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煤

“没事儿干吗老踢我？”我冲妻子瞪眼睛，低声抱怨。原来妻子在发暗号，催我买单。

买单一事在华人文化中颇有讲究。本人是个不谙人情世故的“大老粗”，拿捏不准是否要抢着买单，真抢还是假抢，干脆唯妻子大脚是瞻。尽管如此，妻子还是总给我打预防针提醒我。我不以为然：“没啥，大不了你多踢一脚。”然而，妻子这一脚也有不灵的时候。一次，我们和朋友挤在一张小圆桌周围用餐。酒足饭饱，妻子一脚踢来，没反应，又一脚，踢得朋友一头雾水，扭头向她：踢错了人！

多少年，在妻子耳提面命之下，我将买单之术练得炉火纯青。前年回国，亲戚朋友为我们接风。甫落座，我已侦察到洗手间所在。待大家吃得油光满面，纷纷用牙签捣鼓牙缝时，我借口洗手，在洗手间潜伏一泡尿的工夫，溜到收款处买了单。兄弟姐妹准备买单时，我已捷足先登，正偷着乐呢。回家路上，妻子直夸：“孺子可教也。”

不过，老猎人也有失手的时候。感恩节妻子出门在外，朋友邀我赏枫。妻子千叮咛万嘱咐，要买单，而且要稳准狠。中午，朋友驾车带我去一家小店用餐。店不大，几张餐桌而已，洗手间和收银台就在餐桌旁，从洗手间出来无处可藏，假洗手真买单之计不好使。看看吃得差不多了，我只好借口问路来到柜台，掏出信用卡递给女招待。朋友见了，几步上前，大声抢着要付钱。我耳边响起妻子叮嘱，执意要买单。正争执着，朋友一把将信用卡从女招待手中夺过来，攥在手心。女招待年纪轻轻大概没见过这种阵仗，只好说：“你们自己决定谁买好了。”我俩大声争执，惊动了店里西人食客，可怜又不通中文，不知发生了什么纠纷。动静闹大了，我只好息事宁人，拱手让出付款权。与此同时，邻桌4对西人夫妇用餐毕，4位丈夫一一去收银台排队，不争不抢，各付其款。晚上，妻子电话里对我好一阵数落。

上周末几家朋友外出聚餐，讲好我们买单，我特意占据有利地形，坐在离柜台最近的地方。眼见得朋友们食意正酣酒意微醺，我偷偷起身买单，竟见柜台上一张纸条，上书我们的桌号，下写“定金一百已付”几个字。原来朋友进门之际就跟服务员打了招呼。妻子见状一拍大腿道：“下周大家味香村见，我们把客请回来！”

相比之下，西人的做法简单直白。我们同事外出聚餐都是各付各，不好分开的，如大家一起吃的前菜，喝的酒，或AA制付账，或由领导买单。如果在同事家里聚餐，也是叫外卖，然后各付各。

我女婿不讲中文，刚进门时也对争来争去买单的习惯不解。有其母必有其女，女儿也常踢女婿，踢得他左右为难。慢慢地，他明白了：华人喜欢fight for the bill（争着买单）。

其实，亚裔如印巴、越南、韩国人都有这种习惯，让西人大惑。身居海外，我们要保持优良传统，更要取长补短，改良旧习，比如买单简单化，总体上礼尚往来就好，不必计较“一城一地之得”。

（摘自《新民晚报》 图/豆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