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慧［河北师范大学， 石家庄 050024］

“80后”作家研究（二）

“全世界”的故事，“路过”的阅读

——评张嘉佳《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王嘉慧［河北师范大学， 石家庄 050024］

《从你的全世界路过》由张嘉佳在微博上写的睡前故事系列结集出版，本文以畅销书封面信息为切入点，以文化诗学旨趣中的文学的语言、审美和文化三个向度来探析这一类型网络文学文体的语言样式、叙事方式、作者风格、审美维度、大众文化及畅销书市场等，并通过版本封面信息的变化，梳理其从微博到出版的媒介转换历程及发展，来了解其畅销原因，讨论对当下碎片化阅读现象的思考和看法。

张嘉佳 《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封面信息 故事 文字

《从你的全世界路过》由张嘉佳在微博上写的睡前故事系列结集出版，纸质书的封面为了吸引读者，罗列了很多文字信息。陈子善先生曾经在讲民国出版物时，谈到作者张爱玲大都自己设计书的封面。比如，《传奇》最早的设计是湖蓝的底色上只印有两个繁体的“传奇”二字，十分简洁大气，之后的再版配有她自己绘制的花纹图案，同样具有质感。陈子善指出那时书的封面图案设计是十分讲究的，与文本内容或基调是有关联的，对文本给出了一个说明。虽然当代文学的出版及封面设计多不讲究，但在当下对书的封面的解读也是一种思考角度，尤其是此类网文畅销书。《从你的全世界路过》的封面设计美观大气与否暂且不谈，挤满了的封面信息基本展示了这本书的全部亮点和卖点，显示了当下对书本营销的一个急功近利的策略。本文以张嘉佳这本《从你的全世界路过》的封面设计信息为切入点，探析这一类型网络文学的语言样式、作者风格、审美维度、大众文化及畅销书市场等，并通过不同版本封面信息的变化，梳理其从微博到出版的媒介转换，了解其畅销原因及对于当下阅读现象的思考。

一、微博上最会讲故事的人：张嘉佳

张嘉佳在南京大学读书期间被称为“南大第一才子”，曾做过影视编剧、杂志主笔、电视编导、话剧演员等，也曾出版过两部长篇小说，获过金马奖最佳改编剧本提名，虽然这些作品并未产生大的影响力，但张嘉佳在小圈子里还是有些名气的。张嘉佳真正火起来的原因是他在微博上分享睡前故事，因其适合微博阅读场域的特质，加上有趣又多情的故事和极具文艺气质的文字感悟，又赶上了微博的最好时代，得到了微博粉丝的热捧，在2013年引发阅读风暴。纸质书《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封面上写有1500000次转发，超4亿次阅读的信息，而且背面重复印刷，突出强调其在微博上的影响力。《从你的全世界路过》是一种不同于在网站平台上写作发表的形态，它的平台是互动信息更加频繁快捷的微博。张嘉佳个人微博是一个自媒体，文本具有极强的主观情绪和个人化色彩。与罗兰·巴特所说的“作者已死”相反，张嘉佳以自己为叙述视角，在故事的讲述中，在其作者身份之外，还塑造了一个真正的大主角——“张嘉佳”。粉丝读者心目中的张嘉佳是作者张嘉佳和文中主角张嘉佳的合体加“美颜”幻想，因此，在百万畅销中，其实是塑造了一个“偶像”，一个有才情，能将与众不同的生活写成故事、变成文字以飨读者的“网红”张嘉佳，而“微博上最会讲故事的人”是其中的一个宣传噱头。

二、让所有人心动的故事——讲故事体

“每一分钟，都有人在故事里看到自己”“让所有人心动的故事”是封面宣传的卖点，的确也是吸引读者的关键。年轻一代的读者尤其是崇尚轻阅读的人会说：“我就喜欢读这类故事，能读出情怀，他能说出我想说却表达不出来的东西。”接受过正统文学训练或是文学阅读素养较高的人，翻看这本书会带着质疑说：“这是小说吗？”有人会笑着回答说：“算是睡前故事吧！”“那‘故事’又如何定义呢？”此书背面的上架建议是“小说·情感励志”，而张嘉佳自己在书中说道：“其实这本书，一部分连短篇都算不上，充其量是随笔，甚至是涂鸦。”由此看来，微博这一更加自由的网络平台使其超出文体的规范及边界，成为一种跨文体、形式多元的写作。文体能够折射出作家的精神结构、体验方式及思维方式。网络自媒体的发展让我们进入一个“说”和“听”的时代。

讲故事体，在写作之初作为睡前故事来讲，就注定了写作文本的讲述特性，构建出一个写作者的倾诉和秀出自我的T台。书中故事是以张嘉佳自己玩游戏时开创的“废话流”开篇，他的文字大都带有废话流的特质，有着独特的叙述个性，是一种讲说性的文本，生动活泼的形式能调动读者的创造性联想。故事语言都是年轻人生活中的说话方式，带有想象的诙谐，极具当下时代段子手的娱乐气质。他很少使用白描，但是讲述语言加人物语言，几句话就能写出一个个性化的人物形象，比如在改装的导航仪中絮絮叨叨、令人捧腹的茅十八，《老情书》中飚出几句脏话痛斥年轻人对待感情不勇敢的老太太等。因其能在集中的片段化的情节中塑造出性格鲜明的人物，书在某种程度上接近小说的形态；而又因其中发出文艺气质的感悟，夹叙夹议又带有散文随笔的成分，又似一个温暖轻柔的电台文案；故事的叙事性很强，有些对话情节及场景描述还带有电影剧本的特质，或者还可以说像是一场场引人入胜的脱口秀，酣畅淋漓，趣味横生，道理满满，如《老情书》《摆渡人》《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等。

三、张嘉佳式的文字——语言审美

张嘉佳的睡前故事极具辨识度，自成风格，戏谑调侃的语言、煽情的文字感触融为一体是其特色。他从自己或他人的故事中得到感悟，写下一段段文艺的、有温度的文字，成为网上流传的张嘉佳式语录。比如封面上方文字：

如果你要提前下车，请别推醒装睡的我

这样我可以沉睡到终点，假装不知道你已经离开。

下方文字：

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

如山间清爽的风，如古城温暖的光

从清晨到夜晚，由山野到书房

只要最后是你，就好

这样的文字，整本书中几乎每一个故事的开头、结尾都有。这些文字中出现频率很高的关键字，一个是“我”，一个是“你”。话的内容大部分是我对你倾诉，拉近彼此距离，像一种深情的表白。句子因句式的排列及某些意象的描绘，也呈现出一种诗意的味道。几乎没有复杂的长句子，都是简短的小句子，可读性很强。句子多用关联词将清晰明亮的意象或情感连接，表示假设的句子引起读者想象，调动其情感的表达和意境的渲染，比如“如果……请别……”“这样……假装……”“只要……就……”等。纵观整本书，这类关联词语出镜率相当高，搭配短句子，自成了一种风格。此外，排比句也是其文字的特点：“总有几分钟，其中的每一秒，你都愿意拿一年去换取。总有几颗泪，其中的每一次抽泣，你都愿意拿满手的承诺去代替。总有几段场景，其中的每幅画面，你都愿意拿全部的力量去铭记。”还有很多如“青春是……是……是……”“我们喜欢……喜欢……喜欢……”等。一些重复对称的句子也散落其间，如“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适逢其会，猝不及防。故事的结局总是这样，花开两朵，天各一方”。一眼读过，会被句子强烈的情感及节奏感包围，年轻的读者会喜欢这种带有文艺气息的表达，虽然这种文字细读细究会出现一些语言问题，但是在碎片化的语境中搭配故事感悟，确实会让读者有一种心动的感觉。

从审美维度上来看，正如诗人、诗评家陈超先生所言，媒介语言日益变得“泛诗歌”了，更“拟文艺腔”了，更“甜软”了，更“美”了，更“煽情”化了，正所谓体现在媒介语言中的“日常生活审美化”。习惯于大众传媒的读者陶醉在“娱乐——快感”的驯服式文化氛围中。泛诗歌气质的弥漫化是一个喜忧参半的现象，说明人们还是需要诗意的。的确如此，张嘉佳写过的一些文字成为故事中情感者的墓志铭和生活的诗意象征。同样，对现实读者的生活来说也具有这样的意义，而作为自己情感共鸣及纪念的一种文艺范儿，符合读者心底所需的那股小矫情。有人说张嘉佳一个大男人实在是矫情，而张嘉佳回道：“我就是矫情。”也许正因为他矫情的字眼与表达，使其故事除了好玩有趣之外，文字有了以“情”动人的特征。同样矫情写作畅销书的还有讲职场成长故事的刘同，说江湖故事的大冰，以及更年轻一代的写求学成长故事的卢思浩。纵然其矫情风过头，但卢思浩那句“矫情也是一种生产力”对于当下这类文学的创作来说也是不无道理，他们的作品至少在情感、学习、生活方面传递出来的是一种正能量的生活态度。

四、封面信息调整背后的思考

《从你的全世界路过》进入图书市场成为畅销书，版本及封面设计也几经调整。最初版本的封面信息最多，力图展示所有亮点和卖点。而之后再版，标志性的明黄色的封面上，吆喝的信息少了，最明显的是去掉头衔，把“微博上最会讲故事的人”去掉，可见当张嘉佳在纸媒出版中站稳脚跟后，已不需要此类略显浮夸的标识去吸引读者的眼球。成为畅销巨头的此书，也不用一味强调之前在微博上的转发量、阅读量来标榜故事的受欢迎程度及其价值，而是换以“近20年华语小说销售奇迹，超40亿阅读”的字眼，更加理直气壮地证明。而“每个故事都在变成电影”“每一分钟，都有人看到自己”“让所有人心动的故事”这些核心信息还是不变。《从你的全世界路过》还有精装升级版，其封面设计变得简单大气，背面和内页都增加了签名，从此信息的变换可以看出，短短6个月，200万册销量之后的张嘉佳真的火了，从其作品的畅销程度可见一斑。

从封面信息的变化也可看出，在畅销出版之路的演变策略下，“从你的全世界路过”也成为当下此类阅读的一种“标志性”的写作与阅读形态。它们的存在及传播，说明了时下人们需要这样的故事，这样随意打开即可阅读的篇幅。然而这样的情感故事在文化场域里最多成为一种写作现象，就像之前博客文章、微博故事及当下微信公众号平台层出不穷的故事一般，更像一场文字狂欢。碎片化阅读，带来的当然也是碎片化、短暂性的心动与感触，人们连抚慰也变得碎片化，人们只在捧书阅读那一刻有慰藉感，而当放下书之后，就会缺乏那种长时间的影响和冲击。“路过”的阅读体现的是一种对故事、对文化的消费。有些年轻人把这一类型文本当作自己阅读的全世界，捧着几本畅销书就认为自己是文艺青年了，排斥其他文学文本，这样的阅读现象及现状也应该引起重视。在尊重部分年轻人此类阅读选择的同时，也应该积极去引导其进入一个更开阔的文学世界。在看到情感励志类故事的市场及影响的同时，我们也应注意到人们情感生活及阅读现状的窘境，在网络文学的场域中去寻找具有标志性的文学形态，坚守一种更加有深度有力度的文字。

不管封面信息如何变幻，当下处于一个数字化、绑架化的阅读现场当中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由此看来，此类畅销书是有自身的阅读群体的，他们的成功与畅销离不开媒体营销及粉丝的支持，我们应在数字化、绑架化的阅读氛围中保持清醒，一再强调的阅读量和销售量并不能等同于作品本身的真实含金量，只不过是当下文化场域中市场及粉丝选择的结果。文中是以张嘉佳本人的叙述视角进行讲述的，多次提到张嘉佳是个喜欢文字的青年。三流作家，是他对自己的评价。当时，他的文字和作品还没有火爆，所以他说自己是三流作家也不为过，甚至是一种调侃和自嘲的称呼。而现在，百万畅销之后，又该如何定位他的级别呢？

我们这个时代，真正的阅读已经消失，阅读已经成为一场在场或不在场的意淫和狂欢。此言对于当下阅读尤其此类畅销书阅读可谓一针见血，但接纳多元的文学风景，保持清醒和思考，加以积极的引导，是我们的责任。阅读是一种内心的需要，毕竟我们无法用同一标准去衡量当下的网络文化语境。阅读已经碎片化，然而碎片仍然有高下。文学的向度都有其特定时代的体现，当它成为一种标志性的现象时，就不能不引起我们的关注。像张嘉佳在序言里说过的那样，其实这本书，一部分连短篇都算不上，充其量是随笔，甚至是涂鸦。但我知道，它们能给喜欢的人一点点力量，一点点面对自己的力量。当有些读者真的在人生的某一阶段从故事的文字中获得温暖、慰藉和力量，如此这样，也好！

毕竟如张嘉佳所言：

故事都有适合它的讲述

跟爱情一样

寻找到最适合的方式和对象

就是跋涉的意义

①陈超：《诗与真新论》，花山文艺出版社2013年版，第246页。

②杨庆祥：《现场的角力》，云南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28页。

[1]张嘉佳.从你的全世界路过[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3.6.

[2]张嘉佳.从你的全世界路过[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3.11.

[3]张嘉佳.从你的全世界路过（精装升级版）[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4.6.

作 者：

王嘉慧，河北师范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当代文学。

编 辑：

赵 斌 E-mail:94874655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