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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题诗”来源考

2017-01-27刘洪强

淄博师专论丛 2017年4期
关键词:刘晨游仙传情

刘洪强

(山东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红叶题诗”来源考

刘洪强

(山东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南朝《幽明录》“刘晨阮肇”爱情故事中出现了“芜菁叶”,这是最早的“红叶爱情”的雏形。到唐代《游仙窟》故事中出现了“香果琼枝”,这样从“绿叶传情”就一步步发展到唐代的“红叶题诗”。

芜菁叶;香果琼枝;绿叶传情;红叶题诗

由于红叶传情这一题材的新颖性,所以很多小说戏曲都以此为蓝本创作出让人称赏的作品。有研究者发现“‘红叶题诗’共69篇,有笔记小说、传奇小说、诗话、元杂剧、明清传奇”[1]。一种题材吸引众多不同时期的作家以不同体裁加以再创作,本身就是一种值得研究的现象。因此它是当下研究的一个热点,不少论文甚至硕士论文都对此展开讨论,在中国知网就能检索到20多篇论文。

一般认为此故事最早出现于孟棨《本事诗》或范摅的《云溪友议》,李波先生认为“从现存文献资料来看,最早的‘红叶题诗’故事文本就是唐光启年间孟棨的《本事诗》”;[2]鲁茜先生在其硕士论文《唐五代“红叶题诗”小说及其流变研究》认为:“‘红叶题诗’的故事,最早见于《云溪友议》中的《题红怨》和《逸史·卢渥红叶》。”[3]

这些固然有一定的道理。不过对于它的最早来源却并没有找准。笔者认为“红叶题诗”的最早原型至晚出现于南朝宋刘义庆的《幽明录》中刘晨、阮肇故事。刘晨、阮肇到天台迷路,遇见一条河,河中有芜菁叶流出,接着遇到了两位仙女,双方结为伴侣:

复下山,持杯取水,欲盥漱。见芜菁叶从山腹流出,甚鲜新,复一杯流出,有胡麻饭掺,相谓曰:“此知去人径不远。”便共没水,逆流二三里,得度山,出一大溪,溪边有二女子,姿质妙绝,见二人持杯出,便笑曰:“刘阮二郎,捉向所失流杯来。”……至暮,令各就一帐宿,女往就之,言声轻婉,令人忘忧。[ 4]( P1)

为便于对照,我们抄录《本事诗》中“顾况”一段:

顾况在洛,乘间与三诗友游于苑中,坐流水上,得大梧叶,题诗上曰:“一入深宫里,年年不见春。聊题一片叶,寄与有情人。”况明日于上游,亦题叶上,放于波中……[5](P9)

这则故事中除了叶子是芜菁叶而不是红叶且叶子上无诗之外,其它的情节与后世小说的内容不谋而合,均由一片叶子引出了男女婚恋的佳话。因此,这才是“红叶题诗”最早源头——“绿叶传情”。

林全很抱歉地看着我,我只是微微一笑,便避开他的视线去看窗外。我住的是12楼,从窗外看出去可以看见一座高高的塔,听说那里有一个公园,叫塔子山公园,来这里半年了,我也一直没有去过。

李光生先生提到南朝梁代的刘令娴有诗《题甘蔗叶示人》(《先秦汉魏晋南北朝》梁诗卷 28)[6]但此诗虽然与题叶有关,但与“红叶题诗”的大体情节无甚关系,全诗为:“夕泣已非疏。梦啼太真数。唯当夜枕知。过此无人觉。”[7](P2132)所以算作其源头不太合适,而且年代也不及《幽明录》早。

“绿叶传情”是“红叶题诗”的最早雏形,已经具备了由“一片叶子引出男女爱情”的大体情节,同时它又有自己的特征。

首先,与富有诗意的红叶比较起来,芜菁叶不免显得朴实无华。芜菁是一种非常古老的植物,它就是在《诗经》中多次出现的“葑”。《诗·邶风·谷风》:

采葑采菲,无以下体。郑玄笺:“此二菜者,蔓菁与葍之类也,皆上下可食,然而其根有美时有恶时,采之者不可以其根恶时并弃其叶。”孔颖达疏:“芜菁也。”[8](P303)

葑,又称蔓菁、芜菁,据说其叶子最好吃。在《后汉书·桓帝纪》中,国家提倡大面积的种植芜菁来度过荒年,“蝗灾为害,水变仍至,五谷不登,人无宿储。其令所伤郡国种芜菁以助人食”[9](P299)。这表明芜菁及叶主要用来填饱肚子,着眼于生活中吃饭的重要,而根本缺少红叶题诗的浪漫。但这却与小说的情境非常吻合。试想,刘晨等在大山中采药迷了路,最先想到的是能有饭吃,有个地方住,能不能有个红粉佳人倒不是最重要的。甚至怕一片叶子“勾引”不来男子,还要加上“胡麻饭”,言下之意是,这里有饭吃,快来吧!

即使这样,在《诗经·鄘风·桑中》也写到芜菁与风流韵事有关,“爰采葑矣?沬之东矣。云谁之思?美孟庸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8](P315)看来,芜菁在很早就与男女爱情有不解之缘。需要指出的是,刘晨、阮肇故事中有浓厚的《诗经》韵味。如刘晨、阮肇与两仙女结婚前,“有一群女来,各持五三桃子,笑而言:‘贺汝婿来。’”很显然,这里用的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其次,芜菁子可用来明目,与神仙方术有一定的关系。《抱朴子内篇·杂应》有“古人曾以夜书也。或以苦酒煮芜菁子令熟,曝干,末服方寸匕,日三,尽一斗,能夜视有所见矣”[10](P274)。余欣先生《芜菁考》说:“服芜菁子可夜视,已带有神化其明目功效的方术色彩。”[11]小说中出现的两个仙女不是偶然的。小说出现的“桃”与“胡麻饭”也有长生不老的作用,宋元话本小说《陈巡检梅岭失妻记》中猴妖对张如春说:“你吃了我仙桃、仙酒、胡麻饭,便是长生不死之人。”可作为一旁证。[12](P69)

最后,后世红叶题诗无论体裁情节有怎样的变化,都是一男一女结婚,然而“刘晨阮肇”的故事却是两男两女的集体结婚,这意味着刘阮故事着眼点还不在于爱情,它重点在叙述两对人仙结合的故事。

初唐张鷟《游仙窟》中出现了“果子、枝叶传情”:

日晚途遥,马疲人乏。行至一所,险峻非常,向上则有青壁万寻,直下则有碧潭千仞。古老相传云:“此是神仙窟也。”人踪罕及,鸟路才通,每有香果琼枝,天衣锡钵,自然浮出,不知从何而至。[13](P1)

《游仙窟》写得是“余”与“十娘”一夜风流的故事。作者看到香果琼枝后,遇见两个美丽的女子五嫂与十娘,在五嫂的撮合下,作者与十娘发生了一夜情。刚开始,“余”没有见到“十娘”时也是看到“碧潭千仞”,里面有潺湲流水自不待言;“有香果琼枝,天衣锡钵,自然流出”,从而引出了男女欢会。虽然“香果琼枝”并非就是“红叶”或是“绿叶”,然而其机杼却无不同。而且既然有“琼枝”就难说这只是光秃秃的枝子而没有叶子,“琼枝”常常用来比喻嘉树美卉,枝子上有叶应该是很有可能的,这绝不是胡乱联想。《游仙窟》中的“香果琼枝,天衣锡钵”亦自己的特色:

第一,“香果”的出现使小说的世俗性增强。如果说刘阮的故事具有仙化的特征,而《游仙窟》的世俗化特征很浓。据《婚事程序》载,男女定婚送的彩礼中必须有“果子”,果子是象征未来家庭幸福,果实累累之意。[14](P36)这种观念一直流传到今天。除了表示多子之外,还有另一层含义。一般女人爱慕男子,通常用果子赠给或抛向男子。如《诗经·卫风·木瓜》投我为木瓜、木桃、木李等;《晋书》及《语林》中女子向美貌的潘安掷果;及诗歌中“无端隔水抛莲子”均反映了这个风气。而《游仙窟》就有“李树子,元来不是偏。巧知娘子意,掷果到渠边”之诗。[ 13]( P26)

一般认为《游仙窟》叙述的是作者张鷟一次青楼狎妓的过程,根本不是遇见什么神仙。后世小说戏曲中很多妓女就是通过掷果认识男子的。如《聊斋志异·细侯》:

昌化满生,设帐于余杭。偶涉廛市,经临街阁下,忽有荔壳坠肩头。仰视,一雏姬凭阁上,妖姿要妙,不觉注目发狂。姬俯哂而入。询之,知为娼楼贾氏女细侯也。[15](P792)

后来满生与细侯经过悲欢离合而终成眷属。《桃花扇》第五出《访翠》也有李香君将白汗巾包着樱桃投向侯方域的情节。[16](P40)

可以说这里的“香果琼枝”比“芜菁叶”更充满了挑逗性,也更符合五嫂十娘的妓女身份。

当然也有不是妓女而是风流放诞的女人向所爱的男子扔果子表达爱意。如《剪灯新话·联芳楼记》“生以青年,气韵温和,性质俊雅。夏月于船首澡浴,二女于窗隙窥见之,以荔枝一双投下”。[17](P31)

那么为什么会流出“天衣锡钵”?“天衣”佛教谓天界之人所穿的衣服,也泛指仙神所著之衣。[13](P50)“锡钵”当是指僧人的锡杖与钵盂。这不是与佛教有关吗?其实唐代妓女常被称神仙,所以在这里出现天衣与锡钵。

第二,《游仙窟》比起刘阮故事来,正好是一男一女的故事,故事也主要在讲述男女爱情,这已经开了中晚唐“红叶题诗”的先河。在刘阮故事中写两对男女的集体婚礼,着眼点还不于在爱情,而在《游仙窟》中却写作者与十娘的爱情,与后世不同的是,这里的十娘是妓女。

由上可知,“红叶题诗”的前身其实是刘阮故事的“绿叶传情”及《游仙窟》的“香果传情”。但是“绿叶”与“香果”还强调于吃,在于它的实用性,如果联系到后来与女人结婚,倒是象征了“食色,性也”,缺少必要的温柔与浪漫。“绿叶”还是冷的颜色,没有“红叶”暖色调的火热。更重要的,是它们上面没有写字,这才是最关键的。

不论绿叶传情还是红叶题诗,都缺少不了一种媒介——水。在水的那一头是多情的女人,在水的那一头是幸运的男人,他们由绿叶或红叶联结起来。

在古代诗歌,“水”是一种温柔的意象,也是阻隔的象征。最早《诗经》就有“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古诗有“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钱钟书先生在谈到《诗经·蒹葭》时曾经列举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指出“‘在水一方’为企慕之象征”,“‘在水一方’寓慕悦之情,示向往之境”。[18](P210)而“红叶”或是“绿叶”则成了绾结情人们的丝线。

无论是绿叶还是红叶,都浸透了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古人的红叶题诗浪漫情怀在先秦《诗经》中的初露端倪,在六朝初步定型,在唐代全面繁荣,踵事增华,后面依然沾溉于此,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1]鲁茜.论“红叶题诗”的文本流传[J].宜宾学院学报,2007,(8).

[2]李波.“红叶题诗”故事演变及其文化意蕴浅析[J].厦门教育学院学报,2009,(2).

[3]鲁茜.唐五代“红叶题诗”小说及其流变研究[D].暨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4.

[4]刘义庆.幽明录[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8.

[5]孟棨(等).本事诗,续本事诗,本事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

[6]李光生.唐五代“红叶题诗”小说研究[J].郴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3,(1).

[7]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M].北京:中华书局,1983.

[8]孔颖达(等).毛诗正义[A].十三经注疏[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

[9]范晔.后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5.

[10]葛洪.抱朴子内篇校释[M].王明(校释).北京:中局书局,1985.

[11]余欣.芜菁考[J].文史,2011,(1).

[12]欧阳健,萧相恺.宋元小说话本集[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7

[13]李时人,詹绪左.游仙窟校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0.

[14]高国藩.敦煌文化学[M].上海:三联书店,1999.

[15]朱其铠(等).全本新注聊斋志异[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

[16]孔尚任.桃花扇[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17]瞿佑.剪灯新话[M].周夷(校注).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

[18]钱钟书.管锥编[M].上海:三联书店,2001.

The turnip leaf first appeared in the love story of Liu Chen and Ruan Zhao in the Record of the Nether World of the Southern Dynasty,which is the prototype of“red leaf love”.Then“fragrant fruits and branches”first appeared in A Tour to the Fairy Cave in the Tang Dynasty,which makes the evolvement from“to convey love by green leaf”to“to write poems on red leaf”.

turnip leaf;fragrant fruits and branches;to convey love by green leaf;to write poems on red leaf

I206.2

A

(2017)04-0052-03

2017-06-20

刘洪强(1974-),男,山东新泰人,文学博士,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古代文学研究。

李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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