的一切。

有一棵树曾在我的岛屿里滋长，让我懂得了自由的味道。

[5]

我看着他的名字，高居榜首。

周围的人看着我一遍又一遍地看过去，用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她们永远不会知道，这个人，我曾经花了一整个青春的时间去追赶他。即便最后追赶到了，即便那段时间很多人都觉得他为了吉他荒废学业可惜了我也依旧觉得难以比肩。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对我说过喜欢，和他传出绯闻的也没有我。甚至我和他最后的告别是背道而驰。他背对着我，朝着太阳远远地挥着手，一往无前。阳光在他的身后拉了一条长长的影子，铺在他身上散发出柔软的光。仿佛我只要往前一步就能触碰到他。

我看着他一往无前的姿势，却只能双手紧紧地拽着书包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半咬着嘴唇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他的周身散发的光芒啊，璀璨又夺目。我和他的差距，是那时的我拼命奔跑也赶不上的距离。

没有梦想的我卑微又矮小。

我很长一段时间想让他看看现在的我，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写写稿子赚点零钱，看书，写字，对着天空微笑，在阳光底下发呆。不是原来老师嘴里最讨喜的孩子，但却是我最喜欢的自己。

可是，我多怕，那棵滋长在我岛屿里的树变成飞鸟无处寻觅。我始终记得他因为梦想的眼眸，即便再疯狂也无法责怪太多。

[6]

一路看下去，走到最后我整个人愣在当场。在展示板的最后，上面贴着一张海报，上面画着一把吉他。再熟悉不过的标志，是当初她和舒树一起设计的社团标志。

我愣了一下，突然想笑，又突然想哭。我捂着眼睛垂下头，嘴角勾起的弧度美好安静。

你看，那个少年依旧是旧时模样。

我突然很想打一个电话问问那个少年。

喂，现在你还需要一个词作担当吗？会画画会写宣传稿的那种。对了，我还学会了填词。

编辑/广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