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波

天上乌云翻滚，地上尸横遍野。一场惨烈的搏杀后，“飞旗军”全军覆没。

“飞旗军”总舵主飞天大侠屠云龙，竭力死战，身受重创，在属下香坛主的拼命掩护之下，冲出重围潜入了深山老林。

重兵围堵竟然还让匪首跑了，清军统领总兵木尔滚大为恼怒，如果朝廷怪罪下来，如何是好？于是，他亲自在军中挑选了四员武功一流的猛将，下了死命令：“你们四人要不惜一切代价追拿匪首屠云龙，不除掉他不要回来见我。”四将齐声道：“喳！”

屠云龙在密林里走了五天五夜，来到一个村寨里，晕倒在一间屋子门口。屋里住着七十岁的哈瓦老爹和他八岁的孙子小艾佳。哈瓦老爹的老伴、儿子、儿媳都参加了反清复明的“红花会”，后来都被清军杀害了。爷孙俩被迫从城里逃回了深山密林的老家。哈瓦老爹及时地救治了屠云龙，从此屠云龙视老人与小艾佳为亲人，在这个人烟稀少的村寨里隐居下来。

白天屠云龙狩猎耕耘，夜晚带领小艾佳练功。

那天，屠云龙狩猎归来，刚推开院门就感到了异样，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只飞镖力道强劲地迎面飞来，千钧一发之际屠云龙直挺挺地向后倒下，飞镖贴着他的身体上方“嗖”地飞过，“咣”的一声，打在院门上。紧接着，又一只飞镖直奔倒在地上的屠云龙。屠云龙听声辨位身体往上一耸，跃起一丈多高躲过飞镖。孰料，待到屠云龙身子跃到高处，嗖！又有一支飞镖急速向屠云龙飞来。这一下凶险万分，人在空中无处躲藏难以借力，眼见飞镖就要击中自己，忽地，屠云龙顺着飞镖飞来的方向急速地旋转，宛如陀螺在空中飞舞，然后，“啪”的一声，像个折断了翅膀的大鸟摔在地上不动了。

“哈哈哈！”一个精壮的汉子牛气烘烘地从屋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没有人能躲过我的三只飞……”一句话未说完，躺在地上的屠云龙手腕一抖，一只飞镖疾射而出，击中精壮汉子的咽喉，那汉子吭都没吭一声，只翻了下眼皮，便倒下了。屠云龙一个鲤鱼打挺站在了院子中央，随即抽出腰间的飞天宝剑。

对面站着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黄脸汉子，一身猎人打扮，手握三股钢叉；另外两个是黑脸大汉，一个粗壮，一个细高。他们虽然个个手握兵器摆出随时都要拼杀的架势，但难以掩饰脸上的惊愕之色。屠云龙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暗算我？”黄脸汉子道：“我们奉总兵大人之命，前来捉拿你，识相的话就擒乖乖地跟我们走。”屠云龙冷冷哂道：“就凭你们？”“大侠请看。”黄脸汉子用手一指，一个黑脸汉子从屋里牵出来五花大绑的两个人，一个是哈瓦老爹，另一个是小艾佳。

屠云龙吃了一惊，心中暗忖：“面对眼前这三个人，我不至于落败，但要急促间取胜，却没有十分把握。一旦动起手来，哈瓦老爹和小艾佳随时都有生命之忧，这如何是好？”心念至此，屠云龙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现在如要动手厮杀，他却没有这个勇气了。黄脸汉子高声喝道：“我数五个数，你如果不放下手中的剑，这个小孩的人头就要落地。“一、二、三……”突然，哈瓦老爹趁其不备猛地挣脱了绳索，一头向黄脸汉子撞去。那黄脸汉子正小心提防着屠云龙，猛听身后有风声袭来，他倏地转身飞起一脚，将哈瓦老爹踢到院墙上。电光石火间，屠云龙纵身一跃手起一剑，刺穿了黄脸汉子的咽喉，其踢出去的脚还没有收回来，便倒了下去。那两个黑脸的汉子刚要有所反应，一个已被刺中倒地，剩下的那个转身翻过墙头要溜，屠云龙如离弦之箭飞向前去，一剑结果了他。屠云龙赶紧去看躺在地上的哈瓦老爹，老爹的脸色瞬间变得灰暗，他艰难地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两个字来：“小……艾……”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屠云龙泪如雨下，半年多来，他与老爹亲如父子，此时此刻，他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此地不能久留，安葬了哈瓦老爹，屠云龙带着弟子小艾佳，在深山密林中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了一个藏身、练功的好地方——黑峰山顶。黑峰山山高林密，山顶上有一处地方树木稀少，还有一个天然的洞穴。

从此，他们在这里创建了练功基地。

屠云龙本是常州城里大户人家的子弟，属于武当派的俗家弟子，功夫已达上乘。一次他在练轻功时，突然身轻似燕瞬间飞翔数丈，这种感觉美妙无比。于是，他既不想成家也无心立业，整天像着了魔一般只想练飞翔的功夫。他二十四岁那一年，拜别了家中的父母兄长，带领两员家丁，来到一僻静的山岭练功，从当初飞翔数丈，十余丈，直至二十余丈。他欣喜若狂，踌躇满志，将这种功夫命名为“飞天神功”，决心向着更远的目标努力。

那天，忽然一个浑身是伤的老家丁，骑着快马跑来报信。“二少爷！清军攻进了常州城，城里军民百姓死伤大半，老爷夫人全家老小，都……都……遇难了。”屠云龙闻听噩耗悲愤填膺，当下拔出宝剑对天盟誓：“我屠云龙与清妖势不两立。”

两年后屠云龙凭借“飞天神功”创建了“飞旗军”，自任总舵主，江湖上人称“飞天大侠”，属下有数千之众，打起了反清复明的大旗，与清军进行了五年英勇卓绝的斗争。

千山万壑，茫茫林海。屠云龙常常站在黑峰山山顶，思念亲人，怀念将士。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八年后，屠云龙将“飞天神功”练到了新的境界，能飞五十余丈，如燕子掠水似雄鹰展翅。在此基础上，屠云龙又独创了一套“飞天剑法”。此剑法运起功来满天都是剑影，于千军万马之中专取敌人首级，端的是惊天地泣鬼神。

那天，屠云龙在集市上偶遇当年的香坛主，后来又找到了两个打散的“飞旗军”亲兵。从此，他们就聚在黑锋山顶，练功，商议反清复明的大计。

康熙三年秋，某日午后，几个人经过反复研究，制订出一个惊天的计划，八月十五中秋之夜，趁着皇亲贵族赏月之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京城，刺杀康熙。

四十二岁的屠云龙面色严峻，朗声道：“康熙一死天下必然大乱，趁乱举事，大事可成。”“杀掉康熙！为死难的将士们报仇！”大家群情激动，热血沸腾。

刺杀康熙的行动以屠云龙为主，香坛主配合，两个亲兵暗中协助，小艾佳留守基地。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切都在暗中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静夜孤灯，酒店早已打烊。咕嘟！咕嘟！咕嘟！香坛主连喝了三大碗烈酒，头就沉了下来，刺杀康熙非同寻常，万一失手，后果不堪设想，自己要随时准备以命相搏。

此时，他心中放心不下的是柳娘。他与柳娘结婚六年，虽无子嗣，但柳娘毕竟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劝柳娘赶紧收拾细软准备搬家。柳娘不肯。再劝，还是不肯。香坛主急了，“咕嘟”又一碗烈酒一饮而尽，沉声道：“我要去杀康熙，你……你……”酒劲上涌头一歪昏睡过去。柳娘闻听此言，大吃一惊，花容失色。

柳娘芳年三十三岁，颇有几分姿色。与香坛主开了一家酒店，日子却也红火。香坛主自从遇上了总舵主后，整天忙于练功，准备反清复明之事，长期待在黑峰山基地不回家。那柳娘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独守空房耐不住寂寞，便与常来喝酒的县衙里的师爷好上了。

柳娘忙将此事告诉了师爷，师爷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随即哈哈大笑，道：“我升官发财的机会到了！”

康熙闻讯龙颜震怒，下旨彻底查清此事，“务必将乱匪余孽一网打尽。”他亲自派了六位大内高手乔装改扮充当密探，对香坛主进行全方位的监视跟踪。

可怜香坛主毫不知情，沉浸在即将行动的亢奋中，让清军的密探一路跟踪找到了“飞天神功”的练功基地。随后，清廷派出重兵围住了黑峰山山顶。

六位清廷的大内高手，在通往黑峰山顶的路途中，伏击了香坛主和那两个亲兵。双方展开了殊死的搏斗，最后全部倒下无一生还。

此时黑峰山顶上，腥风血雨，激战惨烈异常。

“飞天大侠”屠云龙，面似铸铁，目光如炬，如天神般屹立在山顶上。腰里悬挂着那把著名的飞天宝剑，怀里抱着最心爱的徒儿小艾佳，血顺着小艾佳耷拉着的头，“嘀嗒嘀嗒”地往下淌……

他的脚下，横七竖八倒卧着无数清军的无头尸体，这些尸体的头，有的挂在了树枝上，有的滚到了草丛中，还有的跑到了岩石上……面目狰狞恐怖。

此情此景，让冲在前面的清军一个个心惊肉跳。此刻，他们依仗着人多势众，围住了山顶。放眼望去，清军密密麻麻望不到头。山顶的后面是深不可测的万丈深渊。

“轰隆隆……”一块巨石从山顶上滚落，似乎为大战敲响了战鼓。

清军统帅木尔滚提督举起了令旗，清军一步步地向屠云龙逼近。

屠云龙缓缓地放下了怀里的小艾佳，为其擦干脸上的血迹，整理好衣裳。一切是那样有条不紊，竟视眼前的清军如无物。

近了，清军已逼到了跟前。

倏地，四员清军骁将，手执刀枪锤戟冲了过来。没有呐喊，四种兵刃疾奔屠云龙。屠云龙一个陀螺转身，宝剑漂亮地划了一个圆弧，一道金光闪过，四员骁将的头就咕噜噜滚了下去。身躯如木桩般地倒在了地上。

屠云龙稳稳地立在原处，面上无任何表情，宝剑握在手中，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后面的木尔滚及其手下兵将，还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一切就结束了。四员骁将的尸体躺在地上，脖颈处在冒着血，他们的头亦不知去向。

霎时间，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好一会儿木尔滚方才惊魂稍定，令旗复又举起。

六员清军头领“嗷”的一声猛扑上去，围住屠云龙，六种兵刃带着“嗖嗖”的劲风，向屠云龙的上中下三路袭来。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屠云龙一个飞天大挪移，忽地没了踪影。对手突然不见了，六员头领想要煞住力道已来不及，“咣当”“当啷”声震耳欲聋，火光四溅，兵刃撞击，虎口震裂，几员头领仍然没有止住力道，“扑通”一声撞在了一起。还没等反应过来，“嚓嚓嚓……”六颗头颅已搬了家。

见此情景，前面有几个清兵，吓破了胆，不由得向后面退去，队伍中起了一阵骚乱。

这些兵将大都是身经百战，经过了大小无数次的战斗，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可是，像这种杀法，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他们甚至觉得这不是在打仗，而是在做梦。

屠云龙稳稳地立在原处，手按剑柄目光如电，雪白的战袍，溅上了点点的血色，乍一看，像是缀上了朵朵的鲜花。

木尔滚的脸已涨得通红，凸眼似要喷出火来，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自打出道以来，他还从未遇见过这么强劲的对手。只怪当年围剿这伙匪徒时，让匪首漏网了。如今匪首的“飞天神功”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太可怕了！木尔滚的心中震颤不已：今天我要不惜一切代价除掉这个匪首。他重新审视了战场，山顶上方丈之地，人少了上去不是对手，人多了上去施展不开。

“报告大人，铜头铁甲人准备完毕。”一员副将急速前来禀报。“哈哈哈……”木尔滚发出了奸笑声，凸眼里显出阴险的光来。

他再次举起了手中的令旗。

八个铜头铁甲人出现在阵前，这是从清军中挑选出的八名魁梧彪悍的勇士。他们顶盔戴甲全身披挂刀枪不入，只露着黑洞洞的两只眼睛，每人手握一丈二尺长的钩连枪。枪头上的倒戗钩锃明瓦亮锋利无比，只要钩住人，越拽钩越深，越拽钩得越紧，武功再高也难逃脱。

战场的形势瞬息万变。屠云龙处在了十分凶险的境地，他平生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些刀枪不入的铜头铁甲人。那钩连枪也非同小可，一旦被它钩住，轻则钩去一块肉，重则丢胳膊去腿性命难保。

屠云龙的心中荡起一阵波澜，想起自己从六岁开始，用童子之身整整练了数十年的武功，“飞天神功”天下无双，功力已达非凡的境界。手中宝剑亦非等闲之物，它用纯乌金锻造，三年前，又采用了深山老林的七种稀有药材，浸泡了七七四十九日，端的是削铁如泥……想罢，心中一股豪气直冲牛斗，他暗暗运功储势。

铜头铁甲人好像机器人一样，一步一步地向屠云龙逼近，八把钩连枪如毒蛇般围绕着他上下飞舞。屠云龙左躲右闪摇摇晃晃，忽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倏地，八把钩连枪齐刷刷地向他钩去。

千钧一发间，屠云龙一个旱地拔葱，身体平地而起，八把钩连枪扑了个空。他一个鹞子翻身，挥起宝剑，八把钩连枪还没有撤回去，枪头便被砍了去。接下来屠云龙身形一纵，飞快地从八个铜头铁甲人的头上踏过，脚下运用了“飞天神功”，八个铜头铁甲人好像八棵齐根折断的大树，“扑通、扑通”跌倒在地。屠云龙兔起鹘落稳稳地落在地上。

太快了，快得不可思议。

清军的将士们，一个个目瞪口呆，愣在那里，鸦雀无声，似乎他们都变成了树，只会默默伫立。

木尔滚遭到了沉重的打击，毛发倒竖，胸中一阵阵剧痛，凸眼里闪烁着无法遏制的怒火。此时此刻，即使用千军万马来换取这个人，他也会毫不犹豫。忽地，他的头脑中冒出一个念头。

箭阵。

箭如飞蝗遮天蔽日，从三个方向射向山顶。忽然，山顶上出现了一团光环，在半人高的空中急速地旋转。箭在光环前纷纷落地，眼见着地上堆起了一个箭垛子。

箭停了，光环消失了。屠云龙停止了舞剑，稳稳地站在了箭垛上，夕阳的余晖映在身上，使其显得更加高大威武恍如天神。

他轻轻地擦拭一下宝剑将其放入鞘中，然后将心爱的弟子小艾佳紧紧地缚在背上。接着，他整了整衣襟，用鹰隼般的目光扫视着满山遍野的清军，忽地一声长啸纵向空中，宛如一只雄鹰飞向万丈深渊。

〔责任编辑 袁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