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是爱尔兰人生活的地方。爱尔兰人心情好的时候会去酒吧，因为他们认为没有比酒吧更能分享快乐的地方；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去酒吧，而不是教堂，因为在教堂里，你不一定能遇到愿意坐在你旁边陪你聊天的人，但在酒吧一定能。总之，不管遇到好事还是坏事，爱尔兰人都要去酒吧。

The Brazen Head酒吧的老板约翰·海因，于1961年在都柏林出生，16岁辍学后，在他父亲的酒馆里工作，1984年拥有了自己的酒吧。他拥有6家酒吧和3个孩子。于2004年，将爱尔兰最古老且现今仍在运营的酒吧The Brazen Head买下。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堆放着的威士忌酒瓶上。酒吧里还没有多少人，能清楚地听到蜡烛和壁炉时不时发出的劈啪声，空气中弥漫着旧家具和啤酒的味道。墙上挂满了照片、旗子和足球队标。黑白照片都是都柏林的街景和The Brazen Head的历史风貌，彩色照片是酒吧主人和朋友、家人的合影，还有一些爱尔兰名人的肖像。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酒保招呼我们坐下。

一位客人点了一品脱啤酒后，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开始看报。另一位客人，看上去显然是常客，“老样子？”酒保一边说一边笑着为他倒了一杯黑啤。我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疑惑地问道：“现在喝酒是不是早了点？”“一点也不。” The Brazen Head的老板约翰·海因答道，他看上孔武有力、朝气蓬勃，“都快11点了！爱尔兰很多酒吧早上7点就开始营业了，都柏林也有4家这样的酒吧。每天一大早，杂货市场的卖家们干完了手头的工作，就会早早地来酒吧。在爱尔兰，来酒吧没有太早或太晚。”我顺着话题和约翰聊了起来。

这里有很多常客吧？

有6位常客每天都来，其他老顾客每周光临两次。我已经记不清酒吧上次空着是什么时候了。当然，来酒吧的人中有不少游客，但主要还是爱尔兰当地人。游客来酒吧仅是为了消遣，但对爱尔兰人来说酒吧是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愛尔兰人为什么对酒吧情有独钟？

由于复杂的历史原因，很久以前爱尔兰人一直过着少与外界接触、常年在田间和海边劳作的生活。因此，每周至少去一次酒吧成了他们最主要的娱乐消遣，在那里可以畅聊、唱歌，尽情娱乐。直到现在，即使是在非常小的爱尔兰村子里，也一定会有酒吧。酒吧对我们来说，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公共场所。通常，爱尔兰酒吧都是开在私人住宅里：一楼开酒吧，实际上，就是将家里的客厅对公众开放；二楼供酒吧主人起居用。

那酒吧实际上就是另一个“家”，对吗？

是这样的，酒吧的确是爱尔兰人的第二个家。大街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随时进去喝几杯威士忌或啤酒，在壁炉旁烤烤火。在过去，人们家里都不供暖，因为原木价格太高，爱尔兰那时也不售卖煤炭，泥炭又在秋季变潮夏季才能变干。因此，冬天人们就喜欢聚集在酒馆里，即使不喝酒，也可以和大家凑凑热闹取取暖。而且人们还可以在酒吧过夜：过去的酒吧楼上就是小旅店。这种小旅店从上世纪中叶开始出现在酒吧里，因为当时开始出现大量游客。现在的酒吧还提供早餐和商务午餐。顺便说一句，在超市出现之前，酒吧在爱尔兰相当于杂货店。甚至现在一些老人还将酒吧叫做杂货铺。还有一些老酒吧沿袭传统，发挥着邮局和殡仪馆的功能。

酒吧和殡仪之间有什么联系？

联系大着呢！爱尔兰人的一生都与酒吧密不可分，直到去世。我们在酒吧庆祝生日、接受洗礼、举行婚礼等等。葬礼也是每个人生命中的一个重要的仪式，我们当然也要在酒吧举行。爱尔兰人常开玩笑说，婚礼和葬礼的区别只在被祝福的人会不会喝醉。我想在The Brazen Head举行我的葬礼，让朋友们在这里为我举杯，送我最后一程，葬礼结束后再让他们在这里举行个晚宴。我连棺材都准备好了，就在楼上放着。

您是不是在酒吧长大的？

我的确在酒吧长大的，当然，不是在这家酒吧，是在我父亲的酒吧里。我父亲曾在很多酒吧工作过，直到我出生前一年，他终于有了一家自己的酒吧——就在我们家一楼的客厅里。和我的哥哥们一样，我也从小在酒吧给父亲帮忙：洗杯子、当酒保。我小的时候就梦想拥有The Brazen Head酒吧，我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就跑来喝啤酒。这里见证了我生命的许多重要时刻，18岁、21岁等等。6年前，我在The Brazen Head酒吧庆祝了自己50岁的生日，那时我已经是这家酒吧的老板了。

您一定花了很大价钱才买到这家酒吧的吧……

当我听说The Brazen Head要出售的时候，就立刻决定无论以什么样的价钱都要买下它。最终，我和朋友花了550万欧元买下了它。但很多人都觉得我疯了，因为它的市面价值最多也就300欧元。但The Brazen Head对我而言，非常重要，我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得到它。它是爱尔兰最古老且现今仍在营业的酒吧。它已经有800多岁了，其历史可追溯到1198年。这家酒吧就位于都柏林利菲河码头的旁边，靠近都柏林桥。16世纪前这是这里唯一的一家酒吧，当时这里还有马车棚，赶路的人从桥上下来可以将马停靠在这里歇歇脚，顺便进来喝几杯。直到1775年，The Brazen Head才改为砖房。The Brazen Head在1635年取得营业执照，是当时爱尔兰政府颁发的第一个酒吧营业许可证。当时很多人都想开酒吧，查理一世便规定所有酒吧都必须办理正式的许可证才能营业。

现在在爱尔兰申请酒吧营业执照容易吗？

现在比过去复杂多了。现在爱尔兰的酒吧太多了。要是你想申请新的酒吧营业执照，必须等到现有酒吧中有一家关闭，空出名额了，才能申请上。在爱尔兰开酒吧确实很赚钱。所以我想让我的3个孩子都来继承我的这份家业。他们现在都在酒吧帮忙，做服务员或者酒保。他们也会像我一样，用一生来保护这份国家遗产。

“我很少带你来参观这个地方，既然我们都聊到这儿了，就顺便带你去看看吧。”约翰边说边带我穿过了两个喧闹的大厅，上了楼，“我们当年，这种4层的小楼就称得上是‘摩天大厦了，一楼是酒吧，其他几层是旅馆和辅助休闲娱乐的场所。这里总共有33个房间，房间都不大，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写字台，也算不上多舒适。The Brazen Head之前的主人早在上世纪70年代的时候就将这里的旅店都关闭了，因为当时就不盈利。但现在3楼还留着4间客房，这也是我的小小私心。”

约翰把我带到了隔壁房间。这里的布局非常简单：一张床、一个抽屉柜和一个壁炉。墙上挂着一件外套、一顶帽子和一把手杖，衣兜上还挂着一副圆框眼镜。

“这是著名爱尔兰作家詹姆斯·乔伊斯住过的房间，衣服当然不是他本人的，但确实是那个年代留下来的。詹姆斯·乔伊斯当年和其他客人一样，在这个壁炉上烤香肠和面包，然后到楼下喝两杯。他也曾在《尤利西斯》中明确提到过The Brazen Head酒吧，所以我们现在还在酒吧里挂着他的画像。

难道您没打算将这里对外开放吗？这里完全称得上是博物馆啊！

我不打算那么做。太多游客光臨，可能会破坏这里原本的样子。这个房间里的一些陈设我都视若珍宝。每年都要花近20万欧元让这里维持最好的状态。这是历史建筑、国家遗产，因此必须保护和修缮，即使家具磨损了，也不能扔掉。这个房间最后的租客是伟大的爱尔兰革命家迈克尔·柯林斯。

爱尔兰酒吧和英式酒吧有什么不同？

二者完全不同！更准确地说，酒吧是我们发明的，是爱尔兰文化的一部分。在爱尔兰，酒吧是一种家族产业，酒吧自古就以其主人的名字命名，但英式酒吧的名字通常都是花样百出。

可是The Brazen Head就不是以人名命名的啊！

The Brazen Head酒吧是个特例，它是纪念中世纪当地人战胜了巫师的“无耻之头”而命名的。这个名字一直流传了几个世纪。英式酒吧经常换名字。而且英式酒吧通常卖的都是啤酒厂商指定推销的品牌，而我们卖酒的自由度更大，我们只选客人爱喝的酒卖。如果非要我说实话的话，英式酒吧的环境比爱尔兰酒吧更乱。

真的吗？为什么？

通常，英式酒吧都很嘈杂。到处是老虎机和台球，音乐声放得非常大……你都听不到说话声。但在爱尔兰酒吧就不是这样的。爱尔兰人去酒吧可以聊天，还能听到舒缓的音乐，而且很少有人在这里喝得烂醉或是因为酒醉打架。

为什么？

爱尔兰有法规规定，不允许在酒吧喝得烂醉。如果酒保觉得客人快要喝醉了，有权不再卖酒给他。我们在这方面的监管非常严厉。如果警察看到了有人喝太多了，就会给他开罚单。

通常，警察来酒吧是为了维持秩序，还是来消遣的？

警察和牧师都会在下班或周末来放松一下。

酒吧和教堂不冲突吗？

我们相互尊重。每周日12：30前，在人们做礼拜的时候，酒吧都不营业。上世纪70年代以前，政府禁止酒吧在圣帕特里克日营业，但尽管如此，人们还是会在祷告过后偷偷地聚到酒吧里，后来警察也干脆放任不管了。现今，每逢圣帕特里克日这一天，酒馆里的人比往常还多，大家都来酒吧庆祝。

[译自俄罗斯《环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