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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不是唯一的归宿

2017-01-23

户外探险 2017年1期
关键词:尔巴尼玛登顶

夏尔巴是什么人?

夏尔巴人在过去两百年里才和登山发生联系,在那之前,夏尔巴只是在喜马拉雅山区生活的一个低调的山地民族。夏尔巴是他们的部落名,所有人都叫“XX·夏尔巴”,他们的名字很有意思,一周有七天,他们出生在星期几就叫星期几,例如明玛是星期二,普鲁巴是星期四,尼玛是星期天。不小心重名的夏尔巴们只能用中间名来区分。

1908年,一群西方登山者来到尼泊尔境内的喜马拉雅山攀登,他们找了当地人帮忙运送物资,发现夏尔巴人不仅非常强壮、有礼貌,还十分靠谱,此后,每次到喜马拉雅探险他们都愿意请夏尔巴人同行。“我想那就是夏尔巴人开始成为‘夏尔巴人的时刻。”明玛说道,“如今,夏尔巴有两重含义,一重是我们这个民族,另一重含义就是特指在喜马拉雅山区高海拔攀登中为登山队工作的夏尔巴人。”

为登山队工作的夏尔巴人根据攀登水平和工作经验划分为不同的等级,从低到高为背夫、协作、本地向导、国际登山向导。在尼泊尔,只有41名获得国际高山向导(IFMGA/UIAGM)认证,他们有资格和能力在全球任何一座山峰攀登和从事向导工作,明玛·G·夏尔巴就是其中之一。“取得IFMGA认证的过程并不容易,我们要培训、要一级一级地考核,才能最终拿到象征资格的那枚徽章,需要至少5年。过程非常漫长而困难,但一旦做到了,后面的事就变得很容易。”

明玛·G·夏尔巴在尼泊尔经营一家探险公司(Dreamers Destination Treks),全职全能地担任徒步登山组织者和向导。自2006年18岁的他开始从事登山向导工作,一年又一年,几乎每个月都在山里度过。每年四五月和八九月是登山高峰期,明玛最繁忙的时段,通常一个队伍带完后回到城市里待一两周就又进山了。12月至次年2月是淡季,但明玛也没闲着,他会去别的地方攀冰、攀岩、培训夏尔巴团队并系统地学习中文—做向导并非他唯一的生活。

或许不只是一份工作

在尼泊尔喜马拉雅山区,商业攀登占主流,阿式攀登退居二流,两者的比例接近8:2。近些年来随着商业攀登的发展,夏尔巴向导的市场需求越来越大,像明玛、普鲁巴、尼玛这样资历颇高又年轻力壮的夏尔巴可谓炙手可热。或许,以登山向导为职业是种不错的选择吧?

然而,明玛· G ·夏尔巴并没有打算把登山当职业。明玛来自一个登山世家,他父亲和祖父都把一生奉献给了登山向导这份职业,然而对明玛来说,登山更多的是兴趣使然。最开始,他只是想了解一下怎么获得国际高山向导(IFMGA/UIAGM)职业资格,后来发现,登山这件事儿还挺有意思,逐渐地就成了他的爱好。经过五年的培训和考核,明玛获得了国际高山向导资格。

明玛的父母并不赞同他从事危险度这么高的行业,希望他努力学习未来成为一名医生。也难怪,明玛上学时成绩非常好,经常是班里的第一二名。他利用大学毕业的假期去接触登山,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地成为了一种习惯。19岁的明玛登顶了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玛峰。他说:“我不想像我的朋友们那样生活,我坚定地追寻着自己的梦想。”10年里,他已经成功无氧登顶了8座8000米高峰,包括珠峰(5次)、K2、干城章嘉峰、洛子峰、卓奥友峰、玛纳斯鲁峰(4次)、安纳普尔娜峰、迦舒布鲁姆峰。他的目标是2018年完成14座8000米级山峰的无氧登顶计划。明玛,一个因热爱而登山的夏尔巴。

“我很喜欢登山。雪山上非常宁静,没有手机和网络的干扰,没有工作烦心,所有的时间都是自己的。尽管这项工作很危险、很累心劳力,每天早晨我们带着队员出发,揣着或许晚上就回不了营地的担忧,但我仍然享受登山带给我的那份专注和宁静。”

不过,对于有的夏尔巴,登山向导已然是一项理想的职业。

普鲁巴·丹增·夏尔巴,出生在尼泊尔海拔4200米的Rolwaling山谷,从他的家到加德满都有足足5天的路程—1天大巴+3天徒步。普鲁巴没上过学,因为Rolwaling没有学校,即便时不时有老师来村子里上课,由于海拔的关系并不能天天出现。15岁他就跟着登山队伍做背夫,后来在厨房打杂。2006年,普鲁巴开始和他二哥一起学习攀登,在攀登他们的第一座7000米级山峰时由于雪崩,普鲁巴伤了肩膀,且永远地失去了他的哥哥。这件事,对于年轻的他打击十分严重,决定从此不再登山。

然而,一年之后,没有文凭的普鲁巴迫于生计回到了登山这个行业,这次,他获得了接触珠峰的机会。“好吧,我也没有别的选择,还是登山吧。”那年他18岁,10天内登顶了两次珠峰,这是令所有尼泊尔人骄傲的纪录。

“第一次登珠峰,我想试探自己身体状况和感受,第二次登珠峰是作为夏尔巴协作。当时所有人都在谈论我,说我看上去很小但很强大。我喜欢这种感觉,所以我决定继续下去。”普鲁巴说,“过去,获得一份登山向导的工作非常难得。这工作不仅报酬丰厚,还让我收获名誉和成就。”

今年才28岁的普鲁巴已经10次登顶珠峰。登山已经由最开始的一份工作,转变为他的爱好,而现在则成为了他的事业。

家人怎么办?

登山向导的工作占据了夏尔巴们太多的时间。至今未婚的明玛笑谈:“如果我有老婆,她一定不会让我去登山的。我几乎每个月都在山里,没有时间陪老婆。”他说也许将来在山上的工作时间减少一些,比如一年只需工作三四个月,那样的话就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

高海拔登山是极具危险性的,就算是有天生的登山基因,夏尔巴仍是血肉之躯。许多夏尔巴死于其工作引起的伤病,因工作导致终生残疾的则更多。明玛、尼玛、普鲁巴,他们都在登山中失去过亲人朋友。在2014年那场雪崩中,尼玛·丹增·夏尔巴失去了一个夏尔巴朋友,至今没有找到尸体;2015年,尼玛的表兄弟、普鲁巴的妹夫没有逃过那场世纪地震,尼玛的一个日本朋友也遭遇了这场灾难,尼玛曾经陪他登上过玛纳斯鲁峰。

明玛曾经面对过无数次雪崩,受过无数次伤。最严重的一次是2012年的雪崩,他被一大块冰砸到,伤得很重,幸运的是没有人丢掉性命;2015年尼泊尔那场剧烈的地震摧毁了他们所有的营地,当时他带的队伍正好就是麦子为队长的中国女子珠峰(南坡)登山队,他们也失去了2名夏尔巴、1名摄影师和1名中国登山队员,其他人员均有不同程度的伤势。

“那两次遭遇是我的职业生涯中经历过的最严重的伤痛。这是大自然的现象,我们只能接受。”但显然这样的工作会把家人置于担惊受怕的境地。家人会担心失去他们,他们也会顾虑如果真的不幸降临留给家人的只有痛苦。明玛说道:“不论我多热爱登山,这种担忧是免不了的。”

问及登山中感觉最幸福的时刻,家中有妻子和三岁女儿在等候的普鲁巴回答说,一是登顶日,二是安全地回到家。

夏尔巴与他们的客人

在山上,夏尔巴的首要任务是保障登山队员的安全,每一次出发都是冒险,如果能一个不少地完成攀登,那就是成功,可如果失去队员,那就是悲剧,需要面对很多后续的问题。“不是我们人为的错误还好接受一点,如果是因为我们的错而失去了队员,就会很难以接受。”尼玛说道。

在加德满都的办公室里,夏尔巴和登山队员之间还仅是业务合作的关系,一旦到了高山上,他们就会成为朋友、家人。夏尔巴与他们的客人之间常常能建立起深厚的友谊。明玛说起这么一位神奇的客人,他们一起登山简直是无往不胜,4 次登山4次登顶,二人配合得相当默契。“就好像他是我的幸运牌,我是他的幸运牌。有问题他会给我建议,但从来不会动气发火。”

不服气的客人也有。有的未登顶的客人在事后会对他们生气,毕竟筹备一次高海拔登山于他们而言,付出很多,花费不少。“我理解那种心情,但有时候我们也得在他们的过分指责中捍卫自己。”明玛说。

“如果当时的情况太危险,我们既作为向导又作为生死攸关的顾问,就会做出决定放弃登顶下撤。然而,有些客人把登顶看得太重,或者,把好不容易积攒的登山费用看得太重,他们就盲目地一心想着登顶,忘记了其他更重要的东西——比如生命,把自己逼得太狠,结局就是重伤或死亡。”登山历史上,下撤过程中导致的伤亡案例是最多的,其中一些案例就是登顶过程中过度消耗体力,导致下撤时无力支撑。夏尔巴们熟悉这些情况的后果,所以,他们有时必须狠下心对这样的客人用强硬的语气,否则,他们根本听不进去。这工作其实很为难的,一方面要对客人的生命安全负责,另一方面担心他们回去之后给差评。

然而,也有这样一种谣传:不管你登山经验或攀登技术如何,只要有钱,夏尔巴抬也能把你抬上珠峰峰顶。是这样的吗?

尼玛说,这是一种误解。不得不承认,在尼泊尔有越来越多的登山服务公司,有的出价高,有的出价低,如果真是有钱就收,那些缺乏经验、体能又差的客人,在雪山上盲目地逼自己,就会造成严重后果,这种后果是不管哪家公司都不愿意去招惹的。尼玛曾经带过一个26人的登山队伍,尽管只配备了5名夏尔巴,但因为这26名队员的身体素质整体较高,他们最终能够成功登顶。相反,如果是较弱的登山者,就要配备更多的夏尔巴,付出更多的心力。

普鲁巴说:“客人挑向导,登山服务公司也是要挑客人的。虽然并不要求客人非得是登山家,但他们的体能必须要好,如果客人对于登山一无所知,身体状态也不行,那我们就会拒绝带他登山。”有的客人在过了海拔7000米之后高反症状加重,剧烈的头痛和困难的呼吸会让他们有时变得粗鲁,但普鲁巴还没有遇到特别不讲理的队员。

2009年,已故中国民间登山家杨春风第一次带队来到珠峰,尼玛和明玛都是他队伍里的夏尔巴向导。在那次成功登顶之后,来自中国的商业登山者似乎就多起来了,如今大概每年都有上百名登山者来到尼泊尔。

同样是商业登山者,尼玛带领过的欧洲队伍和中国的队伍,两个人群完全不一样。“欧洲队伍里,他们会要求至少有一名来自欧洲的登山向导,中国队伍似乎并不在乎谁来担任他们的向导,中国队伍关心的是怎么去登顶,而欧洲人更多的是关心如何保证安全。”

夏尔巴的未来

至于更年轻一代的夏尔巴人,他们对于未来有哪些选择?对于登山是什么态度?

明玛认为,最大的选择权在于他们的父母。现在的年轻夏尔巴们有条件的都被送往国外念书,或者选择在办公室工作。明玛深知这一行面临着多大的辛苦和危险,他受过无数次伤,几次与死神擦肩。

2015年,明玛尝试solo(独自攀登)一座尼泊尔的山峰,因为两百年来在尼泊尔夏尔巴的攀登历史中,没有一次是夏尔巴独自攀登的。他想打破这个纪录。他选了一条从未有人成功的北壁路线,并成功登顶了,然而登顶之后天气变得越来越糟,他无法找到合适的下撤路线。“峰顶乌云密布,我什么都看不见,我知道自己迷路了。那次,我独自一人在山顶上待了53个小时,没有帐篷、没有水和食物,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和攀登装备,什么都没有。”53个小时后,直升机救援把明玛救了下来。

所以明玛非常理解现在的父母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做登山向导的心情,“我爱登山,我把无氧登顶14座8000米当作人生目标,但如果我有了下一代,却不愿意让他们和我一样冒险。有那么多职业可以选择,高山不是夏尔巴唯一的归宿。”

普鲁巴说,随着越来越明确的登山体系的建立,加德满都新设立一些登山学校。年轻人都得去报班学习——现在的年轻夏尔巴已经不知道怎么登山了。以前,夏尔巴都居住在海拔较高的山里,身体天生能够适应高海拔和雪山的种种考验,现在的夏尔巴年轻人大多居住在加德满都这样的低海拔城市里,他们身体内部应对大山的本能在消退,同样需要培训和适应。但是普鲁巴并没有经历过这些,登山是他自学的,英语是他自学的,夏尔巴向导这条职业道路是他自己选的。

从他们口中得知,现在优秀的夏尔巴雇员越来越难找,许多夏尔巴辞职离开大山,年轻的一代又根本不想登山,同时越来越多国外的登山向导加入,比如美国、日本、挪威。或许,我们也揣着和明玛一样的担忧:这样下去高山上的原住民夏尔巴会不会越来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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