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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生子”闯入3单元4栋东门:这个爸爸不太冷

2017-01-24一方

知音·下半月 2017年1期
关键词:私生子张立妞妞

一方

陈小冬11岁时,妈妈带他见到了亲生爸爸。

爸爸叫张立和,正跟在美国定居的妻子争夺失明女儿的抚养权。小冬的出现,让他失去了先机。

张立和怒了,他声称压根不认识小冬妈妈,更不会认下这个从天而降的儿子。陈小冬也怒了,他非要赖在张家,他要给患病的妈妈讨说法。

两人一个逼,一个推,最终,这场拉锯战孰赢孰输?陈小冬究竟真的是张立和的儿子,还是有人故意安排搅局之工具?

北京海淀,普通一角,这个日渐薄情的世界,几个被无情刻薄过的人,偏偏活出了意外深情!

天上掉下私生子,郁闷了一个莫名父亲

2015年初,河北省石家庄市井陉县超市老板陈瑾,突然把11岁的儿子陈小冬叫到跟前,郑重告诉他:“你爸没有死,他就在北京。”

陈小冬从小没见过爸爸。一直被喊做野孩子。为此,他不知和别的孩子打过多少架。懂事后,他多次问妈妈,爸爸去哪儿了?妈妈都回答说死了。他已接受了这个现实,现在妈妈又突然告诉他爸爸还活着!陈小冬几乎崩溃了。陈瑾也流下了眼泪:“你还没出生我就离婚了。在我心里,他是死了。我现在得了晚期肺癌,活不了几天了,我们得找他去。”

11岁的陈小冬尽管早熟,也并不清楚晚期肺癌意味着什么,但妈妈的话他已牢牢记住:她治病需要钱,他这个儿子得出面找亲爹去!

两天后,陈瑾和儿子来到北京。当天晚上7点左右,陈瑾带儿子到了海淀区知春路附近一所教育学院的家属楼前,指着一栋楼3单元对儿子说:“4楼东门,你爸爸叫张立和,去吧。”陈瑾搂住儿子:“你要乖,不管爸爸怎么样,都不能离开他。”陈小冬胆怯地说:“妈妈,你不跟我一起上去吗?”陈瑾告诉儿子,爸爸如果在家,她再上去。如果不在,陈小冬也要马上回来,他们以后再来。

陈小冬懂事地点点头:“我去找爸爸一定要让他给你治病。”陈瑾流着泪亲了亲儿子,推他上去。陈小冬上楼,敲开房门。开门的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和胖胖的陈小冬确实有几分像。中年男人问:“小朋友,你找谁啊?”陈小冬问:“你是张立和吗?”见对方点头,陈小冬不由分说从他的腋下钻到了屋子里。张立和十分吃惊,他走过去抓住陈小冬的胳膊:“孩子,你到底找谁?”陈小冬因为对方要赶自己走,大喊起来:“我是陈小冬,我妈是陈瑾,你不要我妈妈,难道也不认我吗?”张立和莫名其妙地问陈小冬是不是认错人了?见爸爸不认自己,陈小冬从小积聚的怨恨一下升腾起来,他大喊起来:“我妈生病了,你凭什么不认我!”张立和越听越糊涂。这时,一个女孩摸索着走了出来:“爸爸,出什么事了?”陈小冬看向女孩,她大约八九岁,长得很好看,只是眼睛里蒙着一层雾气,看上去十分空洞。这个小女孩一下震慑住陈小冬,他突然安静了。

张立和搂过女孩道:“妞妞,没事,小哥哥认错人了。”他又转向陈小冬:“孩子,你刚才说你叫什么?你要找的人是我吗?谁让你来的?”“我妈叫陈瑾,你知道我是谁了吧?”陈小冬大声说。张立和一脸雾水:“我不认识你妈啊,她在哪?”陈小冬:“我妈在楼下。”张立和抱着女儿跟陈小冬下楼。夜幕下,楼下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陈小冬傻了,妈妈去哪儿了?他叫喊着,在四周急切地寻找。张立和看陈小冬确实着急,就拉住他安慰:“孩子,别怕,我打110,让警察帮你找妈妈。”陈小冬一听就大哭起来:“张立和,我找的就是你!你是我爸爸。”周围有几个人围了过来,妞妞吓坏了,张立和也恼了,抱着女儿就要往家走。陈小冬见状,一把扯住他的衣服,就是不松手。两人撕扯间,妞妞发话了:“爸爸,这么晚了,我们先把哥哥带回家吧!”女儿的那份恳切,让张立和难以拒绝,他无奈地任由陈小冬跟回了家。

回到家,张立和听陈小冬讲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他再度认真地跟陈小冬说:“孩子,我真不是你爸爸。”妞妞也在一旁说:“小哥哥,你要相信我爸爸,他从不说假话,他只有我一个孩子。”陈小冬却一脸不屑:“我妈也不说假话。反正,你们赶不走我。”

张立和没办法,只有先安排两个孩子睡下。他自己确实不认识陈瑾,怎么就被人赖上了呢?想来想去,突然,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会不会是胡晓丽安排的局?胡晓丽是张立和的妻子,两人正在闹离婚。时年42岁的张立和是北京人,大学毕业后,和同班同学胡晓丽结婚,由张立和的父亲资助、购买了一套80平米的二手房。2000年,两人双双考取美国佛罗里达大学的研究生,赴美国留学。2005年,两人回国工作。两年后,生下女儿妞妞。由于免疫异常,妞妞多次引发角膜炎。虽然张立和给予女儿及时治疗,由于妞妞免疫力偏低,病情反复发作,角膜出现白斑,最终视力仅剩了光感。要想治愈,必须进行角膜移植。然而,由于国内角膜捐献者比较少,妞妞一直没等到供体。2012年,胡晓丽跳槽到一家美国公司。得知美国的供体比较多,移植技术也比较成熟,她要求丈夫也赴美工作,带女儿到美国治病。张立和认为角膜移植后的治疗更关键,这一点,显然国内的中西医结合更有优势,主张在国内治疗。

纠缠与漠视见证人心,北京寒冬在变暖

夫妻俩分居两地,为女儿不断争执,感情越来越淡。不久前,胡晓丽提出离婚,张立和没有异议。两人都争夺女儿的抚养权。正焦头烂额时,张立和又冒出一个儿子,他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胡晓丽设局陷害,有这个“私生子”,他赢官司的可能性就几乎没有了。然而,看看沙发上睡熟的陈小冬,他小小年纪,眼角还挂着泪痕,又似乎不像。

第二天早上,张立和做好早饭,招呼俩孩子吃饭。妞妞拉陈小冬坐在自己身边。陈小冬赶紧帮妞妞盛好稀饭,又把面包抹好果酱递到她手里。妞妞咬了一口:“爸爸,小冬哥哥给做的面包特别好吃。”陈小冬低着头,目光里没有了戾气,而是期待。

吃完饭,张立和跟陈小冬要来陈瑾的电话,想问个究竟。然而,电话已停机。张立和马上告诉陈小冬。陈小冬哭起来:“我妈昨天是专门送我来的。你最好别报警,报警我也不走。我妈有办法就不会找你,你帮帮她吧。”陈小冬的眼睛有一股和他年龄不相称的戾气和无助。莫名的张立和心头一凛。在确定此事和胡晓丽无关后,他决定带陈小冬回一次他的井陉老家。当两人抵达时,陈小冬才得知他家超市,早在妈妈带他去北京前就转让出去了。陈瑾送走儿子后没有回来,现在也不知所踪。陈小冬的姥姥姥爷已去世,只剩下舅舅一个亲人。通过陈小冬舅舅舅妈,张立和得知,陈瑾今年36岁,中专毕业后去了北京打工。2004年秋天,她挺着大肚子回来,说孩子爸去国外打工了,当时她母亲还健在,尽管丢面子,还是让女儿生下了陈小冬。没过几年,母亲去世,陈瑾又要谋生活,又要带孩子,十分辛苦。闲言碎语中,她改变口径,对孩子和外人都说孩子爸死了。由于生活艰辛,她的个性越来越锱铢必较,和嫂子哥哥都在一个镇上,也很少往来。

按说,他们都是陈小冬近亲属,找不到陈瑾,张立和可以把孩子交给他们。然而,舅妈一听就急了,表示张立和是孩子爸爸,他得负这个责。张立和再次强调他真不认识这对母子,为证清白,他和陈小冬去做亲子鉴定都可以。舅妈说那是他的事,她管不着。说完,就把张立和和陈小冬赶了出去。

陈小冬也揪住张立和不放,说当爹的不管儿子天理不容。这时,邻居们都围上来指责张立和。他恼了,想甩下陈小冬走。这时,妞妞的电话来了,问他什么时候带哥哥回家。张立和心里一疼,从小妞妞眼睛就不好,失明后她没有再上过学,也没有朋友,这几天,陈小冬和她在一起,她是那样开心。再回头看看陈小冬,窝在他的脚跟下,眼角里全是泪。张立和心一横拉起陈小冬返回了北京。他就不信了,那个叫陈瑾的女人,会不管自己的骨肉?

2015年2月末的一天,妞妞发烧,张立和给她在腋下塞入体温计,让陈小冬守着妹妹,自己去做饭。陈小冬心急,一会就把体温计拿出来看,妞妞夹着胳膊不让他拿,一不小心温度计掉在地上摔碎了。妞妞见温度计已摔碎了,摸到地上去捡。水银珠正在滚动,陈小冬想起以前妈妈教过,水银珠千万不能用手碰。怕妹妹摸到,他大叫一声把妞妞推开了。张立和听到动静,以为陈小冬欺负妞妞,当即跑进来将陈小冬用力一推,他的头撞到门柱上,血流了出来。看到陈小冬流血了,张立和觉得有点过了,但看到他小小年纪眼里的愤恨,心一横:“你居然欺负妞妞,你走吧!我不是你爹,再闹我就报警!”陈小冬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妞妞也过来替哥哥叫屈。张立和才意识到误会了陈小冬,他连忙去找酒精和创可贴想帮陈小冬处理伤口。陈小冬一把推开他:“这点伤算什么,反正也没人要我。”说完就要往外跑,张立和本能地伸手拉住他:“对不起,小冬,叔叔错怪了你。”妞妞也哭着不让陈小冬走。陈小冬立马柔和了,他弯下身:“哥哥不走了!”一对小人儿的自然依赖,让张立和眼圈红了,拉过陈小冬帮他处理好伤口。

2015年7月的一天深夜,陈小冬起来上厕所,听到张立和房间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他轻轻开门向里看。发现,张立和显得十分痛苦,陈小冬喊了几声,张立和没有回应。以前,陈瑾经常喝醉,都是由陈小冬照顾。张立和卧室里的味道是喝醉了酒但又不完全是。陈小冬把手贴到张立和额头上,感觉滚烫,他用以前照顾妈妈的方式,到卫生间湿了条毛巾,放到张立和头上。一晚上,他不停地换毛巾,直到第二天,张立和酒醒了。看到陈小冬趴在床边睡着了,他鼻头一酸:“孩子,我怎么了?”陈小冬笑了:“没事,我妈经常这样。”那是张立和第一次看到陈小冬笑得那么灿烂,他不由紧紧拉住了那只小手:“孩子,谢谢你!”那发自内心的相互关爱,让两颗心又近了一步。

2015年8月,张立和和胡晓丽离婚一案的开庭时间渐渐近了,胡晓丽对取得女儿抚养权志在必得。张立和非常愤怒,经常莫名其妙地发火。陈小冬作为一个在冰冷世界里生活的孩子,他从小对大人世界充满了揣度和惊恐。那段时间,他生怕张立和迁怒于自己,唯恐做错了什么,总是躲在角落默不作声。

2015年国庆前夕,胡晓丽回国,还让张立和带女儿去了她娘家。过去,陈小冬一直坚信自己是张立和的儿子,甚至为此无赖撒泼。然而,在张家住了这么久,在张立和温和的对待和温暖里,这个从小被欺凌惯了的男孩,得到了真心和爱。而妞妞的真挚和依赖,更是让陈小冬学会了去爱人。在和张家父女的相处中,他开始渐渐相信,自己并不是张家的孩子。2015年国庆期间,他又一次拨打妈妈的手机时,发现由停机变成了关机,这意味着妈妈又开始用那个号码了。于是,他连忙告诉了张立和,要他发短信给妈妈。然而,陈瑾依旧没有消息。

薄情世界里有温暖,北京特殊的三口之家

国庆节后,眼看开庭在即。妞妞见了几次妈妈后,经常对着陈小冬掉泪说她想跟妈妈走,更想跟小冬哥哥和爸爸在一起。看到妞妞痛苦的样子,陈小冬从她嘴里打听到她妈妈家地址,自己跑去求胡晓丽让她不要带走妞妞。胡晓丽了解了这个男孩和张家的奇缘,她啧啧称奇。陈小冬此举是那样幼稚,又是那样真切,接他回家的路上,张立和拍着他的大脑袋:“傻孩子,你以后就是我的儿子!”陈小冬怎么理解大人的世界?他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事,几天后,居然给张立和留了个纸条,一个人回老家找妈妈去了。他要让妈妈澄清,帮张立和留住妞妞。

张立和很着急,连忙赶到井陉,把正在镇上到处打听妈妈的陈小冬接了回来。得知陈小冬的初衷,张立和眼睛湿润了,他郑重告诉陈小冬,妞妞的事跟别人没有一点关系。陈小冬哭了,他告诉张立和其实他知道张立和不是他爸爸。张立和使劲抱住他:“只要你愿意叫我爸爸,我认你这个儿子。”

不久,离婚案判决了,胡晓丽取得了妞妞的监护权。然而,让张立和意外的是,前妻并没有马上带妞妞去美国。相反,她决定尊重妞妞的意见,让她继续在国内做治疗。胡晓丽临上飞机前说是陈小冬让她改变主意的,妞妞和小冬在一起那么快乐,她要把这份快乐留给两个孩子。

2016年2月,春节前的一个周末上午,陈瑾突然出现在张家门口。原来,这一年里,她一直在河北廊坊一带打短工维持生计。自知病情太重,早放弃治疗,实在难受时就买点止疼药挨过去。最近,她自觉时日无多决定来跟张立和说明情况,也希望给儿子一个交代。

原来,当年陈瑾在北京打工,认识了在工程队做包工头的何斌。何斌自称是湖北大悟人,家境殷实。两人恋爱后,陈瑾搬进了何斌租住的房子。当时房主正是张立和,他正在国外留学,房子由张爸爸租给何斌。2003年,陈瑾怀孕了。何斌欣喜若狂,要她一定把孩子生下来。然而,在她孕期近7个月时,何斌突然消失了。陈瑾四处打听,才从何斌工友处得知,他根本不是湖北人,而是四川人,真名叫刘鹏。他在老家有老婆孩子,而且是个赌徒。最近输了一大笔钱,为了躲债才消失的。陈瑾认为何斌总有一天会回来找自己。孕期将近,租房也到期了,她回到老家把孩子生了下来。没想到,从此,何斌再也没有出现过。陈瑾也曾去“何斌”的老家寻找过,四川那边也不知道这个人。经年累月里,陈瑾的心死了,人也变得越来越市侩现实。

得知自己身患绝症后,陈瑾又苦寻“何斌”。可惜,一直无果。绝望中,他突然想起“何斌”当年跟她说过,他喊张立和的父亲为表叔。她几次来到北京找到张父,想打听“何斌”的消息。张父是个倔强老头,他根本不记得有个房客叫“何斌”或“刘鹏”的亲戚(估计是“何斌”瞎说)。陈瑾认为他推诿,出言不逊,两人大吵起来。陈瑾指责张父把房子租给骗子,张父一怒之下,用拖把将她赶了出来。

这件事,其实张父跟儿子说过,然而,由于陈瑾当时来找人,并没有说自己的名字,而且谁也不会想到,陈瑾作为一个病入膏肓,又极度绝望的人,在遭遇了张父的驱赶后,更加愤恨这个不公的世界,她出于报复,干脆就把儿子“骗”到了张立和家门口。如果张家善待儿子,陈小冬还算有福气。否则,陈小冬被送回老家,哥嫂也得接纳他。

这个听起来简直像小说、电影中的桥段,惊呆了所有人。张立和曾发誓见到陈瑾一定狠狠骂她一顿。然而真相大白之时,他却百感交集,一句责备的话也说不出来。陈瑾还告诉张立和,她其实每天深夜都看他发的短信,也多次来偷偷看过儿子,看到他得到善待,她天天为张立和祈祷,祈祷好人有好报。

2016年4月,陈瑾病逝,临终前,她签署了角膜捐赠意愿,并指明捐献给妞妞。陈瑾去世后,其眼角膜被迅速取走,并妥善储存。张立和与胡晓丽商定好,最终决定送妞妞到美国佛罗里达州立医院接受眼角膜移植手术。一个月后,妞妞和陈瑾的眼角膜同期抵达该医院。半个月后,妞妞进行了角膜移植手术,经过半个月的恢复治疗,其视力已恢复到0.6,医生说如果康复得当,视力还将会提高。

妞妞出院两个月,能承受长时间飞行后,胡晓丽尊重张立和意见将她送回国,进行中药康复。在首都国际机场,张立和带着陈小冬,一起接到了妞妞。妞妞回来后,张立和将陈小冬再度接到了北京,这个特殊而幸福的三口之家,从此相依为命,一起温暖,一起深情了。

编辑/陈宝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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