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磊

（首都师范大学，北京 100048）

铜镜中的动物世界

孙 磊

（首都师范大学，北京 100048）

在中国，古代铜镜经过十几个朝代的更迭，历经四千多年的兴衰发展，以其庞大的存世数量和多姿多彩的时代风格而独树一帜，铜镜中的纹饰更是以绚丽纷繁、新颖奇丽著称，尤其是在铜镜中占有重要地位的动物纹，更向人们展现了一个精彩斑斓的动物世界。本文通过对各式动物纹的搜集与整理，详细阐述了60余种出现在铜镜中的动物纹饰，并将其划分为三个种类来加以具体表述。

铜镜；动物；纹饰

一、神话传说中出现的动物

（一）蟠螭、蟠虺、蛟、龙

1.蟠螭

《说文》中记载螭为：“若龙而黄，北方谓之地螻。从虫，离声。或云：无角曰螭”。因此可以看出，蟠螭是一种没有角的龙，最早出现在铜镜中可以追溯到西周早期阶段，甘肃永昌西岗沙井文化墓地中出土了一面“外饰模糊的蟠魑纹”[1]铜镜，直至战汉时期才作为主纹经常出现在铜镜中，此时的形象多为张口、卷尾、屈曲盘伏。

2.蟠虺

蟠虺的形象比蟠螭更加简化，身体的部分更加像龙的形象，马承源先生认为蟠虺纹就是盘曲的小蛇的纹饰。《诗经·小雅·正月》中记载：“胡为虺蜥”。可见，虺的原型可能是从蜥蜴发展而来的，也是经常作为主纹出现在战汉时期的铜镜上。

3.蛟

《抱朴子》中记载：“母龙曰蛟”，《韵会》中又记载：“蛟，龙属。无角曰蛟”，由此可见，古籍中对于蛟的形象记述不一，但可以肯定的是，蛟是属于龙一类的动物。目前见到的一类蛟龙纹镜是仙人斩蛟纹镜（《犀照群伦 光含万象·晓轩斋藏宋辽金元明清铜镜》图57，以下简称为《晓轩斋》），主要展示的是仙人斩杀了兴风作浪的恶蛟为民除害，属于道教题材的铜镜。

4.龙

龙自古以来都是中华民族的图腾，对它的形象、习性也再熟悉不过，龙纹也是在整个铜镜历史时期能够得以延续的屈指可数的纹饰之一。从异品四龙镜（《中原藏镜聚英》图41，以下简称为《中原》）到连弧六乳四龙镜（《西汉龙纹镜》图70，以下简称为《西汉》），从双鹊月宫飞龙镜（《中原》图4）到龙纹规子镜（《故宫收藏——你应该知道的200件铜镜》图141，以下简称为《故宫》），正体现了庞进在《中国龙文化》一书中所阐述的夔龙、飞龙、行龙、黄龙等不同发展时期龙纹所呈现出的特点。

（二）凤鸟、朱雀

1.凤鸟

中国古代传说中的百鸟之王，雄的称为凤，雌的称作凰。《说文》中记载凤的形象为：“鸿前麐后，蛇颈鱼尾，鹳颡鸳思，龙文虎背，燕颔鸡喙，五色备举”。在铜镜中凤多以“‘百鸟之王’‘祥瑞’‘出入天界的使者’‘仙界的护卫神’‘升仙乘骑’等身份出现”[2]，用以象征祥瑞安定。

2.朱雀

朱雀又称朱鸟，与凤鸟的形象虽然在战汉时期极为相似，但并不等同于凤鸟，尤其是随着时代越往后发展，朱雀的形象越能够明显区别于凤鸟，彩漆双喜龙凤纹镜（《故宫》图189）中左侧的描漆凤凰显然与依旧神秘、庄重的朱雀形象大相径庭。同时，朱雀代表的是二十八星宿中的南方七宿，常与青龙、白虎、玄武成组出现在铜镜中，并称为“四灵”或“四神”。

（三）青龙、白虎、玄武

青龙代表的是二十八星宿中的东方七宿，白虎代表的是二十八星宿中的西方七宿，玄武即龟与蛇的合体，代表着二十八星宿中的北方七宿。青龙、白虎、玄武与朱雀组成“四灵”（也称“四神”）的固定图案经常出现在铜镜中，尤其是汉代的铜镜。此四灵具有祛邪、避不详、祈福的意义，是四方的守护神，也是神话传说中仙人的乘骑。

（四）飞廉、天禄、麒麟、辟邪

《中国神话传说辞典》中记载：“飞廉，神禽，能致风气”，又曰：“飞廉鹿身，头如雀，有角，而蛇尾豹文”。此书中也记载：“孟康注：‘桃拔一名符拔，似鹿，长尾，一角者或为天鹿，两角或为辟邪’”。《说文》中记载：“麒，仁兽也，麋身牛尾一角；麟，牝麒也”。根据文献中的记载我们不难发现，此四种神兽的外形有着共同的特点：鹿身，有角，有尾。而且由于各部文献中对神兽的记载有或多或少的出入，加之神兽在现实生活中找不到实体，所以除非形象极其明显的纹饰，如张氏车骑神兽画像镜（《练形神冶、莹质良工——上海博物馆博物馆藏铜镜精品》图57）内区右侧可以明显看出有两只角的辟邪，否则经艺术加工过的神兽出现在铜镜中时，多数情况下很难辨清神兽们到底属于哪一种具体的神兽。这种情况针对的是隋唐以前的铜镜，尤其是汉代，由于“麒麟为主要纹饰的唐镜较多见”[3]，因此，作为主要纹饰的神兽在隋唐以后的铜镜中是可以较为明显地辨认出的。

（五）天马、饕餮、玉兔、三足乌、九尾狐

1.天马

多为马身，背部长有双翼，有的头上长有双角，此形象与《汉书·礼乐志》中“乘黄”的记载相同，书中记载：“訾黄，一名乘黄，龙翼而马身，黄帝乘之而仙”，可以看出，汉代时期的天马主要寄托了人们飞升成仙及长寿的愿望。但到了隋唐以后，天马主要与花鸟等物象结合在一起出现在铜镜中，主要表达吉庆、祥瑞、祝愿等寓意。

2.饕餮

饕餮是远古神话传说中一种贪吃并贪婪的怪兽，有首无身，长有双角，其纹饰经常出现在商周青铜器上，“到了春秋战国，把饕餮纹直接从青铜器纹饰借鉴过来使用”[4]。战国这面饕餮纹镜（《中原》图28）中的饕餮纹给人以神秘、庄严之感。而宋代的饕餮符箓压胜纹镜（《百镜解读》86页，以下简称为《百镜》）是属于道教题材的铜镜，饕餮与符箓结合在一起具有辟邪的作用。

3.玉兔

玉兔出现在铜镜中最早可追溯到汉代，一般与西王母或羽人共同出现在铜镜中。到了唐代，玉兔常与嫦娥、金蟾、桂树组成固定图案出现在铜镜上，玉兔一般为站立状，双手拿杵捣长生不老药，也有玉兔呈半蹲式、不做捣药状的图案，此类铜镜一般被称作“月宫镜”或“嫦娥奔月镜”，是唐代铜镜中比较常见的镜种。

4.三足乌、九尾狐

三足乌是长有三只足的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神鸟，九尾狐最主要的特征则是长有九条尾巴，三足乌与九尾狐经常成对出现，也有单独出现的九尾狐，如：善铜禽兽博局镜（《中国铜镜图典》297页），外区左下角为一只作行走状的九尾狐。

二、现实生活中存在的动物

（一）十二生肖

十二生肖也可称作十二属相，分别与十二地支中的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相对应。除双虎镜中的虎（《唐代铜镜与唐诗》图99，以下简称为《唐代》）、狩猎纹镜（《故宫》图60）中所骑的马和要狩的兔、婴戏镜（《百镜》133页）中的狗、柳毅传书书故事镜（《晓轩斋》图42）中的羊群等皆是作为场景的一部分出现在铜镜上，一般情况下，十二生肖中的动物都是以组合的形式与四神、道教符箓、八卦、二十八星宿等作为道教题材共同出现。

（二）鹤、鹊、雁、鸳鸯、鹦鹉、蜂、蝶、蜻蜓、鹰、蝙蝠、蝉

1.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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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一般较多地出现在神仙题材的铜镜中，如仙人龟鹤齐寿纹镜（《晓轩斋》图31）和飞鹤祥云神仙人物纹镜（《晓轩斋》图49），主要表达得道飞仙的思想。也有表示祝寿、长寿思想的，如祝寿人物纹镜（《晓轩斋》图29）。

2.鹊、雁、鸳鸯、鹦鹉、蜂、蝶、蜻蜓

唐代花鸟题材种类的铜镜异常丰富，以上这些飞禽常与各式花或个别动物组合出现在铜镜中，如双鸾鸳鸯鹦鹉花枝镜和双鸾飞鹤舞马镜（《唐代》图45、51）、描金荷花纹木柄铜镜（《故宫》图190）。也有单独作为主纹出现在铜镜上的，如三鹦鹉纹镜（《晓轩斋》图23）、蜂纹葵花镜（《六安出土铜镜》图186），铜镜中的各式花鸟呈现出繁荣、富贵、吉庆的景象，与当时的盛唐气象遥相呼应。

3.鹰

目前所见鹰纹镜在《中原》中有所收录，分别为两面战国时期的四鹰纹镜（图65）和四飞翔神鹰镜（图149），相比图65，图149中神鹰的外形更具鹰的特征，从图片中可以看出它的爪为三趾，喙呈勾形，作展翅雄飞状，已初步具备鹰的外形特点。

4.蝙蝠

蝙蝠纹早在战汉时期就已在铜镜中初现端倪，但清晰的蝙蝠形象是明清时期才出现在铜镜中。双蝠菱形镜（《故宫》）是两个正方形相交形成了菱形，相交的小正方形内为一圆形“寿”字，在小正方形外对角两边分饰两只相对的蝙蝠。清代的一面双喜五蝠镜（《丹阳铜镜青瓷博物馆·千镜堂》）内区为双喜字，外区饰有五只张开双翼的蝙蝠。两面铜镜所表达的即为“福寿双全”“福喜临门”的吉祥寓意。

5.蝉

（三）龟、蟾蜍、鱼

1.龟、蟾蜍

龟是长寿、吉祥的象征，常常配合鹤共同出现在铜镜上，主要出现在神仙题材的铜镜中。蟾蜍与玉兔、嫦娥、桂树组成固定的图案常出现在月宫镜中，亦属于固定搭配的图案。

2.鱼

鱼作为纹饰出现在铜镜中最为著名的应为金代的双鲤纹镜，此类铜镜也是金代铜镜最富特点的铜镜。除此之外，金鱼也作为纹饰反映到铜镜中，宋代一面金鱼镜（《中原》）可以明显地看出鱼的尾巴呈现出三叉状，这也是金鱼最为明显的特征之一。

（四）狼、鹿、熊、松鼠、驴、蚕

1.狼、鹿

在新疆和静县察吾乎沟四号墓地出土的蜷狼纹铜镜，新疆博物馆收藏的一面立鹿钮铜镜，以及虢国墓地出土的著名的鹿凤虎纹镜（《中原》），这几面铜镜都是属于“欧亚大陆草原地带的北方式动物纹铜镜”[6]，但在战国以后也鲜少再有狼纹出现于铜镜中。

2.熊、松鼠、驴、蚕

一面西汉的熊钮勾连云雷纹镜（《中原》）和一面明代的松鼠钮仙人多宝纹镜（《晓轩斋》图）都将动物直接作为镜钮，亦非常实用。将动物直接作为镜钮的铜镜虽然也有出现，但数量极少。

驴出现在铜镜中目前仅在一面名为“刘白堕骑驴酒”故事镜（《晓轩斋》）中出现过，镜中右下侧可以明显看出一人手持酒瓶呈醉酒状骑在一毛驴之上。

北宋春蚕花草镜（《洛镜铜华：洛阳铜镜发现与研究》）中的两朵大花各接有两束花枝，春蚕各伏其上。

（五）孔雀、狮子、骆驼、大象、犀牛

这几种动物并非为中国所产，皆来源于今西亚、南亚和东南亚各国。孔雀鸳鸯双鸾双狮镜、胡人骆驼双鸾镜（《唐代》）以及神人禽鸟纹镜（《镜涵春秋：青峰泉、三镜堂藏中国古代铜镜》）（王趁意先生认为“那只‘硕大滚肥’的猪，仔细看来这不是猪而是象”[7]，并且是一头被驱赶着的象）中的异域动物都展示了与中原动物异样的风采，同时为铜镜的装饰艺术增添了更多的内容和活力。

犀牛纹饰是在唐代以后开始出现在铜镜中的，最主要且最常见的镜种是犀牛望月镜（构图中有水），双犀牛镜（《唐代》）和犀牛望月镜（构图中无水）（《百镜》）的镜种较为少见。

三、经艺术加工再创造出的动物

（一）迦陵频伽

迦陵频伽的形象是人首鸟身，乃极乐净土之鸟，属于佛教范畴内的禽鸟，用其鸣声来比喻佛、菩萨的妙音，常与其他仙人或禽兽共同出现在铜镜中，也有单独出现的，如辽代迦陵频伽纹镜（《古镜今照·中国铜镜研究会成员藏镜精粹》），整面铜镜只有首尾相连的两只迦陵频伽。

（二）鱼化龙、摩竭

鱼化龙纹镜展现的是一幅波涛汹涌的海浪中鱼化龙翻跃的景象，此鱼化龙为龙首鱼身，双鳍较大，瞠目张口，奋力翻涌。鱼化龙被平民百姓们赋予的是“鲤鱼跃龙门”的含义，意味着及第中举、飞黄腾达之事。

摩竭亦作“摩伽罗”，同样也是龙首鱼身的形象，有人认为“鱼化龙”即是“摩竭”，但有所区别的是，摩竭属于佛教中的动物，佛教传入中国后摩竭的形象得到了重新的诠释而变得更加中国化、本土化了。

（三）龙首凤鸟、马首凤鸟

迦陵频伽镜内区的四只飞禽分别为迦陵频伽、龙首凤鸟、两只马首凤鸟，“且龙首、马首凤鸟荒诞怪异，寓意晦涩难解，暂无出处可查”[4]，更为深刻的含义有待进一步研究。

经对上述动物纹的表述可以进行如下总结：由于受到商周青铜器的影响，蟠螭纹、蟠虺纹常出现在战国铜镜上，使铜镜稍显神秘而庄严，少了几分生活化的气息。及至汉代，由于黄老之术的盛行、谶纬思想的泛滥、“天人感应”学说的深入影响，四神、玉兔、麒麟、辟邪等神话传说中的动物常与仙人、羽人形成组合，开始大量出现在铜镜中，寄托当时古人普遍追求长生不老、羽化升仙、辟不祥的愿望。唐代的兼容并蓄、太平盛世影响到铜镜主要表现在对异域动物的采用，如佛教中的迦陵频伽、摩竭，以及来自于西域的孔雀、骆驼等。另一方面则体现为现实动物的增多，尤其是花鸟镜，更能体现出一种富贵吉祥的动态美感，与唐镜繁缛华丽的风格相契合。宋金明清时期出现在铜镜中的鱼纹、蝉纹、蝙蝠纹等纹样同样离不开及第、发财、对美好生活追求的祈愿。动物纹的出现不仅丰富了铜镜的题材、增添了铜镜的纹样，使得铜镜所具有的内涵和体现的寓意更加丰富化、深刻化，同时，铜镜也使多姿多彩的动物世界得到了精彩的展现。

[1]李彦平，袁濛茜.虢国墓地出土的双钮鸟兽纹铜镜及相关问题[J].华夏考古，2015（1）：77.

[2]清华大学汉镜文化研究课题组.汉镜文化研究（上）[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195.

[3]王纲怀，孙克让.唐代铜镜与唐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86，164.

[4]王趁意.中原藏镜聚英[M].郑州：郑州古籍出版社，2011：146，107，164.

[6]刘宁.北方式动物纹青铜镜[J].北方文物，2000（3）：12.

[7]王趁意.西汉神人禽兽纹镜上的猪象之辨[J].收藏家，2013（3）：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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