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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的疯女人

2017-02-20郑小驴

方圆 2017年2期
关键词:凤凰花疯女人铁锤

楼上的疯女人

单位的宿舍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海南房地产泡沫的遗产,背靠五公祠,依附美舍河,从窗户能看到河岸的大王椰和凤凰花

郑小驴作家、《天涯》杂志编辑

有一年,那时我还在昆明,一个慵懒的午后,赵瑜来找我。他坐在我房间唯一的墨绿色单人沙发上,瞟了眼昆明窗外晴朗的秋日,说,这个时候,整个海南都在午睡中。日后想起海南,脑海中必先浮现热天午后空无一人的大街,电风扇呼呼转着,凉席上酣睡着蜷曲的人,微风轻拂着茂盛的热带植物,像极了侯孝贤的某些电影镜头。

到底还是去了海南。单位的宿舍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海南房地产泡沫的遗产,背靠五公祠,依附美舍河。从窗户能看到河岸的大王椰和凤凰花。那时台风过境,许多树木尚未恢复元气,淤积的河道漂浮着各种树枝、枯叶和垃圾,满目疮痍。窗口正对着排污口,二十四小时无间隙地宣泄废水,响声如雷。乌黑的河水,依然每天有人拿了鱼竿,蹲坐绿荫,偶尔也能提上几条白花花的小鱼儿,丢进白铁皮桶里。

在梦中,我是一个呼救者。每次梦见水,内心就会恐慌。人在水中,如无根的浮萍,没了大地的依托,失去某种坚定的力量。很多次从深夜惊醒,听见楼上传来的铁锤击地的响声,沉闷,笨重,歇斯底里。起先我无法理解,惊醒后陷入漫长的焦躁,猜测不出是什么人要在夜里制造如此惊悚的声音。忍无可忍之后,我抑制不住地冲上楼,敲开那户的木门。怎么描述那扇门呢,如破蒲扇,底下已经被老鼠啃成条缕,稍微用点力,准能一脚踹出个大洞来。

开门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顶着乱蓬蓬的头发,一口牙快掉光,露出红藕般的牙床。她用充满敌意和戒备的目光盯着我,一口否定她是噪声的制造者。我瞅了眼地上的铁锤以及拆得四分五裂的老式电视机,更加坚定了我的判断。听到声音,一个神情萎靡穿着破旧的男人从里间走了出来。唯唯诺诺地望了我一眼,刚想说什么,迅速被女人劈头盖脸地挡了回去。他们是本地人,说的话我一句听不懂。我张着嘴,想和她丈夫理论几句,声音迅速被她一长串噼里啪啦的语言冰雹打得七零八落。

待她停火,我终于获得一丝喘息之机,趁机打量了一下房间,家里乱成一团,没一件像样的家具,散发着一股霉味。我不仅插不进嘴,也插不下脚。随处可见的凌乱、破败、杂乱和朽烂让人无法呼吸。在她平静的当头,我描述了深夜的噪声,她的怒气瞬间又升腾起来,朝我狂吼着,“不是我!我没有!”尖细的嗓音震得旧玻璃要裂开。我落荒而逃。

有那么一夜,我觉得再无法忍受了,又跑了上去。是个年轻女孩开的门。她怯怯望了我一眼,还没等我开口,就像早已料到我将要说的。她厉声制止了身后母亲的喧闹。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女孩反复道歉,倒让我不安起来。我像做错了事,怏怏退了回去。

那一夜,楼上的声音消失了。夤夜的静谧,带来某种落空。我似乎等着接下来的锤击声,它穿透九十年代初期薄薄的预制板,敲打着我漂泊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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