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军

2015年8月6日，一个很平常的日子，四川达州一幢居民小区楼里，一对新人在父母及亲朋友好友的祝福声中举行了简朴而又庄重的婚礼。新郎拉着新娘的手深情地说：“等你康复了，我会让你穿上洁白的婚纱补照结婚照，带着你和儿女去世界各地旅游。”满脸幸福的新娘流下了感动的热泪……

虚拟空间

单亲爸爸邂逅未婚妈妈

1982年，毛家耀出生在江苏南京市高淳县阳江镇农村。12岁的那个冬天，父亲因下水救人不幸身亡，妈妈为了他的学业没有再婚，卖掉了老家的房产，搬到镇上专门陪他读书。他考入华中科技大学，之后又考上本校的研究生，主攻电子应用技术。在校读研期间，毛家耀经朋友介绍认识了学校助教田颖，俩人一见倾心，然后组建了小家庭，有了可爱的儿子。

2010年夏天，毛家耀研究生毕业后应聘到南京一家电子技术研究所工作。他是一个事业心很强的男人，自从到研究所工作后，便很少照顾及家庭。没想到，两年后，妻子向他提出了离婚。

离婚不久，前妻随男朋友一同赴美国定居，儿子跟随毛家耀生活。深受打击的毛家耀决定不再踏入婚姻的大门。直到2013年9月，他送儿子上幼儿园，班主任老师告诉他，单亲孩子容易自卑。毛家耀才意识到自己要扛起一个单亲爸爸的责任，尽可能降低单亲家庭对孩子的伤害。老师告诉了毛家耀一个单亲家庭群，单亲父母们可以交流取经。

国庆长假后的一天，群里正在讨论单身父母该如何选择再婚时机，网名“毛毛虫”的毛家耀和网名叫“蝴蝶”的群友始终是一言不发，最后被群主点了名，两人才不得已亮出观点，却惊人一致：拒绝再婚，拒绝二次伤害！大家纷纷追问起两人的坎坷情感路。

毛家耀私下里向“蝴蝶”说了声好。因为都有着类似的情感经历，两人很快聊开了。“蝴蝶”本名叫孙丽敏，川东达州人，比毛家耀小3岁。孙丽敏大学毕业后应聘到珠海一家中外合资的生物科技公司工作。经人介绍认识了比她大3岁的孔俊生，两人一见钟情。半年后，孙丽敏发现怀孕后急找男友商量，孔俊生称回湖北黄石老家商量婚事，却一去不返。三个月后，孔俊生发来一条短信并寄来5000元钱，称他即将去加拿大工作，让她自行堕胎，紧接着便换了手机号。当时已有5个月身孕的孙丽敏拒绝引产，决定生下这个孩子。

2010年7月底，孙丽敏拖着8个多月的身孕回到达州市。一个月后 ，在几个大学女同学的帮忙下，未婚的她生下了女儿孙燕，满月后带着女儿回到了老家。孙丽敏的父母都是乡镇小学老师，女儿的出格让二老处于极度尴尬和羞辱中，虽对女儿一顿痛骂，最后还是老泪纵横地抱起了外孙女。孩子满周岁时，孙丽敏在达州一家酒业公司找到一份文员工作。作为未婚妈妈，孙丽敏承受着沉重的精神压力和经济压力，不再相信爱情的她拒绝了无数追求者。

有着相似经历的毛家耀和孙丽敏惺惺相惜，经常在网上因为孩子问题相互交流。虽然相隔几千里，但他们通过电话和网络温暖着彼此，说说自家淘气的儿女，最后又互相开导着对方。日复一日，两颗受伤的心不自觉地相互依偎，日渐情浓，但一想到曾经受过的伤害，两人重组家庭的念头立马清零，一致觉得真爱经不起现实的摧残，两人便作出不见面的决定，做一辈子网络夫妻。

那恐婚的人儿危在旦夕

从2014年国庆节后，孙丽敏上网的时间陡然减少。直到平安夜，心情焦躁的毛家耀登录微信，看到了他苦苦牵挂的“蝴蝶”在消失两个多月后终于给他留言：“家耀，我走了，对不起，请不要找我！”收到孙丽敏的“分手信”后猛吸了几口烟，毛家耀自嘲苦笑。看着曾经的聊天视频和一张张照片，毛家耀笑着笑着流泪了，其实这位网上的单亲妈妈早已融进了他的现实生活，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那份深沉的爱，却再次被爱灼伤！

毛家耀在单亲群宣布退群，在与群主告别的时候，意外得到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两个多月前，孙丽敏查出患有乳腺癌，她向群主说出实情后便退了群。毛家耀如遭雷击一般，悔不该以小人之心误会她。他颤抖地握住鼠标拉出两人近千页的聊天记录细细查看，拿起笔拼起一个又一个关键语句：达州、女儿孙燕……

2015年春节后的一天，毛家耀特地向单位请了一个月探亲假，将儿子送去父母家，立刻订好机票，飞往达州。经多方打听，他终于找到了孙丽敏父母家。

当提着礼物的毛家耀走进孙家大门，他开门见山介绍自己来找未婚妻孙丽敏。孙丽敏的父母以为他是那个辜负女儿的负心汉，当即眼泪鼻涕一起上，哭着骂他没良心。见二老如此伤心，毛家耀心绞如刀割，他体会到了留在丽敏心里那难言的痛楚和艰辛，于是“将错就错”，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听凭数落。他知道，女儿未婚生子，二老心里的苦衷自然不会和女儿说，他们内心的痛苦一点也不比女儿少啊！哭够骂够的二老渐渐平静下来，毛家耀才惊讶地知道，其实二老也不清楚孙丽敏现在的下落。

原来，孙丽敏患癌后，她父母负责照顾外孙女，妹妹孙红负责陪她就医。姐妹俩到成都就诊，孙丽敏说去趟卫生间，然后就失踪了。妹妹打电话给姐姐，才知道孙丽敏早已把存有3万元的银行卡塞进了她的包。孙丽敏让妹妹照顾好孩子，今后会按月寄钱回家，希望家人不要找她。说到这里，二老又伤心哭了起来。毛家耀语气诚恳地说，以前由于种种原因，他不便联系她们母女，这次他要负起该负的责任。这时，孙红牵着孙燕进来了，毛家耀急步走过去，蹲在孩子面前，见孩子长得眉清目秀，很讨人喜欢。他从包里拿出一架在机场买的电动直升机玩具，孙燕脸上一片欢喜。

不一会儿功夫，孙燕就与他熟悉了，在外公外婆的引导下，对着毛家耀叫出了第一声“爸爸”。也就是这声“爸爸”，让毛家耀紧紧地将孙燕搂在怀中。好奇的邻居听见孙家的动静，进来串门，毛家耀热情地迎上去，把带来的巧克力分发给大家：“我是孙燕的爸爸，刚从加拿大回来，终于和家人团聚了。多亏爹妈幸苦帮我把孩子带这么大，我愧对孙家啊！” 大伙这才发现，一旁的孙家二老，挂满泪痕的面容才渐渐有了喜色。

当天晚上，毛家耀住在了孙家，夜深人静时，他打开手机在网上给孙丽敏留言：“敏，我就住在你家，我在你的家人和邻居面前都承认我是孙燕的生父，女儿也喊我爸爸了，女儿说她很想妈妈，你的父母和妹妹，还有我都很想念你，赶快回家吧。有困难我们一起面对。”

直到6月23日下午，一个上海的陌生号码突然出现在毛家耀手机上，电话那端的抽泣声让他情不自禁地大声喊起来：“丽敏，你在哪儿？”孙丽敏哭泣了很久，才说她在上海打工，想在有限的日子里，为女儿多赚点生活费。毛家耀说：“你傻呀，治病不比赚钱重要？等着我，我马上来。”

第二天下午，毛家耀飞抵上海虹桥国际机场，孙丽敏戴着一条紫色围巾出现在他面前，她泪光闪闪，一脸病容是那么让人心痛。毛家耀不顾一切地上前抱住了她，她轻轻推了几下没能推开，反而被他抱得更紧了。毛家耀附在她耳边深情地说：“敏，找你找得好辛苦，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你还年轻，这种病没什么可怕的，我们一起想办法！”

毛家耀咨询了多位在上海工作的大学同学的建议后，决定带着孙丽敏返回成都做手术。孙丽敏沉默良久，说自己不想落个人财两空，她在医院多次咨询过，手术费加上后期的化疗及营养费等，没有七八十万下不来。孙丽敏说：“别说我拿不出这笔钱，即使有这钱，我也会留给女儿。” 毛家耀说：“无论你怎么说，先治病要紧。”他随即向单位领导说明了情况，领导特批他半年假期。几天后他硬拽着孙丽敏飞回了成都，将她安置在医院旁边的酒店暂住。

经过一天的系列检查后，医生说孙丽敏需要切掉双乳，术后还得有一个漫长的抗癌过程。首期费用约20万元。医生要求孙丽敏住院治疗，入秋后准备手术。孙丽敏说什么都不住院，毛家耀只好对医生说等回家和家人商量后再来手术，在此期间就如何服药和保养，他向医生作了详细的咨询。然后，毛家耀亲自将孙丽敏送回了达州，看到她和家人相拥而泣，他动容不已。

当孙丽敏告诉家人她和毛家耀的交往始末，全家人都震惊了，这才知道毛家耀不是孙燕的生父。毛家耀不好意思地说：“我要娶孙丽敏，要当孙燕的爸爸！”孙丽敏急忙将他拉进卧室，问他怎么回事，毛家耀说：“娶你啊！”孙丽敏说：“咱们都约定好的，做一辈子网络夫妻。再说我身体有病，这时候结婚，这不是‘嫁祸于人吗？”毛家耀说：“既然该说的都说了，择日不如撞日，干脆我俩今天就去办证，在你去成都动手术前举行婚礼，婚后我也方便照顾你。等你康复了，我会让你穿上婚纱补照结婚照！”

“可我随时都会死的。”孙丽敏悲伤地说。毛家耀却说：“即使你去了天堂，也是有合法丈夫的幸福女人！”孙丽敏含泪点头，她觉得自己不再是形影孤单的一个人。

痛极是爱

程序代码是汇聚求生的力量

2015年8月6日，一个很平常的日子，毛家耀和孙燕举行了简朴而又庄重的婚礼。婚后不久，为方便孙丽敏的治疗，毛家耀在成都的医院附近租了一套房子，让孙丽敏的母亲来成都照顾，这样一来，各种开销增大，让毛家耀感觉到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中秋节的前一天，毛家耀便急着辞别孙丽敏，说南京有家公司要请他去帮忙设计一款游戏。可孙丽敏不知道，毛家耀并没回南京，而是从去了西安，联系了几个大学同学拉来了一些游戏软件的开发业务。从这天起，毛家耀每天的休息时间再也没有超过5小时，小到赚几百上千，大到赚上万元，任何一个业务他都不会拉下。

毛家耀心里清楚，他只有12万元存款，虽然朋友们可以暂时借给他，但孙丽敏的后期治疗费用庞大。研究所领导天天催着他回去，但如果回研究所上班，既照顾不了妻子又挣不了治病的费用，他只好瞒着妻子毅然决然辞职了。他准备联络几个同学自立门户办公司。

11月10日，毛家耀提着行囊，疲倦地出现在孙家，让提心吊胆的二老也放了心。孙丽敏惊喜之余，发现毛家耀瘦了许多，精神面貌也差了。她敏感地问：“你是为手术费愁的吧？”毛家耀朗声笑道：“就你这点手术费算什么，我一个游戏就能挣几万！”他得意地亮了亮银行卡。

回家第二天，毛家耀陪着孙丽敏住进了医院。晚上，孙丽敏入睡后，毛家耀就在病房里打开笔记本电脑，为一家公司编了一套游戏学习软件，三天就收入1.6万元。这些活都是同学们帮他拉来的。从这以后，毛家耀成了十足的“财迷”，不断地通过网银查询进账，每收入一笔，他都详细记下来。当然，这一切都瞒着孙丽敏。

11月23日，医院为孙丽敏做了双乳切除手术，术后一周，她出现腹腔积液，不得不第二次手术。随之而来的大小化疗，让孙丽敏痛不欲生，难受时她就哭着吼着要和毛家耀离婚。吼完，她又把毛家耀的那双大手拽到胸口紧紧握住，而后哭着睡去。每当这时，毛家耀忍不住无声地落泪。

2016年春节后，孙丽敏出院回到成都的家里继续巩固治疗。毛家耀买了一个土炉子和药罐子回家。每天天刚亮，他就坐在阳台上的炉子旁，一边闻着药的“香味”，一边继续如驴拉磨般写程序。

有了丈夫的精心照硕，孙丽敏体内的癌细胞没有继续扩散，精神面貌有了明显好转。这天，毛家耀去医院为她取药了，电脑开着，孙丽敏闲着点开电脑上的一个个文件夹，忽然发现一个“流水账”文档，她很好奇地打开一看，竟是毛家耀从去年至今的收入进账，最低500元，最高6万元，共有三十多笔总计48万元。丈夫一直跟她说年薪几十万，不用担心……

毛家耀买药回来，手里还提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孙丽敏泪眼婆娑地说：“你为什么骗我？”毛家耀后悔自己没有隐藏好文档，他老实承认自己撒了谎，并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在研究所工作挣不了几个钱，拿什么来给你治病呢？前不久我辞职了，打算和几个朋友成立一家软件开发公司，抱团作战，相信我们一定会打下一片自己的江山，以后就不会为钱而发愁了……”

又心疼又气恼的孙丽敏，哭着说：“难怪你前几个月瘦了那么多，别那么硬拼，身体要紧，要是哪天我走了，你也……”“没事，我的身体我有数。一切都在我的编程中！”毛家耀憨厚地笑了，孙丽敏温柔地把头靠在了丈夫的胸膛，此时此刻，她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

4月初，孙丽敏父母拿出50万元积蓄加上毛家耀一年来挣的40万元，在成都二环路按揭购了一套电梯房。不久，毛家耀与朋友合资的软件开发公司正式成立了。公司一开张，就接了一笔260万的大单业务，为美国一家游戏公司设计一套系列游戏软件。

为了让丈夫安心工作，孙丽敏与丈夫商量，将儿子毛毅从南京接来成都生活，还托朋友将一双儿女送进了幼儿园。一家人生活虽清贫一些，但都聚到了一个屋檐下，每个人都是快乐的。前不久，毛家耀带着孙丽敏去医院复查，未发现癌细胞扩散迹象，夫妻当即在门诊大厅深情拥抱喜极而泣。

国庆假期，毛家耀带着全家去三圣花乡游玩，看着一双儿女在草地上嬉戏追逐，他牵着妻子温柔的手散步乡间小道上，心里是多么的充实和自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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