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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多弼:返回古典

2017-01-16吴星铎闫彩萍李晓晶

国际人才交流 2017年1期
关键词:戴震汉学瑞典

文/吴星铎 闫彩萍 李晓晶

罗多弼:返回古典

文/吴星铎 闫彩萍 李晓晶

罗多弼接受采访

瑞典汉学家罗多弼(Torbjorn Loden)是欧洲最具代表性的汉学家之一,他是瑞典斯德哥尔摩大学中文系主任和亚太研究中心执行主席,在中国文化翻译和研究方面均取得了很高成就。

罗多弼的研究领域覆盖中国古代哲学思想、中国历史文化和中国现代文学,他在戴震思想研究方面取得了公认成就。他孜孜不倦,常年从事汉语和中国文化教学,桃李满天下。在我们对罗多弼的采访中,先生对中国的友好态度,严谨的学术精神和旺盛的治学热忱,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汉学之缘

与汉学的缘分,既发端于罗多弼的少年志向,也仰赖于他对学术的拳拳热忱。

1962年,年仅15岁的罗多弼在电视上偶然看到了瑞典著名汉学家高本汉的采访。“对于当时的瑞典人来讲,外语主要就是英语,然后是德语、法语等。”当时的瑞典,对中国很是生疏,同时又充满好奇。采访中,高本汉详细描述了他在中国有趣的学习和工作经历,极大激发了罗多弼心中深埋的学术热忱。“高本汉的讲述深深吸引了我,听起来很有故事性,很吸引人,而且又充满了学术的趣味。”年少的罗多弼,在电视机前展开了无限遐想。

从那时起,少年罗多弼便立志学习汉语,探索中国这个神秘的国度。“学外语不一定只限制在欧洲,也可以学习亚洲的语言。”高本汉在中国的经历如磁铁一般,深深吸引着这个少年。

“我很早就对学术和意识形态感兴趣,我很佩服学术界的人,上世纪60年代他们的思想和理解还有一定限制。他们考虑的问题都是仅限于欧美的问题。我觉得应该打破框架,将目光投向中国。”带着想要冲出框架、在新的学术领域有所建树的理想,罗多弼建立了自己了解和学习汉语的动机。高本汉自然成为了他心中的偶像。

1966年,罗多弼高中毕业。1968年,他正式开始汉语的系统化学习。缘分有时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他学习汉语的第一个老师,就是著名汉学家马悦然。巧的是,马悦然正是高本汉的得意门生。

罗多弼与高本汉之间还有一些小插曲。1978年,高本汉去世前的两年,英国的著名历史学家李约瑟博士到瑞典去授予他荣誉博士的称号,马悦然同行,罗多弼陪同。当时高本汉身体不是很好,不过老人家仍旧精神矍铄。“当时,我有幸旁听这两位大师的对话,真的非常有意思。在病房的小桌子上,放的是《庄子》,他跟我们说中国文化最出色的差不多还是《庄子》。”年轻时的这段回忆,如今仍历历在目。

谈起两位大师,罗多弼滔滔不绝。“高本汉和李约瑟的性格截然不同,也代表了学术里的两种思维方式。高本汉是经验主义的极端,他心目中的科学就是要有足够的证据,如果找不到足够的证据,他就不会甘心;而李约瑟对形而上学的问题非常感兴趣,他想超越,他想思考人无法解决的问题,虽然他是学生物学出身的,但是他一直对哲学感兴趣。李约瑟和高本汉非常不同,代表着两种态度。”

初识中国

1973开始,罗多弼在中国担任了3年大使馆文化专员,这使他跟中国有了更亲密的接触。

谈起对中国的第一印象,罗多弼说道:“那个时候我受毛泽东思想影响比较深,我先从广州坐硬卧到北京,在火车上和其他人坐一起。我带了红宝书,并和大家一起学习,我们玩得很高兴,现在才明白,对于当时的中国人来讲,好玩儿是因为遇到了外国人,他们觉得外国人读红宝书很有意思。我到北京以后住在京郊饭店,第一天早晨出来,我在街道对面看到两个10岁左右的男孩,他们看到我后嘀嘀咕咕地说话,一个人说:‘看啊,那是阿尔巴尼亚人。’”

“那时我对中国的理解还很有限,但是我读过毛泽东的一些著作,觉得他写的有些问题和我们社会的问题是有关系的。”那时,使馆里虽然有中国人工作,但能够接触的中国人很有限。“我是以文化专员的身份来华,不能跟中国学者见面。当时,高本汉把他的一本著作给我,让我转给郭沫若,但是我是见不到郭沫若的,所以没办法转给他。”

当时,在华外国人能读到的文献很少,于是,罗多弼就订了他能订到的所有中国刊物,《红旗》、《考古》、《光明日报》、《人民日报》、《自然辩证法》等等。

说起担任使馆文化专员这3年,罗多弼认为这是他对中国了解进步最大的几年。“我最大的收获在于对中国文化了解更多,汉语水平也提高了。那时的中国外交服务局对我们外国人很好,给我们安排老师。有个妇女每天上班前给我们上课,我们读过《金光大道》第一卷,后来还读了《红楼梦》,没有全读,但是读到四十回左右。她的文化修养很好,除此之外,我对饮食文化也开始涉猎,感受到中国文化的乐趣。”

畅谈汉学

谈起瑞典的中国学,罗多弼表达了他对学术领域支离状态的担忧,认为当前最为迫切的任务,就是需要有更多人在不同的领域来研究中国。

“现今瑞典的历史系都没有一个专门研究中国历史问题的人。我认为不仅仅是汉学系,历史系、文学系、艺术系等等都需要存在专门研究中国方向的人。”作为汉学大家,罗多弼始终认为理论研究的交流至关重要,各个学术领域若相互分离,会导致理论研究不能够深入,最终影响整个学科体系的健全。

除了中国学术的内部交流,罗多弼认为跨学科的横向沟通也对理论深入有着莫大裨益。“一个研究中国历史的学者,应该与研究拉丁美洲历史、欧洲历史的学者交往,否则他会很容易夸大中国历史的特殊性,很难发现历史的共通性。这是我们现在面临的一个很大的挑战。”

倡导学术交流,强调学术共通,这既是瑞典汉学界面临的挑战,也是罗多弼对学界发展的殷切建议。

罗多弼在书房

“虽然很多人不喜欢我这么说,但是我们展望未来,50年之后,我希望瑞典研究中文的人应该来我们语言系进行研究,我盼望传统汉学的解放。”在多元化主导,全球化普及的今天,罗多弼主张在全球化的视角下,对传统汉学进行恰当的改造和布局。

“传统汉学属于一个特定的年代,那是遥远的中国。我非常尊重高本汉和马悦然建立的汉学脉络,对传统汉学也没有任何的轻视,但是我觉得每个时代有自己的需要。每个专业都应当有研究中国问题的人。在美国哈佛大学的历史系有一个中国研究中心,学者们一起喝咖啡,自由谈论中国问题,发表学科的见解。这就是我所展望的未来。”

返回古典

如同他的前辈高本汉、马悦然那样,罗多弼的学术兴趣由中国现代文学,逐渐转向中国古代史和文化哲学研究领域。

对于转向背后隐藏的学术逻辑,罗多弼做出了这样的解释:“我觉得,一个领域的研究到了一定地步,就非得回到过去。返回古典,是为了更好地了解当代。现代中国和古代中国是分不开的,整体来讲,中国现代文化可以看作是对传统的反思。”在对中国古典文化的深入了解中,罗多弼写出了一系列关于戴震哲学思想和儒家学说的文章。“我发现古代本身非常有意思,我原来也可以研究朱熹,也可以研究戴震和孔子,我返回古典的心情越来越迫切。”

在哲学家与思想家辈出的中国古典文化里,为何最终选择戴震,罗多弼这样解释:“我觉得他的思想很有意思,从开始研究他的哲学思想到现在,我始终认为他的地位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非常重要。他的那种心学在中国哲学传统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影响。”兴之所至,他还将著名思想家王阳明与戴震作了对比。“在中国历史上,王阳明的影响当然比戴震大得多,也更深远。不过如果从思想的深度上看,我觉得王阳明远不如戴震。戴震的思想有现代性的萌芽。”

思想之于时代的推进作用,是罗多弼衡量学者水平的重要标准。“戴震比王阳明出生得晚,而且他生在徽州,当时是中国经济发达的地区。他和当时最优秀的学者有所接触,可能也间接接触过西学方法。戴震对于人的情感的理解非常有意思,有一定现代性的味道。”

在中西文化中,共同的主题和多样的变奏层出不穷。罗多弼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三个方面非常重视:儒家对人的肯定;道家对差异的尊重、对自由的肯定;以及中国独特的审美观。

“我有些担心中国文化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我开始学习中国问题的时候,在五四运动和新文化运动研究中,要全盘否定传统,这个不好。而现在好像又走到了另一个极端,全盘接受。我觉得这是错误的。我们不应当过多地把孔子和传统‘中国化’,孔子与其说是中国人,不如说是个世界人。孔子周游列国,宣传的当然是普世价值。”

返回古典,不仅要珍惜中国古典文化的宝贵精神财富,同时需要持严谨而保留的学术态度。“我说古典文化的宝贵,不是说要完全‘认同’。现在恢复中国传统文化是重要的潮流,但是不应该导致中西文化对立,对中西文化,我们都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年近古稀的罗多弼,仍在孜孜不倦地把中国古典文化介绍给瑞典人。“我现在一个工作是把‘四书’翻译出来。《论语》已经翻译完了,《大学》我也有手稿,不过《中庸》、《孟子》还差一步。”近期,罗多弼正致力完成一部关于中国哲学的书。“在这部书上,我花费的时间已经太长了。我的目的不是想比冯友兰写得更好,我没有这个野心。但是我想要给瑞典人介绍中国传统思想,传播优秀的文化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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