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光

2016年10月，段建辉迎来人生重大惊喜：偏瘫一年多的母亲，在他和妻子的呵护下身体基本康复。四年前，为给段建辉腾婚房，年过五旬的单身母亲三次改嫁，饱尝人间的冷暖与折磨。

当她像皮球一样被老伴和儿子踢来踢去，这位悲情妈妈试图自杀。直到看到母亲的遗书，段建辉才得知母亲这几年饱受的心酸。最终，卑微母爱惊醒蒙尘的孝心了吗……

给儿子腾婚房，单亲妈妈无奈改嫁

2012年5月11日，段建辉将女友何慧约到一家咖啡厅。何慧问：“婚房准备好了吗？”段建辉说：“你知道我家情况，我买不起房。”“要结婚，必须要有独立婚房，不然不结。”说完何慧走了……

段建辉1985年出生于北京，毕业于北京科技职业学院，是酒业集团的技术人员。5年前，段建辉的父亲遭遇车祸离世，母亲曹春玉没有再婚，母子俩居住在通州区一套两居室里。丈夫走了，儿子成了曹春玉唯一的依靠，她最大心愿就是盼儿子早日结婚生子。谁知段建辉竟遇上这样的难题！

当天段建辉回家，曹春玉问：“小何答应结婚了吗？”段建辉答道：“这个婚可能结不成。”“为什么？”“何慧提出要独立婚房，不愿跟你一起生活。”儿媳还未进门就排斥自己，曹春玉心里不是滋味。为了做通准儿媳的工作，5月14日，曹春玉给何母打电话。没想到刚打过去，何母的态度就强硬起来：“别人嫁女儿要这要那，我们什么也不要，只要求你准备一套独立婚房。你们什么时候将婚房准备好，咱再谈结婚的事吧！”段建辉听到这些话，赌气道：“我不结婚了，一辈子打光棍！”曹春玉29岁才生下儿子，一直把他当成掌心里的宝：段建辉小时候，曹春玉与丈夫宁可吃榨菜，也要让儿子喝鲜奶；段建辉读大学，曹春玉经常赶到学校，将儿子的衣服床单带回家清洗；她心疼儿子挤地铁上班，用丈夫的车祸抚恤金，给儿子买了一辆车……谁知，溺爱中长大的段建辉并不领情，他缺乏担当，不懂感恩，认为母亲的付出天经地义。

这年6月3日，段建辉对曹春玉说：“妈，你一直很爱我，能不能再成全我一次，你先出去租房住，将房子腾给我结婚用？”自己含辛茹苦将儿子养大，现在他要结婚了，却残忍地将自己挤走！酸楚的泪在曹春玉眼眶里打转。但她不忍责备儿子，哽咽着做出让步：“妈答应你。”第二天，曹春玉去中介公司联系租房，可最便宜的一居也不低于2500元。曹春玉从东郊木材厂提前内退，每月退休金才2300元。曹春玉犹豫了一个星期，也没下定决心。就在这时，曹春玉从电视里了解到：上海一位单亲妈妈没能力给儿子买婚房，以出嫁的方式安置晚年。自己与这位妈妈的境况何其相似？曹春玉决定也试试出嫁这条路……

随后，曹春玉托熟人给自己介绍老伴。这年8月，她与吴宏斌相识。对方大曹春玉5岁，退休前是中学地理老师，老伴因病去世，两个女儿成家另过。吴宏斌幽默风趣，经济条件不错，名下有一套102平米三居室，对曹春玉颇具诱惑。吴宏斌觉得曹春玉性格温和，勤快能干，将其发展为再婚对象。

担心改嫁让儿子承受非议，曹春玉逢人就说：“儿子儿媳要留我在身边，我不愿与晚辈搅在一起。”段建辉兴冲冲向何慧传递喜讯：“我妈要结婚了，咱们有独立婚房了。”何慧唯恐有诈：“让你妈先结婚，咱们再领证。”曹春玉只好点头答应。

这年10月，在曹春玉要求下，吴宏斌热热闹闹将她娶进家门。一个月后，何慧与段建辉顺利领证结婚。儿子的婚房难题，以自己再婚化解，曹春玉心中百感交集。好在吴宏斌对她呵护有加：给她买项链；负担家里一切开支……曹春玉格外知足。

然而，意外总是毫无征兆地降临。2013年3月21日晚上，吴宏斌用热水泡脚时突发心梗，曹春玉惊惶将他送往医院。途中，吴宏斌因心血管破裂身亡。再婚仅半年，就遭遇这么大变故，曹春玉悲痛不已。吴宏斌去世刚一个月，吴家两个女儿轮番带房客上门看房，目的就是将曹春玉赶走。5月6日，曹春玉拉着行李箱，黯然回到儿子家……

两年两次改嫁，卑微妈妈的痛有谁懂

婆婆进驻家门，何慧开始还能做到心平气和，仅过一个星期，她的脸色就晴转多云。她嫌曹春玉喝汤声音大；厌恶婆婆饭后打饱嗝儿……曹春玉可以迁就儿子，但却无法容忍儿媳的排斥。

如此一来，婆媳俩频起冲突。何慧是“淘宝控”，大到沙发彩电，小到袜子发卡都网上买。2013年5月，曹春玉爆发了：“你太不会过日子了，买这买那得花多少钱？”何慧针锋相对：“你看不惯可以走，谁也不拦你。”“房子是我的，凭什么不能住？”“那我与段建辉离婚，你跟他过！”妻子与母亲像两头怒狮，段建辉几乎被逼疯。他抄起桌上的花瓶狠狠往地上砸，碎片划破了他的手腕，鲜血直流。

曹春玉终于明白，自己住家里儿子会水深火热。爱子如命的她宁可自己过得不好，也不忍儿子受委屈，她决定继续改嫁，换取儿子的幸福。

2013年8月，曹春玉在听健康讲座时结识了李贵才。对方大她4岁，退休前是公交车司机。李贵才长得白白胖胖，有独立住房。李贵才对曹春玉颇有好感，他的儿子李欧，对曹春玉也是格外热情。相识一个月，曹春玉与李贵才就谈婚论嫁。

李贵才提出大办婚礼，曹春玉不同意：“简单点好，到时让李欧开车将我接过去就是了。”10月26日结婚当天，曹春玉才向儿子儿媳透露真相：“妈妈今天结婚了，你们以后好好过。”看着李欧开车将妈妈接走，段建辉心里不是滋味……

李贵才不沾烟酒，身体硬朗，曹春玉只是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两位老人在小区遛弯时，李贵才给曹春玉报站名，一口气能报40多个。曹春玉也讲起自己年轻时开吊车运木材的趣事。渐渐地，曹春玉内心的拘谨消散，将心融入新家庭。

11月29日，李贵才和曹春玉在家午睡，突然楼下锣鼓喧天，将两人吵醒了。李贵才一骨碌坐起身，揪着曹春玉的头发拳打脚踢，说她是妖怪变的，要害死他。曹春玉奋力挣脱，头发被老伴扯掉一缕，她忍痛躲到客厅里。李贵才追出来，从厨房拿起菜刀，挥刀冲她乱砍。曹春玉一口气跑到邻居家，战战兢兢地拨通李欧电话。李欧赶过来后，从床头柜里翻出药物给父亲服下，几分钟后李贵才睡着了。直到这时，李欧才告诉曹春玉，父亲患有间歇性精神病。曹春玉愤怒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为什么婚前隐瞒？”李欧自知理亏，一个劲儿说“对不起”。此后，李贵才间歇性精神病经常发作，病一来就像变了一个人，动不动就打曹春玉。好几次他半夜犯病，曹春玉穿着睡衣，哆哆嗦嗦躲到楼道里。每次病情过去，李贵才都声泪俱下向曹春玉道歉。

为不让儿子揪心，曹春玉向他隐瞒婚姻真相。有时儿子过来看她，曹春玉用厚厚粉底遮盖额头的淤青；她从不在儿子面前露出胳膊，生怕他看见伤痕。那些日子，她提心吊胆，时刻绷紧警惕的弦。她想过离婚解脱，可又担心回去何慧容不下自己。

2014年1月8日，李贵才再次精神病发作，双手将曹春玉的头按进放满水的浴缸里。曹春玉拼命挣扎，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邻居听到呼救破门而入，这才救了曹春玉。当晚，她拨通李欧电话：“再与你爸生活在一起，我迟早会死在他手里。我要离婚！”李欧只好答应下来，并说服父亲。

1月15日，曹春玉与李贵才办理了离婚手续。曹春玉再次拎着行李回到儿子家。段建辉问妈妈：“你不是说过得好好的？怎么就离婚了？”曹春玉撒谎说：“对方性格急躁，我也缺乏包容。”何慧正在厨房切菜，使劲用菜刀“咚咚咚”剁案板。

曹春玉两年两次改嫁，谣言蜂拥而起：有的说她靠婚姻换吃换喝；有的说她命里克夫……邻居讥讽何慧：“你还上什么班？婆婆离次婚，就够你们吃喝好几年。”何慧已有4个月身孕，这让她情绪波动很大。2014年3月，她向段建辉下通牒：“如果半个月内不将你妈送走，我就去做人流。”

迟来的忏悔，孝心照亮偏瘫妈妈回家的路

3月7日深夜，段建辉在阳台上抽闷烟。曹春玉来到他身边，惨淡月光下，她看见儿子满眼泪水，并自言自语：“人活着为什么这么难？”

曹春玉心碎了。自从儿子降生，她一直是儿子的保护伞，她见不得儿子落泪，见不得儿子为难。就在这个伤感的夜里，曹春玉决定再次改嫁。她告诉儿子：“妈不会拖累你，千万别让何慧做掉孩子。”2014年4月，曹春玉通过婚介所与周建荣相识。

周建荣左腿残疾，但经济条件不错。精明的他提出签订一份协议：婚前财产归个人所有；婚后一方患重大疾病，费用自理。为有个容身之所，曹春玉接受了这个苛刻条件。5月1日，两人登记结婚。2014年9月，段建辉与何慧的儿子降生。曹春玉给孙子添置衣物，还包了一个3000元红包。初为人父的惊喜，冲淡了段建辉对母亲的愧疚……

这年12月3日，曹春玉在公园晨练，突发脑梗晕倒在地。周建荣连忙拨打120，将老伴送往通州区人民医院。段建辉闻讯赶到医院。经紧急抢救，曹春玉苏醒过来，但左半边身子偏瘫。周建荣借口行动不便回家后，就再也没露面。曹春玉入院时，周建荣交了5000元医药费，两天就花光了。段建辉打电话让继父续费，遭到拒绝。他瞒着何慧，向同事借了8000元。12月7日，段建辉上门与周建荣理论：“为什么将我妈抛在医院？”周建荣掏出婚前协议，段建辉顿时傻了眼。

12月11日，曹春玉该出院了。见周建荣迟迟不来接妈妈，段建辉只得用轮椅推着她回家。担心妻子排斥，段建辉如实讲述了周建荣的冷漠及婚前协议。何慧指责婆婆：“你签这种协议，这不是害晚辈吗？”得知丈夫缴纳了8000元医药费，何慧恼了：“不将你妈送回周家，我就带儿子跟你离婚。”

扛不住妻子的高压，第二天上午，段建辉将妈妈推到周家。周建荣让女儿将曹春玉推回段家。段建辉又将妈妈推过去，曹春玉再次被送回来……一天中，曹春玉被来来回回推了6趟。

当晚，曹春玉绝望地给儿子写下遗书：“建辉，妈妈为给你腾婚房，三次草率改嫁。李贵才有精神病，我差点死在他手里……妈现在成了废人，没了活下去的尊严和勇气。我存折上还有5000元，留给孙子。”待儿子儿媳睡下后，曹春玉摇着轮椅来到电视柜旁，试图将铁丝插入电源插座触电自杀。因行动不便，她不小心碰翻了台灯。段建辉出来查看，见到这一幕，赶紧夺过母亲手里的铁丝。就在这时，段建辉看到了茶几上的遗书，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是自己缺乏责任担当，将妈妈推上了绝路！段建辉幡然醒悟，跪在曹春玉面前，撕心裂肺地忏悔：“妈，我不孝，你打我吧！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赶你走了，我一定好好照顾你。”

段建辉起身后，对何慧说：“哪怕你和我离婚，我也不会和妈妈分开了。”何慧也被震惊了，不敢言语。何母得知情况，特意登门探望，并告诫女儿：“建辉妈是个好婆婆，你要善待她。”强势的何慧终于意识到，婆婆走到这一步，与自己的冷漠排斥有直接关系！她悔悟过来，恳求婆婆：“妈，我以前不懂事，你原谅我吧。”曹春玉流下两行热泪。

2015年2月9日，段建辉夫妇陪妈妈来到通州区民政局，与周建荣解除了婚姻关系。离开民政局，夫妻俩给母亲买了新衣服，隆重将她接回了家。

此后，段建辉与何慧开始陪曹春玉做康复治疗。为给妈妈挣医药费，段建辉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去电影院做夜场保安。何慧辞去工作，一心一意在家照顾孩子，陪伴婆婆康复。曹春玉生活无法自理，何慧悉心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她在婆婆房间摆放5盆绿植，给婆婆熬薏米红豆粥，陪她一起看韩剧，每周两次送婆婆去医院接受针灸治疗。针灸一次400元，且给儿媳带来很多不便，2015年6月，曹春玉拒绝再去医院。段建辉决定自学针灸，给妈妈扎针。他从网上买回30多枚长短不一的针灸针，以及《黄帝内经》《针灸要汇》等光碟。一有空，段建辉就将自己关在卧室里，对照光碟在身上找穴位、行针。因手法生疏，他的腰部多处被扎出血。曹春玉制止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别为我冒险。”段建辉却安慰她：“放心吧，你为我们吃了那么多苦，我冒点险算不了什么。”

经过半年实践，段建辉身上落下了近千个针眼。每次看他扎完针，曹春玉就心疼地用酒精给儿子消毒。她深知，每一个针眼都是儿子的忏悔，都是一份沉甸甸的孝心！这年11月，段建辉熟练掌握了针灸技法。他在母亲的背部、足三里、大柱等穴位行针，每次两个小时。何慧也没闲着，白天丈夫去公司上班后，她在客厅铺上棉被，搀着婆婆练习走路。婆媳俩经常摔倒在地上，婆婆100多斤的身体压得何慧痛苦不堪，但她从无半句怨言。

2016年10月，曹春玉的偏瘫基本康复，生活恢复自理，人生几经坎坷后，曹春玉终于重新拥有了健康，也收获了儿子儿媳迟到的孝心。段建辉在妈妈的命运流转中，也蜕变成了真正的男子汉……

编辑/王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