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礼

(1.中国中医科学院，北京 100700; 2.天津中医药大学，天津 300193)

【专家论坛】

中医思维与实践养成

张伯礼1,2

(1.中国中医科学院，北京 100700; 2.天津中医药大学，天津 300193)

中医药学是中国古代科学的瑰宝，也是打开中华文明宝库的钥匙，几千年来在维护人民健康民族繁衍昌盛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至今仍然在维护人类健康中作出重要贡献。中医药虽然历史悠久，但它的很多理念却不落后，很多都成为当代生命科学前沿研究的思路和方向。

中医药学历经数千年而不衰，学术长青自有其内在道理，在长期医学实践中所积累的经验与古代哲学有机融合所形成的理论体系是中医药学历久弥新的基石。马克思认为实践第一，认识第二。哲学属于认识范畴，是客观存在的反映。丰富的实践有哲学的思维就可升华为理论。有了理论的指导，就会有更自觉的实践，推动中医药学不断发展进步。

1 中医哲学思维方法

中医学认为气是人体的基础物质和运动主体，精气神则是物质的演化和分类，阴阳是机体变化的根源，五行归纳了人体的系统和属性，恒动的变易是达到机体中和平衡的主要运动形式。这就是中医哲学思维的重要内容。

具体讲中医药学充分吸收了古代哲学思想，建立了以直观的综合的整体思维为主线，以象数思维推衍类比为基础，以动而不息的恒动变易思维为把握，以追求中和平衡思维为目的的系统哲学思维方法。并由此结合人体的生理、病理诊治、康复的具体状况，又发展了一系列具体丰富不同层次的思维方法。当然这也丰富了哲学的思维方法。

2 临床中医思维方法

中国古代哲学孕育了中医学的思维，而中医学将古代哲学思维具体实用化，衍生了临床中医常用的思维方法，主要包括五个方面的内容。

第一是“天人合一”。强调在自然界中，天地人三者是相应的统一整体。推崇的是人与自然和谐养生保健、疾病治疗康复都要主动地顺应自然，适应自然。季羡林曾说：“天人合一论，是中国文化对人类最大的贡献。是人与大自然要合一，要和平共处，不要讲征服与被征服。”改造自然总是第二位的。

第二是“整体观念”。人与自然与社会都是一体的，人也是统一的有机体，看待人的疾病、健康必须要有一个整体观念，辨治更要统筹思辨施治，在当前复杂疾病的医疗中越来越显示它的积极意义。

第三是“养生保健”。贯彻顺势思维理念，是最积极的预防医学思想。而这种思想比疫苗更主动，更有普适价值，因为它强调个体、自我的预防，同时还更有超前性，疫苗总是滞后的。

第四是“辨证论治”。根据每一个病患体质状态，所患病证不同的阶段，不同的状况，给予有针对性的治疗和调理。辨证论治的实质是个体化治疗。

第五是“复方治疗”。针对复杂性疾病、慢性疾病，采取多个靶点的综合干预和调理，强调整合调节，追求动态平衡。这是一个重要的治疗理念和手段。方剂学讲究七情和合配伍，以期达到减毒增效目的。现代药学家提出二十一世纪是复方的世纪，以系统化学组合物来研究现代新药已经成为一种趋势。

这五个方面是中医学体系中的原创思维和理念。现代医学发展前沿几乎都受到它的启迪。如天人合一与现代强调的人与自然要适应、和谐理念；整体观念现在叫系统科学；养生保健与现代医学的预防为主方针一致；辨证论治与个体化治疗，复方治疗与化学组合药物学，等等。中医的理念与现代医学发展的思维趋势不谋而合，孕育着整合新医学的未来。

3 中医药学的发展应坚持原创思维，强调与时俱进和实践性

中医学理论内核中相对稳定的是哲学理念，这些先进的理念，是中医临床思维的核心内容和基本纲领，必须要传承。有人讲要剥去中医药学哲学的外表，这更是错误的认识，没有哲学的内涵就不是中医药学。其实哲学并不神秘，就是认识事物的方法论，也是中医的思维方法。而学好中医必须掌握中医的思维方法并熟练应用之。也有人讲中医药学理论千百年不变，这是不全面的。中医药学哲学层次的理论内核确实是相对稳定的，而由其衍生的病证防治层次理论与时俱进，一天也没有停止发展。这才是中医学学术长青的不竭内生动力。同时，中医的哲学思维一直在相对稳定的传承中，不断得到后世医家在内涵上的丰富。复方治疗的方剂理论在不断发展中，辨证论治方法在不断发展，从伤寒到温病，有了瘟疫的防治，形成了完整的外感热病体系。

在辨证论治的临床思维和具体病证诊疗技术层面，则是每天都有进步和发展。每朝每代每个医家都有自己的实践经验和见解。积少成多，经过实践的考验，对的就留下来，缺乏疗效甚至错误的就逐渐被淘汰。王清任的血府逐瘀汤到现在一百多年了，经过不断的发展，现在大家都认为血府逐瘀汤是好方子。六味地黄丸是钱乙的方子，700多年了，而张仲景的小柴胡汤将近两千多年了，这些都是好方子，就能传，我相信血府逐瘀汤还会传几百年、上千年还不会消失，因为是经过实践检验的好方子。与王清任同时代的有多少名医多少方子？惟独它传下来了，就是因为它有效。中医是经过时间考验的实践医学。

4 坚持中医临床思维的教学与养成

中医学首先是建立在实践观察上，其次是思辨，第三是应用、检验再提升。观察是第一步，从临床动态地提取信息是中医常用的观察方法，然后是思辨，比如“取类比项”司外揣内，最后在实践中检验。这些检验是在临床中的实验不是在实验室，它更直接、更直白。所以培养中医思维方法，主要应在实践中培养。加强中医思维教学实践性的途径之一是要重视案例式教学授课。10年前我偶得编写了此类教材，讲课讲案例。其实，这种授课是其他学科通行、认可的，如法律上的案例教学，还有经济学、管理学都是学案例。中医强调案例式教学，不是落后的，而是一种先进的学习方法。每次课都通过一个个的案例来讲授，展开讨论，可以达到潜移默化、润物无声的效果，培养中医思维意识，掌握中医思维方法。首先选择的典型案例是真实的，让学生学习如何去伪存真，如何舍脉从证、舍证从脉，在学习中医药实践经验的基础上，真正掌握中医的原创思维和理念，而不能单纯孤立地学习理论。其次，授课老师要有丰富的临床经验，具有扎实的中医思维基本功，更要掌握中医思维的方法，能够理论联系实际，活学活用。目前这方面都有较大差距，没有好的教师，怎么能培养出好的学生。第三，要培养悟性。其实悟性就是认识的惯性，思维的升华。读经典做临床，不只是简单的经验积累，而应是认识由量变到质变、螺旋式上升，汲取每一个病例的诊治经验，结合理论思考取其共性，总结规律及时提高，也是悟性的养成，除了一分教学更需要九分的自觉和执着。

中医药高层次人才培养离不开经典理论的学习和思维的养成，更有赖于不断在实践中认识、熟悉、掌握应用这些理论和思维。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除此之外，别无他途，谨此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