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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曼的爱情

2017-01-09莹莹

骏马 2016年6期
关键词:老太太

莹莹

这个春天,植物里的叶绿素爬满了春日的山坡,天上淅沥着沧桑的雨。阴雨的猎乡像哭不够的孩子,枕靠在低矮的山边。河边的柳蒿芽胆小地未曾冒出头,空中的云朵絮得厚厚的,压低了铁青的天,压傻了现在都不生长的灌木丛。

灌木丛下面,泥泞的脸依旧冷艳,雨水顺着她的耳腮流淌,僵硬瘦弱的身躯静静地泡在从山坡上流淌下来的泥水里,把她本就白皙的脸泡得惨白……

五月的映山红烧红了整片猎乡的山林,那不与人争,骄傲洒脱的红揉碎了伊曼跳跃的心。无法用更美的形容词刻画兴安岭上的鄂伦春女人,她们是自然堆积的美,像没来得及融化的雪,晶莹剔透,更像秋季里挂满枝头的山果沁人心头。伊曼就住在这映山红燃烧的托扎敏乡。她站在红花堆里眺望前方的岔路口,狩猎未归的男人们已出猎半个月了,列奇就在这次出猎的队伍里,她用劲儿攥了攥手里刚刚绣好的烟荷包,嘴角在阳光下甜甜地笑。心上人是个好猎手,挺拔矫健,高挺的鼻梁映射着深邃的眼睛,他总是在马背上投给她带着味觉的笑,那是一种散发着果味儿的微笑,伊曼知道,这就是山神白那查赏赐的爱情。一年以来,他们迎合着春雨去林子里采摘发情似疯长的草菇,在晃眼的夏日去山野里奔跑,迷恋阳光的味道,在白桦树睁着眼睛等待秋日时在草地上打滚、接吻。然后就像今天一样,静静等待她的猎手狩猎归来……

柔软的爱情,水一样流淌着……

记得上次男人们狩猎归来,列奇专程走了十多里山路从供销社用刚打的野物给伊曼换回一块碎花布,把阳光下的伊曼甜得满满的,她躺在他怀里,使劲用鼻子汲取列奇身上的味道,他笑她,说:“你在闻什么?像我的猎狗杜日波儿!”

“我就当你的猎狗好了,这样就可以天天夜夜在你身边了!”

列奇心疼地用力搂了搂她,“等我这次打猎回来,就去找你阿妈提亲!你等我啊,然后多打几只飞龙去供销社给你弄一个山下汉族女人在身上擦的那种香香的东西。”

伊曼傻傻地笑,“那叫雪花膏,可能使用雪花做的吧?帕琪嫂子就有一瓶,味道香的,林子里的刺木果花儿都没得比!”

“你这次出猎要早些回来,别贪多,今年的冬天太冷,村里的萨满说,要有一场大暴风雪了。要穿的暖和点儿,我一个人在村口等你老是想哭,她们都笑我没出息,说怕你丢了回不来,你说气不气人!”

列奇眼睛里弥漫着暖人的微笑,“你就放心地在家乖乖地等着当我香香的新娘吧!”

依依不舍的恋人碎碎的悄悄话,引来了这个冬日里的又一场大雪。

雪花,又开始偷偷地在夜里飘洒,出猎的队伍还是没有踪影,九天了,伊曼每天呆呆地站在村口。

“出猎的男人们怎么还不回来?都走了九天了?”伊曼拽住路过身边的嘎嘎舅舅。

嘎嘎舅舅花白的胡须爬了满脸,把眼睛挤兑得小小的,慢条斯理地说:“不知道啊,这雪这么大,也不能总呆在林子里啊?我昨晚梦见去世的萨满爷爷了,他在梦里一直在打一只通红的小狐狸,这个梦可不好。”

“你别在这儿吓我了!又喝酒了吧你?别胡说八道!看列奇回来我不叫他揍你!”

伊曼气得满脸通红使劲儿地喊。

嘎嘎舅舅撇撇嘴,悻悻地走了,留下冻得瑟瑟发抖的伊曼,在越下雪越大的村口,瘦小的背影落满了雪,把今年冬天的猎乡衬得惨样的白……

伊曼蜷在炕头,天天守在村口冻得她高烧了一夜,阿妈不停地在骂:“没见过这样着急等男人的姑娘,丢死人了!”一直絮絮叨叨的话像弹珠一样掉落了伊曼一整个头疼的早上。邻居家的小屁孩儿赛日汗淌着大鼻涕跑进来,“伊曼娜楚!猎队回来了!我嬷嬷叫我赶紧来喊你呢!快到村口了!”

伊曼像打了鸡血似的披上衣服就往外跑,留下炉子旁边熬肉粥不停骂她不知道害臊的妈妈。

伊曼扯着赛日汗疯跑到村口,傻傻地笑,烧得通红的脸洋溢着热热的幸福。

马队满载而归,猎人、猎狗、马队周身挂着雪霜,由于一直的奔波通身冒着热气一点一点向着村庄这边挪动,孩子们越聚越多,老人和女人们都来了,这是年前的最后一次狩猎,猎物一定多,甚至有的小媳妇现在就盘算着去商店换点什么稀罕物回来。伊曼完全不理会她们在身后絮叨什么,她努力睁大着眼睛,希望在列奇还没看见她时第一个跑过去。马队越走越近,伊曼却看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甚至连他的猎狗杜日波都没有看见。伊曼后腰蹿进一丝冷风,凉得她头皮发麻,瑟瑟发抖,她焦急地跑着去问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苏和大哥,“列奇呢?阿卡!”

苏和不看她,只是不时地回头看着都在卸猎物下马的男人们。

伊曼摇晃着苏和,焦急的眼神满是祈求。男人们都不说话,低着头,伊曼焦急的声音像哭,却不见一点眼泪的影子。她跑到正在卸马鞍的布乎队身边,用询问的大眼睛惊恐地看着这些在林子里走了好久邋遢疲惫的猎人们。

男人们都低着头,平时森林里矫健的猎手都成了大家闺秀不言不语,甚至连列奇最好的朋友托扑也不回答,默默地蹲在那儿猛劲儿地裹旱烟,眼里不知是呛的还是怎么,不大的眼睛里斟满了眼泪。

似乎知道了什么的伊曼,傻傻地挨个人摇晃,发出小小的声音呻吟着,“列奇呢?咋不见他?你们咋不说话?”

苏和是队伍里年岁最大的,他不敢看伊曼憋红了却没有眼泪的眼睛,“五天前我们就发现列奇掉队了,他打的猎物最多,傻呵呵地逮谁跟谁磨叨回来就娶亲。可……可……第四天的时候,路上的积雪太厚,雪越下越大,我们就商量着东西打的也差不多了该往回走了,大家都同意,雪太大了,看不清路,马也走得乏了,我们、我们抄近走以前走的老路回家,大家都艰难地跟在队伍后面,雪大马走得慢,连狗都跑不动了,当时也有掉队的,但都找回来了,还是列奇找回来的,可是、可是谁都没想到他能落在队伍后面,当时下的雪都直扑脸,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大家才发现他掉队了,我们也回去找了,可、可、可踩过的痕迹都叫雪覆盖了,也放了几枪希望他能听见枪声找到我们,我们扎营等他,也派布乎队、满嘎往回找了好几趟了,可还是没有他的一点踪影,连雪地上的痕迹都没有,可能、可能、可能在哪个拐弯的时候把他落下了,找了两天,等了两天还是没有消息,我们就……伊曼你别哭,也许明天列奇就自己找回来了,雪太大了,真的,我四十多岁了头一回遇见这么大的雪,白那查啊!保佑列奇快快地回来吧,雪别再下了!”

苏和的愧疚和男人们的沉默,充斥着伊曼所有的神经,就像凭空被夜鹰抽走了灵魂,伊曼两眼一黑,倒下了……

妈妈的哭声湿醒了昏睡了三天的伊曼,伊曼睁开眼,看见嬷嬷红肿的眼,“列奇呢?刚才还在炕头坐着摸我头发唤我起来呢?嬷嬷,列奇去哪儿了?”

“白那查啊,把我拿走吧,把列奇给我的妞妞换回来吧,这个倔强的丫头可咋整啊?”伊曼苍老的妈妈哭泣着,无力地控诉着飘雪的苍天、熟睡的山神。

“不可能,不可能,列奇刚才还在这儿呢,你又瞎说什么了吧你,要不他咋不等我走了!你说,你说你到底又胡说什么了?明天我们就成亲了,你就不能叫我好好的啊,列奇是孤儿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你个刁老太太,你到底说什么了?”伊曼一边痴痴地埋怨妈妈一边摇晃着沉重的身体穿衣服穿鞋。

“你干啥去啊?烧了三天啦,米水没进你这是要去哪儿啊?疯啦?死丫头!”守寡多年的老阿妈干涩的眼睛里流着浑浊的泪,这泪像撒在伤口的盐,疼得伊曼语无伦次,“我去找列奇!”用力地摔门走出去了。

外面的风又带进了屋子里一米见方的雪花……

老妈妈坐在地上哭诉着,无力地绝望着,心疼着摇摇晃晃走在大雪天里的伊曼。

伊曼来到列奇的小土房外面,看着积了厚厚一层雪的屋外一个脚印都没有,她看着这一点不陌生的房子,脚却说什么也抬不起来,她就这样站在屋外,飘洒的雪花像无声的叹息落了伊曼一身,落下了整个冬天里所有的惨白……

“列奇的马回来了!”村子里不知谁在喊,伊曼迷糊着随着喊声跑去。

“看啊,真的是列奇的马!”

慢慢往村子里走的确实是列奇的马,伊曼认得它,它也认识伊曼,它不止一次地载着列奇和伊曼满山遍野地跑过,伊曼慢慢走近它,慢慢地摸它的头,也许是走得太久了,加上外面这样的冷,马背上、肚子上、睫毛上挂满了霜,鼻孔里喘着粗气。“他呢?你的主人呢?你怎么自己回来了?”从狩猎的队伍归来到现在四五天里,伊曼第一次歇斯底里地哭,不,那不是哭声,是一种哀嚎,就像天鹅失去了伴侣,狼失去了爱人的那种兽性的哀嚎,这哀嚎惊吓走了栖在树上的黑得诡异的乌鸦,也引来了家家户户跑出来的人。苏和手里拿着草料跑向列奇的马,“伊曼你先别哭,这马累坏了,叫它歇歇吃点草料它一定能带我们找到列奇,不对啊?狗呢?列奇的狗怎么没有回来?”

苏和骑上了自己的马联合村子里其他的猎手们一起牵着列奇的马出去找列奇,开始出发了,伊曼跌跌撞撞地跑来,她哭着央求着苏和带上她,“阿卡,你带上我吧,我也去,他一定在等我,一定在哪里等着我,求求你了,带上我吧……”

苏和看着虚弱得惨白着脸的伊曼着实心疼着,“上马吧!”

伊曼和苏和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马蹄不紧不慢,像是一种哀悼,没有人敢说话,伊曼骑在爱人的猎马身上,这熟悉的感觉随着列奇的失踪,随着终于停了的大雪一起,点点地消失着。

过了一条遵守冬季命令结冰的河,马,站住了,大家都在四处寻找踪迹,伊曼慢慢下马,挪动着迈不开的步子一点点向前方几米之外的雪包走去,所有人都下了马,他们屏着呼吸,看着丢了魂儿的女人用手挖寻着雪堆下面的什么,狗,是列奇的狗,它冻硬了,像一座雕像,它趴着,身上附着结了冰的皮毛和冻实了的忠诚,就像饭后依旧趴在主人身旁。伊曼马上开始快速地用手挖开狗卧着地方旁边的雪堆,大家静止着思想静止着时间静止着身边那熟悉的林子熟悉的风,依旧坚挺的鼻梁俊俏的脸出现在了伊曼用冻僵的手扒开的雪堆下面,伊曼喊着,嘴里不知在大声喊着什么,“啊!啊!啊!!!”一同来的猎手们用手捂着无声流泪的眼睛,苏和赶快去帮伊曼,大家都围了过来。不停落泪的伊曼用力地抱着列奇的头,他的身体太重,苏和喊着男人们帮忙把他放在极力想抱着爱人的伊曼怀里。伊曼不说话,满眼爱意地在解自己的衣服扣子,大家惊呆了,她露着雪白的肌肤,露着晃眼的乳房把列奇的脸焐在自己的胸膛,“好了,这样就好了,一会儿就暖了啊,马上就暖过来了啊!”伊曼喘息着一直在说,身后的男人都哭了,托扑用拳头用力砸向身后的大树,树上的雪像哭泣的男人们无声的泪大片大片地落下来,苏和眼里斟着泪,劝伊曼,“伊曼,好了嗷,暖不来啊,妹子,阿卡知道你难受,暖不回来了,山神来接他了,让他平静地走吧,行吗?咱领他回家,行吗?妹子,听话啊?!”伊曼哭喊着不撒手,死死抱着她结了冰的爱人,她嘴里絮叨着,哭着、笑着、骂着、嘴里哼唱着姥爷生前时常唱的萨满调,然后就再也一动不动,不哭不笑不说话,就像她的他一样冰冻了情绪,冰冻了生命,在这多雪的冬天……

伊曼昏睡着,一天、两天……

猎乡的男人们,给列奇在西面的山坡上找了块儿地方,埋了他,这个曾经英俊的朝气蓬勃的好猎手,这个只有23岁还很年轻的鄂伦春男人,在给他换临行衣服时,苏和在他的怀里找到了冻得梆梆硬的一瓶东西,有知道的人说,这个瓶子里装的是女人往脸上擦的香香的,叫雪花膏……

伊曼昏睡着,两天、三天……

在孤寡母亲的呼唤和赤脚医生的努力下伊曼醒了,不哭,不闹。知道伊曼苏醒的人们都来看这个可怜的姑娘了,其中有列奇的好哥们儿,有伊曼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也有曾经嫉妒伊曼美貌的年轻女人们。伊曼坐在炕角,不哭,不闹,不说一句话。

苏和来了,“伊曼,你要好好的啊,你还有嬷嬷,还有我们呐不是吗?你就放手吧,让他好好地走,好不好?”

苏和边说边从兜里拿出个瓶子,“留着吧,他留给你的,在我们出猎那天从供销社买给你的,你留个念想吧!”

伊曼终于有了反应,她跪着从炕角爬到苏和身边拿起那个冻裂了的瓶子,像呵护婴儿一样把它搂在怀里,又蜷缩回了炕角,她哭了,眼泪默默地掉,像极了冬日里的雪花,簌簌地落,覆盖着大地,覆盖着屋子里人们的泪眼,覆盖着伊曼的爱情。

伊曼疯了。

春天来了,融化后的积雪似眼泪一样顺着房檐流淌,伊曼妈妈出去捡柴火的工夫回来发现伊曼又不见了,老人家佝偻着腰像干巴的快断了的枯树枝往西面的山坡走去,远远地就看见一个披头散发但依旧不失美丽的女人依偎在一个没有墓碑的土坟旁边,这已经是三年里第几百次来这里找伊曼,她自己都记不清了,从当初的怜悯到现在的伤心气愤,她一句话不说,上去开始打伊曼几个嘴巴子,然后开始拽着她往家走。伊曼不说话,不哭,不闹,摘了摘坟头上的草,就由着妈妈拽回家了。老太太嘴里骂着,心里哭着,“我还能活几年,你这样下去我死了你怎么办?怎么办?咱俩一起死去吧!”

夕阳下的山坡上,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一个不哭不闹的疯女人,和一座没有墓碑的孤坟影映衬着袅袅炊烟的村庄。

苏和和乡亲们都知道伊曼妈妈的难处,本就守寡多年体弱多病还要照顾一个疯了的女儿,就托人在邻着托扎敏乡附近的吉文镇子里给伊曼找了个人家。男人姓李,从外省来的,四十多岁光棍儿一个,靠体力干点儿零活起码养得起家。老人含泪答应了,对于她这样一个不知生命到哪天的老人总要在闭眼之前给伊曼找个依靠。第一场雨下透了土地的时候,伊曼出嫁了,他们知道她有问题也没有办什么仪式,草草地给村里的孩子们发了糖给老太太买了点粮食,就把伊曼接走了。据说伊曼也没有任何陪嫁,只是拿走了一个破破的雪花膏瓶子……

春夏秋冬交替着大兴安岭森林的颜色。

伊曼妈妈听苏和听镇子里的人提起婚后的伊曼怀孕了,从孩子降生后伊曼的精神状态好多了,爱说话爱笑了,老太太乐坏了。因为不敢去看伊曼怕跟着她回来,快两年了老人一直没去看过伊曼,她商量着让当上了村长的苏和,陪她去那个从没去过的镇子里看看女儿伊曼。苏和领着老太太搭乘着政府的顺风车来到了这个陌生的镇子,大街小巷里都是汉族人居多,老太太听不懂也不会说像个静止的石英钟只在苏和说话的时候报何时。苏和用不流利的汉话问着路人找到了据说是伊曼男人的家。破旧的房子里什么都没有了,破碗和盆凌乱地扔了一院子,屋子里通红的尿布散落一地却不见伊曼、孩子和那个姓李的男人。就在这一老一少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隔壁邻居一个中年妇女手里还拿着个水瓢进来了,破锣嗓子嘞嘞了一大堆,老太太一句听不懂,但是看到苏和愤怒的表情和含泪的眼,她知道,伊曼出事了。

婚后的伊曼一直是不言不语傻傻呆呆的,直到生了孩子后居然开始说话了,虽然不流利的汉语,但是邻居们知道了这个疯女人生了个儿子,叫李——列奇。刚刚开始有所好转的她突然有一天大哭大闹在找孩子,左邻右舍地翻啊,嘴里喊着“列奇、列奇!”后来知道了,她那个丧尽天良的男人把孩子卖了,走了,把她自己扔在了家里。家里什么都没有了,连做饭的锅都不见了。邻居们可怜她给她口吃的,后来发现从孩子不见以后她越发地疯癫了,镇子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有个鄂伦春女疯子,光着身子不穿鞋成天在大街上找孩子……

苏和领着早已泣不成声的老太太开始顺着中年妇女嘴里说的那条街去找,开始却一直找不到,问过了街边的商户都说好几天没见那个疯女人了,因为总是不穿衣服地满街跑,派出所的接走好几回了,可能在派出所。苏和和老太太又去了镇上的派出所说明情况后,知道他们也有三四天没见她了,以为家人接走了。四处碰壁的老太太和苏和没办法的情况下只好留了联系方式回家等消息了。

五月的阴雨一直持续着,林子里的映山红把托扎敏乡的山烧得血红,那红像伤口里的淤血,映着雨后惨白的天。伊曼妈妈在跑进院子的呼喊声里惊醒,后院的乌娜吉气喘着跑进屋,“娜楚!快跟我走,快点!伊曼!伊曼!”

老太太梦游一样跟在乌娜吉身后小跑,那熟悉的路,那熟悉的山坡,去山上摘映山红花的孩子们在一个坟包上发现了抱着坟头死去的女人。老太太知道是女儿伊曼回来了,雨后冲洗过的脸庞依旧美丽动人,嘴角的微笑粘在了亲吻坟头的嘴上,老人伫立在那里,她拨了拨女儿凌乱的头发,小声地说:“这回你俩再也分不开了,高兴吧!孩子!”

伊曼是鄂伦春语“下雪”的意思,伊曼就是雪天出生的,她晶莹剔透的美不次于漫天飞舞的雪花。

猎乡冬天的第一场雪飘飘扬扬地来了,覆盖了冬日的托扎敏,覆盖了山林里落日的余辉,覆盖了西面山坡上那紧紧挨着的永远没有墓碑的两座孤坟……

责任编辑 高颖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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