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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英模电影中的农民形象

2017-02-09谢晓霞

电影文学 2016年24期
关键词:农民

谢晓霞

[摘要]本文以韦伯“卡理斯玛”理论介入英模题材电影,分析具有时代意义的三部电影中的农民形象,《焦裕禄》中的农民是被动者、被救助的一方;《孔繁森》体现了农民和官员在信仰与生命面前是平等的;《第一书记》中的农民有个性和强烈的时代特点。历史地看,英模电影对农民的刻画有越来越贴近农民实际、关注农民个体的趋势。英模电影中的农民及其他群众形象在当代影坛上虽然总体不鲜明,但在慢慢呈现写实和立体化趋势。

[关键词]英模电影;农民;卡理斯玛

“卡理斯玛用来表示某种人格特质;某些人因具有这个特质而被认为是超凡的,禀赋着超自然以及超人的,或至少是特殊的力量或品质。”①具有卡理斯玛特征的人,有大批追随者。韦伯认为社会分为三种:法治型、传统型、卡理斯玛型。三种类型常相互混合,一个法治社会塑造自己的卡理斯玛并不意外。

英模文化是英模电影的背景。“1950年新中国第一批英模人物由全国战斗英雄代表和全国工农兵劳动模范代表会议评选产生。”②随着硝烟的远去,革命军人转变为职业军人,“英模”的“英”成为空置,模范成为所指。英模多具有类似卡理斯玛的特征,有完美的道德境界,是另一形式的卡理斯玛。

随着经济中心论的影响和意识形态管控的松弛,“无名”的90年代开启,个人的独特性显示。③“革命后”人们享受物质丰盈的同时精神开始贫乏,共同认可的英模形象有利于“承认共同体”的建立。英模电影塑造的英模形象将携带的意识形态符码播散。官方推出的英雄不能成为百姓心中的英雄,仅是典籍中的符号。价值多元化带来英模偶像化。

农业在以经济为中心的背景下是低效领域,涉及英模与农民关系的电影不多。本文考察20世纪90年代以来涉农的英模电影,以《焦裕禄》《孔繁森》《第一书记》为例,主角原型为在农村工作的官员,有卡理斯玛特质,获得国家最高层领导和农民的好评。他们分别就职于60年代的中原、90年代的藏区、21世纪的小岗村。三个人呈现的作为“恩典的礼物”、超越性的卡理斯玛逐渐减弱,日常性、象征性的卡理斯玛增强。④不同时期、地域的农民对中国农民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一、《焦裕禄》:未了的“青天”情结

“90年代初期思想处于一种低调状态”,其特征为“意识话语中心化,政治两极情绪化”⑤。经过外部世界性剧变和内部心灵裂变的人们重新审视一切,自由思想“龟缩并处于一种低调退守的状态”⑥。经济热在1992年后才成为焦点。传统资源成为被关注的对象,也是对80年代“西化”热的反拨。

电影《焦裕禄》的创作初衷为打造党员模范。焦裕禄演绎着20世纪90年代官方对于优秀党员的规定与想象,也涉及如何重现30年前的人、事。“十七年”的《董存瑞》等是将过去的战斗英雄搬上银幕,《焦裕禄》是基于当代英模人物,与塑造焦裕禄的立体化相对,是农民的群体化和脸谱化。毛泽东是典型的卡理斯玛式的人物。卡理斯玛领袖的管理干部的基础在于卡理斯玛禀赋,“先知”有其“使徒”⑦。焦裕禄自命“是毛主席派我看望您来啦”,赋予其“使徒”色彩的身份。

作为群像,最感人的段落为焦裕禄带领县委干部到火车站看望逃荒的人们,4分25秒的段落有40多个镜头。焦裕禄清晰的喊声“乡亲们,大家不要乱——”看起来有些荒谬,英模的声音被特写放大,呈现“高大全”。焦裕禄的声音是神的声音,这个“神”是党、毛主席。农民是沉默的大多数、失语者,抗争的方式是逃。焦裕禄没能以一己之力维持秩序,但毕竟尽最大努力帮了人。

面对农民个体时,焦书记是救星、“青天”。焦裕禄第一次成为救星是解救一个为养活四个孩子盗取白薯的中年男子,当绳子解开时,男子跪倒在地:“青天大老爷呀——”

第二次是年前到无子女农家,面对病重老头的感激,焦裕禄说:“我是您的儿子,是毛主席派我看望您来啦!”

第三次是群众代表大声道:“赵专员,如果你们要处理焦书记,我们全县老百姓就要到省里、到中央、到毛主席面前去喊冤!”赵专员:“你们都要去喊冤吗?”众口同声:“冤——”赵专员:“好,我也算一个——”焦裕禄的清廉形象在兰考农民、农村基层官员、地区官员中得到认可。

第四次是焦裕禄冒着倾盆大雨带着伤痛出现在肖大爷病床前,老人感激又自责不该让身体不好的焦书记再添劳累,焦裕禄坚定地回答:“您老人家想看我,就是下刀子我也来!”

焦裕禄的故事发生于20世纪60年代,电影《焦裕禄》提案于1989年,完成并公映于1990,基本依托《县委书记的好榜样——焦裕禄》,通讯中不涉及农民形象。新中国的农民言行已被教育要有社会主义之新,相比政权的建立,心灵深处皇权的远去需要很长时间。20世纪60年代农民对官员的敬畏、惧怕应该超过电影的再现,那个捆绑、殴打盗白薯男子如同当地青天的大队书记并没出现在《县委书记的好榜样——焦裕禄》中。县委同僚吴县长从和焦裕禄貌合神离到分道扬镳。卡理斯玛领袖的管理者一旦丧失卡理斯玛禀赋,便会丧失民心,焦裕禄以其奉献精神成为管理者集团中个人魅力的最佳代言人,同时也是传统“青天”的再现。

电影略去了通讯中“毛泽东选集”出现四次的细节,⑧但部分保留了焦裕禄所代表的党的神化色彩,这有出于普遍迷茫的90年代初主流意识形态重塑卡理斯玛、精神领袖的需要。

二、《孔繁森》:浪漫诗情下的心灵之侣

阿里是旅行者、冒险家的天堂,却是进藏干部的难关,孔繁森首先面对的是数个干部的请调。相比《焦裕禄》,《孔繁森》的镜语和叙事都没有让英模处于中心。

《孔繁森》塑造的卡理斯玛比《焦裕禄》日常化。藏区全民信教,韦伯称其为一种卡理斯玛共同体,宗教领袖正是卡理斯玛领袖,如转世灵童为寻找新的卡理斯玛领袖的一种方式。⑨外来干部对雪域高原的谦卑是对藏民最好的尊重和对官员角色的最好诠释。与传统类型共同体的瓦解相反的是“少数民族”,少数民族保留着更多的共同体持续再生产的条件。⑩孔繁森们最好的途径是了解并融入这一共同体。在宗教、古堡、史诗面前,孔繁森虔诚地接近、学习藏文化。和孔繁森相关的人有小学女教师、身为士兵的援藏人的后代、喇嘛、农民曲珍姐妹、朝圣的苦行者、格萨尔王传人、建筑的民工,这些普通个体在雪域高原上演绎生命的礼赞。

突出的农民个体有三位:80岁的曲珍与相依为命的妹妹、宁饿孩子也要保护小羊的牧人。曲珍家出现两次,一次在孔繁森带队访问她家,电影以孔繁森的主观视点特写仅有的亮点——毛泽东画报,这不会让观众以为重塑藏民的卡理斯玛,只是让人感叹这个家庭的贫穷及与外界的隔膜。第二次雪灾后孔繁森再到曲珍家,曲珍已去世,留下更加孤苦的妹妹,孔繁森决定将老人带走,她将姐姐留下的一串佛珠交给孔繁森。

信仰是藏族能在雪域高原生存的精神支柱。雪灾后,孔繁森来到牧人家,男主人将大部分食物给羊吃了,不同意孔繁森的保人优先。佛教的众生平等已成为藏民的下意识。地委书记和牧羊人的这一回合中,牧羊人赢了,赢在信仰、孔繁森的尊重,及创作者对官员和农民的平等对待。

电影原计划设置一个十分诗意的结尾,B11同时将完成藏民对孔繁森高度的接纳和对其卡理斯玛的完美塑造,但实际结尾仅以字幕方式呈现孔繁森死于车祸,避免了将官员过度拔高的可能。

《孔繁森》没有让西藏的美凌驾于人之上,观众在感叹孔繁森事迹的同时,也感受在困境中坚定信仰的普通西藏人。电影另一层意义在于,提供了另一种文化环境下英模人物的工作范本,谦卑、虔诚。

三、《第一书记》:多元文化背景下的个性农民

《第一书记》中的英雄沈浩是一个平凡中见高大的人物。孔繁森是有日常色彩又有诗人情怀的卡理斯玛,沈浩是为造福百姓灵活运用各种方法,包括暂时犬儒生存的卡理斯玛。英模电影中主体人物身上现代与传统的分裂B12在这部电影中有所缓和。与主体人物相比,《第一书记》塑造的农民大有突破。21世纪京沪大动脉边的小岗村民有高度的政治自觉、强烈的经济意识和无视权威的勇敢,同时血亲、宗族等传统元素仍在生活中起着重要作用,以往英模电影中空洞的农民群体成为可捉摸的历史在场。

“一夜跨过温饱线,二十年迈不过富裕坎”是小岗近30年的真实处境。杨德福是浓墨重彩、有独特社会历史价值的一个。小岗首次村书记大会,杨德福连串讽刺、质疑,他和沈浩对峙的开始奠定了英模和普通农民平等的基调。外来的英模入场要经历考验。传媒背景下,农民信息来源广。现代化的最终目标是人的现代化,现代经济的发展有利于使农民摆脱“臣属”,“变得关心政治,增强对政治信任感”B13。

集权政府下,杨德福是“刁民”,他在利益面前毫不含糊。村书记大会上杨德福身上有主体意识的闪光,铲车事件中体现了小农的狭隘和游民的流氓习气。杨德福的嚣张也源于宗族势力,以家庭为单位的小农经济,家族是家庭的延伸,影响村社公共事务,家族势力是农村管理现代化的障碍。

杨德福,一个有一定主体意识的个体、有参政意愿的公民、有宗族靠山的年轻人、有强烈致富动机的农民,成为《第一书记》的二号人物。杨德福是创作者在对当下安徽农村有深入体验的基础上加以抽象典型化推出的人物。“每个人都是典型,但同时又是一定的单个人,正如老黑格尔所说的,是一个‘这个,而且应当是如此。”B14

与青年农民相比,《第一书记》中重点塑造的老年农民不具代表性。“大包干”壮举尚健在的三位老人,从互相拆台到再度团结。乡土社会除了有不民主的横暴权力、民主的同意权力之外还有教化权力。B15王长河、杨立延面对新来的书记,不以其是省派干部而胆怯。杨立延安然接受沈浩的鞠躬;王长河直言“不要搞皮毛花架子,没用,我们小岗村不喜欢”,沈浩请教,老人甩下一句“你自己去看,自己去想”。乡土社会的长老统治在多数村庄仍存在,但不包括所有老人。无儿女、老伴及家族的吴奶奶和前三位老人形成鲜明对比。农村养老保障体系的缺失和小农分散居住使吴奶奶们更常见。沈浩动员所有人为其子戴孝,正是以乡土治乡土。团年饭一段形成高潮,与沈浩到来之初村民各自为阵及对挂职村官的排斥形成对照。共同体首先“是一个‘温馨的地方,一个温暖而又舒适的场所”B16。沈浩的到来让大家又回到共同体。

英模电影主人公的卡理斯玛有共同点,但又有不同。沈浩的卡理斯玛是因为他给小岗村民带来了经济效益,让曾经的改革开放第一村重振雄风,印证了“如果卡理斯玛要转变为日常现象,则其反经济的特质必须改变”B17。90年代以来的英模电影基本遵循现实主义创作原则,整体趋势为英模人物日常化、平民化。《第一书记》村民大会,多处正反打,会场在下,围观群众站在高处,形成农民居高临下审视新村书记的角度;沈浩探望老能人,稍微仰拍老人;沈浩讨要铲车,镜头频繁运动,下派干部常处于农民的审视下。

“一个政府要想享几天太平,就必须以农村为坚强后盾。如果政府不能赢得农村的支持,那就国无宁日。”B18从表现20世纪60年代英模人物的《焦裕禄》到半个世纪后下派干部的《第一书记》,英模主角呈现平民化趋势,而作为英模陪衬的农民逐渐显出个性,并与英模人物对话,对普通人的尊重和对英模的去“神化”使观众更加认同英模。

[课题项目] 本文系云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艺术科学规划项目“区域国际语境下云南题材影视创作研究(项目号:A2016QND015)”阶段性成果。

注释:

①⑦⑨B17 [德]韦伯:《经济与历史的支配类型》,康乐等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353页,第357页,第364页,第374页。

② 张明师:《新制度下的新模范:1950年英模群体的特征及其时代意义》,《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1期。

③ 陈思和:《共名和无名:百年中国文学发展管窥》,《上海文学》,1996年第10期。

④ 刘琪、黄剑波:《卡理斯玛理论的发展与反思》,《世界宗教文化》,2010年4期。

⑤⑥ 王岳川:《中国镜像:90年代文化研究》,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年版,第4页,第32页。

⑧ 穆青:《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穆青散文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169-190页。

⑩B16 [英]齐格蒙特·鲍曼:《共同体:在一个不确定的世界中寻找安全》,欧阳景根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109页,第2页。

B11 陈国星:《精神上过一把“大瘾”——拍摄电影〈孔繁森〉的一次尝试》,《电影艺术》,1996年第5期。

B12 田卉群:《分裂的主体与停转的宇宙——试析英模传记人物塑造模式存在的问题》,《电影艺术》,2009年第6期。

B13 卢春雷、丁跃:《当代中国农民民意表达存在的问题及其对策思考》,《理论与改革》,2004年第3期。

B14 《恩格斯致敏·考茨基》,《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453页。

B15 费孝通:《长老统治》,《乡土中国》,三联书店,1985年版。

B18 [美]塞缪尔·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三联书店,1989年版,第40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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