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警方公布的数据显示，2016年是芝加哥近20年来最暴力、最血腥的一年，凶杀案较2015年增长了57%，是60年来增长最快的一年。2016年，这座城市被标上了一串震惊全美的数据：762起谋杀案（平均每天两起），3550桩枪击案，4331人成为枪击受害者，超过了纽约与洛杉矶同类案件的总和！

惊人的犯罪数据使芝加哥成为不折不扣的“犯罪之城”。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艾嘉

发自芝加哥

2017年1月10日，就在美国当选总统特朗普就职典礼举行前10天，奥巴马在他的政治生涯起点芝加哥举行告别演说。聚集在麦考密克展览中心的芝加哥市民对他的演讲不断报之以欢呼和掌声。

然而，如果此时走出麦考密克中心，在凛冽的寒风中开车，穿过芝加哥大学继续往南，你将感受不到一点欢庆的氛围。相反，内心或许会泛起一丝恐惧：因为你将进入全美最危险的街区——绰号“芝拉克”（Chiraq，芝加哥加伊拉克的混合词）的黑帮地盘。这里死于黑帮暴力的人数，一度超过了在伊拉克战死的美军士兵人数。这里就是“芝加哥南部”（“Chicago's South Side”）。对芝加哥人来说，城南的这片街区几乎成了贫穷与高犯罪率的同义词。

警察在执法时变得“小心翼翼”

在近期播出的一个有关芝加哥犯罪率飙升的电视节目里，观众可以看到毒品贩子在光天化日之下交易，而记者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当时竟然看不到任何巡逻的警车。

芝加哥警方公布的数据显示，2016年是芝加哥近20年来最暴力、最血腥的一年，凶杀案较2015年增长了57%，是60年来增长最快的一年。1996年，奥巴马从这座城市步入政坛，爬上了美国的权力巅峰。2016年，这座城市被标上了一串震惊全美的数据：762起谋杀案（平均每天两起），3550桩枪击案，4331人成为枪击受害者，超过了纽约与洛杉矶同类案件的总和！

惊人的犯罪数据使芝加哥成为不折不扣的“犯罪之城”。

上文提到的“芝拉克”一词，把芝加哥的某些街区形容成极危险的伊拉克——行人随时可能遭到谋杀、抢劫，以及流弹袭击。美国主流媒体惊呼，芝加哥的犯罪似乎已经失控，就连当选总统特朗普也在推特上称：“芝加哥的谋杀率创下了纪录……如果芝加哥的市长管不了，他必须向联邦政府求援！”

芝加哥是美国第三大城市、中西部的经济重镇。濒临密歇根湖的芝加哥市中心是摩天大楼集中地，被誉为美国的建筑之都。辽阔壮丽的天际线完美地演绎了芝加哥另外一个绰号——“巨肩之城”。漫步在海军码头或者格兰特公园，你绝对感受不到任何暴力威胁的阴影。然而，血淋淋的犯罪数据又真实地折射出芝加哥的另外一面。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芝加哥2016年的犯罪率如此之高呢？

芝加哥是一个国际大都市，同时也是种族分化非常严重的美国大城市。富裕的白人大多居住在北部，而相对贫穷的黑人和拉丁裔集中居住在南部和西部。贫穷、失业、恶劣的生存环境滋生了黑帮的存在。为寻求保护和归属感，很多青少年加入了黑帮，帮派之间为争夺地盘屡屡火并。

芝加哥警察局的数据显示，绝大多数枪击案发生在城市南部和西部的5个街区。这5个街区都是贫穷的少数族裔聚集区，黑帮活动十分猖獗。芝加哥市警察局发言人指出，这些枪击案大多不是随意的，超过80%的受害者与帮派有关，或者有过被捕的记录。

芝加哥市警察局长埃迪·约翰逊表示，2016年几次被社交媒体曝光的白人警察使用过当武力枪杀黑人的事件，增加了黑人社区对警察的不满。2014年，17岁的黑人青少年拉库安·麦克唐纳被1名白人警察枪击了16次，随后死亡。面对规模空前的抗议，芝加哥警察局在2015年公布车载摄像头拍摄的执法录像。随后，这名白人警察被控一级谋杀，这在芝加哥历史上是首次。芝加哥市长拉姆·伊曼纽尔解除了前警察局长加里·麦卡锡的职务。联邦司法部和州政府机构还展开了对芝加哥警局是否侵犯民权的专门调查。

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警察的执法行为随时可能被民众拍下，继而通过社交网络瞬间传遍全世界。从2013年以来，针对白人警察的种族歧视行为，黑人社区的领袖与多个民权组织在全美国组织了连续不断的大规模抗议活动。随之兴起的“黑人生命也重要”（“Black Lives Matter”）运动，在这些抗议活动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对警民关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芝加哥警察局长埃迪·约翰逊表示，这使得芝加哥警察在执法时变得“小心翼翼”，因为他们不想成为下一个疯传视频里的主角。这让不法之徒变得更大胆，因为他们也看电视、关注媒体，他们看到了可以犯罪的可乘之机。在埃迪·约翰逊看来，这甚至导致相当一部分人对美国的司法制度没有畏惧感。

在近期播出的一个有关芝加哥犯罪率飙升的电视节目里，观众可以看到毒品贩子在光天化日之下交易，而记者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当时竟然看不到任何巡逻的警车。

芝加哥的逮捕率在2016年大幅下滑。警察对犯罪嫌疑人的拦截搜身（“Stop and Frisk”）次数从2015年的56万次下降到了2016年的10万次，而暴力犯罪案件在此期间急剧上升。

华人被公然鼓动为抢劫对象

在和其他少数族裔相邻的华人社区里，抢劫与盗窃等恶性犯罪有上升的势头。一名非洲裔美国人歌手在饶舌乐中公然鼓动抢劫华人，因为华人有钱。

芝加哥有着严格禁枪的法律，但由于枪支可以从别的州流入，因此并不能遏止枪支的泛滥。黑帮成员持有各种武器（包括手枪、机关枪与AK47等突击步枪），横行于他们“管辖”的地盘。

芝加哥警察局长埃迪·约翰逊不认为管控枪支的法律对遏止芝加哥的暴力犯罪有太大作用。他表示：“这些违背枪支管控的犯罪分子已经不止一次地向我们表明，他们不会遵守法治社会所定的规矩。”他认为，根据正确的原因抓对人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美国宪法第二修正案保证美国人有拥枪自卫的权利。美国民间的枪支拥有者团体是一股非常强大的政治势力。很多试图加强控枪的提案，都因为枪支协会的强烈反对而无法在立法机构通过。

如今，华人也日益步入美国持枪者的行列。芝加哥枪友会成员王凡先生对笔者表示，芝加哥华人枪友会目前有一百多人，成员还在快速增加。王先生说，2016年日益增长的暴力犯罪让他的很多朋友没有安全感。在和其他少数族裔相邻的华人社区里，抢劫与盗窃等恶性犯罪有上升的势头。

有两件事情对王先生和他的朋友震动很大，决定拥枪自保：一是一名非洲裔美国人歌手在饶舌乐中公然鼓动抢劫华人，因为华人有钱；二是在2016年选情不明朗时，他们担心民主党入主白宫后会采取强硬的禁枪措施，剥夺他们的拥枪权利。因此，芝加哥的华人枪友会人数大增，现在已经有了华人自己经营的枪店和教官。事业有成的王凡以前一直是民主党的支持者，但2016年由于税收与安全政策，他把自己的选票投给了共和党的特朗普。

黑帮横行芝加哥上百年

他们开始从事更隐秘的活动，他们的触角除了牢牢掌握赌场和妓院等传统黑帮势力范围外，更开始从幕后影响金融和出版等传统行业。

芝加哥具有现代意义的街头黑帮暴力，可以追溯到上世纪60年代。其后，随着社工人员的减少，和市政府拆除免费提供给贫穷社区的公共住房，原本集中的犯罪团伙分散到不同的社区。这加速了暴力犯罪的恶化。而在南部和西部的黑帮犯罪成为近期舆论焦点之前，芝加哥的黑帮已有上百年的历史。

由于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自1910年左右开始，欧洲的黑手党组织进入芝加哥。1920年，美国开始推行全国禁酒令。黑手党开始借此机会，大肆制造和走私禁酒，芝加哥黑帮头目阿尔·卡彭因此大发横财。由于他性格张扬，在与对手争夺地盘时心狠手辣，制造了“情人节大屠杀”等大案，成为远近闻名的意大利裔黑帮老大。此时，由于便携和火力强大，汤普森冲锋枪成为芝加哥黑帮的首选武器，也由此获得了“芝加哥打字机”“芝加哥小提琴”“芝加哥钢琴”等诨名。

横行十几年后，阿尔·卡彭于1931年被美国政府以逃税罪逮捕，随后逐渐失去了对黑帮的影响力。由于经常把自己打扮成“盗亦有道”的形象，他成为芝加哥黑帮的代表性人物。再加上美国大众媒体经常为了销量而把黑帮的劣迹添油加醋，更让这些黑帮分子成为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好莱坞经常推出各种打着“黑帮”旗号的大片，光以阿尔·卡彭为题材的影片就不下二十部。除了阿尔·卡彭，另一名臭名昭著的芝加哥悍匪约翰·迪林杰也是好莱坞经常描绘的对象。2009年出品的《公众敌人》（“Public Enemies”），就是由好莱坞影星强尼·戴普出演这名江洋大盗。这些电影让芝加哥作为“黑帮之城”的名声四处传扬。

“禁酒时期”结束后，随着联邦政府对有组织犯罪的打击力度加大，芝加哥黑帮日渐式微，但远远没有消失。他们开始从事更隐秘的活动，尽管不再像卡彭时期那样占据媒体的头条，但他们的触角除了牢牢掌握赌场和妓院等传统黑帮势力范围外，更开始从幕后影响金融和出版等传统行业。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由于经营毒品和手段残忍，芝加哥街头帮派再度引人注目。其中“拉丁王”（Latin Kings）最为出名。他们的成员主要是拉丁裔，与黑人帮派的血腥争斗是造成芝加哥高凶杀率的主因。

由于一直没有很好解决贫穷少数族裔的社会问题，美国帮派之间的暴力犯罪一直居高不下。芝加哥更是在2016年因为破纪录的犯罪潮而登上了媒体的头条。要解决这个问题，不能不提芝加哥独有的政治结构。芝加哥政坛的腐败名声，与其黑帮历史一样悠久，甚至有着根深蒂固的连带关系。

政客在竞选中定拿芝加哥说事

芝加哥和其所在的伊利诺伊州一直有着政治不清明、官员缺乏操守的坏名声。在伊利诺伊州的前7位州长中，有4位因腐败问题而锒铛入狱。

当奥巴马回到芝加哥发表卸任演说时，他非常清楚，作为自己政治生涯起点的这座城市会永远与其政治遗产连在一起。然而，这座黑帮历史悠久的城市，也有着同样长的政治腐败史。

芝加哥和其所在的伊利诺伊州一直有着政治不清明、官员缺乏操守的坏名声。在伊利诺伊州的前7位州长中，有4位因腐败问题而锒铛入狱。与奥巴马同为民主党的罗德·布拉戈耶维奇在担任州长期间，被控“兜售”奥巴马因竞选总统而空缺出来的参议员席位，后来被判处14年监禁。民主党的戴利父子先后担任芝加哥市长，各自主宰芝加哥市政府21年，被称为“戴利王朝”，是美国政坛少见的政治家族。

由于盘根错节的连带关系，黑箱作业、利益交换在芝加哥政坛司空见惯。从奥巴马竞选总统的第一天起，他的政敌就用芝加哥的“腐败”名声来攻击其政治背景。近年来，芝加哥的高犯罪率和财政困境，更是被奥巴马的质疑者用来批评其执政能力。

特朗普就曾利用芝加哥糟糕的犯罪记录来指责奥巴马的政策完全失败。2016年7月，特朗普在接受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的大会上说，奥巴马执政期间，他的“故乡芝加哥”发生了数千起凶杀案。奥巴马2012年的竞选对手、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米特·罗姆尼也曾经把民主党对他的质疑称为“最糟糕的芝加哥风格的政治手段”。

在2016年的选战中，特朗普还曾利用2009年芝加哥竞争奥运会主办城市失败大做文章，借此攻击奥巴马的外交政策。曾经担任过克林顿的商务部长和奥巴马的白宫幕僚长的威廉姆·迈克尔·戴利曾经对记者说，只要你是来自芝加哥，不管是伊曼纽尔，还是奥巴马，特朗普都会攻击你，这对他们来说就像一场游戏。在竞选中，他们一定会攻击芝加哥。

在这样的政治背景下，特朗普最近对芝加哥市长拉姆·伊曼纽尔的指责也就不令人感到意外了。

针对芝加哥暴涨的犯罪率，特朗普在推特上发文建议芝加哥市长拉姆·伊曼纽尔寻求联邦政府的帮助。伊曼纽尔的新闻发言人则回应说，如果联邦政府愿意提供帮助，他可以拨款为高危少年提供暑期工作的费用，而且还可以在联邦层面上通过有意义的枪支管控法。伊曼纽尔已经宣布，芝加哥将在两年内增加雇用1000名警察，以增强执勤警察的警力。其他宣布的新措施还包括：增加更多的警察教官，增强警察学校的教学能力，并增加雇用少数族裔警察。

在新年过后为250名警官举行的升职仪式上，伊曼纽尔还表示，他欢迎联邦政府（包括联邦调查局等机构）为芝加哥的治安提供帮助。在竞选前，特朗普一直主张增强警力，维护法律与秩序，而芝加哥强大的警察工会在竞选期间则力挺特朗普。

伊曼纽尔或许也意识到，美国政治的风向必将因特朗普而改变。那么，与新总统保持合作的态度，无论对芝加哥的治安，还是对自身的政治生涯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伊曼纽尔在考虑是否接受奥巴马白宫幕僚长的职位时，就曾说过一段让人印象深刻的话——他引用他移民祖父的一段话说，“当总统向你要什么东西的时候，只有两个回答，‘yes（是的）和‘yes，sir（是的，先生）”。这大概就是他不久前出现在纽约的特朗普大厦，去面见新当选总统的原因吧。

奥巴马是美国第四十四任总统，伊曼纽尔是芝加哥第四十四任市长，两人又都是坚定的民主党人。在美国政治风向巨变的2017年，作为有“风城”之称的芝加哥市市长伊曼纽尔，或许会根据风向调整芝加哥打击犯罪的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