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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岁月风尘的老宅

2017-02-05姜宝凤

新农村 2016年11期
关键词:儿们厢房老槐树

姜宝凤

寡淡的日子,心常常被一座老宅荡起阵阵涟漪。

“离家千万里,难忘故园山水”。故乡的老宅在我心里一直占据着重要的位置,离家的无数个夜里,我时常沿着熟悉的梦径回家,看看魂牵情绕的老宅。它依然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安详,淡然,一如冬日的暖阳在眼前慢慢地铺展。每当此时,我周身便会涌动出一股暖流,就像经不起点染的宣纸,湿了一滴,就衍开一片……

老宅很老,老的连爷爷也不知道它具体建造于何年,只知道到我这一辈人,老宅已经传承了六代人。其实老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泥巴夯实的土墙,皮面风化脱落,粗糙不平。灰青色的瓦楞里长满了青苔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草,在风中寂寞的摇曳。老宅的窗户都是木质的,方状木条竖着八根,横着两根,像蜂巢一样,一格一格的均以卯榫相接。这种窗户在故乡叫棂子窗,镶嵌在斑驳的黄土墙上,色泽黝黑,古朴而庄严。老宅四间正屋外加靠西墙的一间厢房,门框很矮,个稍高点的进屋须得低头,熟悉的人常常闪一下身子,如果不注意就会碰伤额头。屋里比屋外深下半尺多,因此地面常年阴暗、潮湿。就是这样,据爷爷说老宅还是当年村里数一数二的好房子了。记忆中老宅最怕下雨,一下雨全家人就忙活开,大家一齐盯着哪里漏雨,拿脸盆、碗什么的接着。别处漏点到无所谓,炕上漏雨最烦人,搅得人没法睡觉。如果下雨再刮风,屋顶上的瓦片往往就被风掀起,七零八碎的,爷爷和父亲就忙不迭地冒着风雨踏着梯子爬到屋上用石块压住,风呜呜的,雨刮得人睁不开眼,但一定要压住,压不住甚至会把整个屋顶被掀飞。每次压完后,全家人跟着舒一口气。后来上学读到杜甫的诗:“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就很容易进入诗的意境,但又很怀疑:彼情彼景,又怎么能写得出诗啊!

西厢房一般是仓库,除了剩粮食外还堆满了农具。那时候我家的老母鸡就爱钻到厢房里下蛋。小时侯,一听到母鸡“咯咯哒”叫,就赶紧往厢房里跑,然后就捡到一个带着温度的鸡蛋,兴高采烈的跑到奶奶那放到笸箩里,攒够了十个,就拿到集市上去卖。有时家里没有油、盐了等钱用,攒三五个也去卖。记得奶奶经常看哪只鸡脸红了,快下蛋了,抓过来摸摸,看看今天有没有蛋,摸着有了就嘱咐我们在厢房口看着,千万不要让鸡把蛋下到外面街上的草垛里。

老宅里的日子是恬静而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的生活虽然贫穷却充满温馨,大人们一天到晚在外面辛勤的劳作,我和两哥哥则呆在家里写作业,并担负着家里鸡鸭猪羊等牲畜的添水喂食任务。老宅偌大的院子里,母亲开垦了四五块小菜地,里面分门类别栽种了韭菜、西红柿、黄瓜、扁豆等蔬菜。院子中央还有一颗高大的老槐树,树根已拱出了地面,树皮好像龟裂的黑土地,但枝头依然遒劲茁壮,七股八权如一只巨大的手,似要拥抱苍穹,揽月九天。每年到了五月,槐花盛开时,老槐树整个树冠宛如被笼罩了一层薄薄的纱帐,那铺开盖地的洁白,浓得化不开的馨香,常使我生出在云中穿行,在雾里漂浮的感觉,把我的童年熏染得酣畅淋漓。我和哥哥们都对老槐树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因为它不光有一树迷人的槐花,更重要的是年年还能吃到奶奶用槐花做的槐花糕。每到这季节,奶奶就用长杆子从树上折下半筐槐花,然后用水洗净,撒上面粉、白糖、掺上红豆,蒸出一锅喷香的槐花糕。那甜甜的香,晶莹剔透的白和其中缀红的美,常让我们吃得小肚皮鼓得像只青蛙。当然,最让我印象深刻和感到幸福的是,炎炎夏日,吃过晚饭,在老槐树下铺一张凉席,旁边燃起一堆草糠,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乘凉的情景。通常是奶奶和母亲谈论着手里的针线活,父亲认真听着收音机里单田芳说的评书,我和哥哥们则缠着爷爷讲故事。爷爷点上一锅旱烟后,烟雾袅袅升腾而起,故事就绘声绘色开讲了,什么美猴王大闹天宫、刘关张三战吕布、岳飞精忠报国等等。我们总是听得入了神,要知道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岁月里,爷爷的故事成了我们最好的精神食粮。我们躺在凉席上,一边听着故事,一边仰望着满天繁星,任思绪和遐想在深邃的苍穹乘风遨游,似脱僵的野马,自由地驰骋、狂奔,迷糊中不知不觉已进入了梦乡。

流年似水,岁月悠悠。在老宅时的那段美好、快乐的时光,心灵是那么的宁静、安稳,生活是那么的充实与愉快。但历经无数四季轮回、风霜洗礼的老宅,渐渐淹没在了时空的年轮里,近在咫尺的往事也风干成了记忆。但无论如何不能忘却的是,老宅曾用它健壮的躯体,为我们的祖辈儿们遮风挡雨;为我们的父辈儿们努力地支撑着家园;为我们小字辈儿们付出了全部的能量。我和哥哥们相继考上大学后,好像一窝羽翼丰满的雏燕,一个个飞离了曾经哺育过我们的老宅。代课执教了一辈子乡村小学的父母也赶上国家好政策,被转正并允许携带爷爷奶奶调到了县城。一家人搬离老宅一晃已有二十几年了,去年奶奶离世后,按照乡俗丧事我们再次回到故乡。眼前的老宅,被一把锈迹斑斑的冰冷大铁锁紧紧锁住破败不堪的宅门,里面的一切仿佛都与世隔绝。一条碎石铺成的小路曲径通幽,屋内桌椅静静地躺在角落儿里,墙壁上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泛黄的春联还支离破碎地残留在门框上,米缸上贴着爷爷用毛笔写的一个大大的“福”字,夕阳斜斜地映照在斑驳的土墙上,铺着草席的火炕上还依稀弥漫着当年的气息。老宅就这样静静地呆在那里,它看上去楚楚可怜,老态龙钟,象个饱经沧桑、风烛残年的老人,可他仍顽强地支撑着,任凭残风霉雨对它侵袭腐化,一如既往地厮守着那片故土,它仿佛在期盼着什么,固守着什么。我知道,因为这里曾有一群老老少少,他们血脉相通,唇齿相依,休戚与共。

如今,老宅真的是老了,如同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飘零在不经意的回忆中,蹒跚在子夜神伤的残梦里,无声无息的悬挂在我及家人的情弦的深处,每次念起让我们更加珍惜这依然在继续前行的生活。老宅,让我牵挂的老宅,即使你已化为一片荒野,我也一定要去捧一坯黄土,告诉我的孩子这里是我一生最留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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