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 津

丈夫就是一味药，可以为妻治百病

文/李 津

李正磊与全国道德模范在一起

他不是医生，却成功打败了妻子的癌魔，让她苏醒、重新站起来；他本性淡然，喜欢安静的生活，却可以承担起没有节假日和公休，甚至春节期间都有各地病友来访的忙碌生活；他是机关干部，工作一丝不苟，却满怀浪漫，在自家阳台上架起木秋千，陪妻子看日出日落……他的名字叫李正磊，被中央文明委评为全国“孝老爱亲道德模范”。这一天，记者走进了他的家。

十年一役，爱妻“重生”

2002年12月的贵阳清晨，格外寒冷，刚出家门的李正磊，额上却挂着汗珠。从家到单位骑车要17分钟，在这17分钟里，他始终把手机攥在手里，每骑一段就看一眼，像是时刻等待着什么。

刚进单位大院，李正磊的手机就骤响起来，他看了下来电显示，立刻转身往回赶。打开家门，只见妻子胡素琴斜仰在床上浑身抽搐，嘴里发出痛苦的叫声，保姆在一旁为她擦汗。李正磊大步走到床边，将缠好布条的筷子塞进妻子的齿舌之间，并熟练地为她注射了药剂。看着逐渐平静下来的妻子，他顾不得喝口水，又匆匆出门赶往单位。那时，胡素琴因脑瘤导致的癫痫发病频率极高，不到一天，在家和单位的这条路上，李正磊走了四个来回。

在贵阳修文县国税局工作的李正磊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妻子胡素琴温柔贤惠，读初三的儿子成绩优异。但灾难在不经意间降临了，2002年3月的一天，胡素琴在上班途中被汽车撞倒，后脑着地，被紧急送往医院。两小时后，医生走出手术室，对焦急等待的李正磊说：“你妻子头部的外伤不要紧，但她脑内有肿瘤，你赶紧带她到大医院仔细检查！”谁知这一查，竟查出了“脑癌”中晚期。

李正磊有些恍惚，妻子才刚过40岁啊！但他很快迫使自己镇静下来，并决定和妻子实话实说。他和妻子一直彼此坦诚相待，现在她生病了，更要多交流才能真正放松下来配合治疗。知妻莫若夫，得知病情的胡素琴果然坚强而平静地接受了开颅手术。因不想让即将中考的儿子分心，她让丈夫将青霉素、安神丸等普通药物放在显眼的位置，而把治脑癌的药藏到柜子里。在两人周到的安排下，家里人丝毫没觉察到胡素琴患的是绝症，儿子李莹更是以很好的状态考上了省重点高中。

8月份，觉得自己恢复良好的胡素琴主动要求去上班。哪知三天后，她突然晕厥，再次被送到医院。医生遗憾地说：“癌细胞复发并脑转移，病人已进入植物人状态，估计挺不过这个国庆节。”李正磊蒙了。见此情景，医生叹息道：“现在西医回天乏力，你回去找一些中医方子试试，兴许管用。”

医生的话，让绝望的李正磊看到了一线生机。妻子出院后，他腾出时间搜集各种偏方。其中有一个药方是将40斤的陈艾、三角枫等中药熬成水，给病人反复搓洗，他决定一试。家里空间小，李正磊就把草药堆在楼前的一块儿空地上。每天晚上，他再支起一口直径50厘米的大锅，将药熬上一个半小时盛入木桶，然后将妻子放进桶中，帮她搓洗身子。每天忙完了这一切，李正磊已累得腰酸背疼，但他还要坚持陪妻子说话，他坚信，妻子虽然没醒，但她一定可以听到自己的心声。

李正磊和妻子“聊天”的内容丰富多彩，从工作到家常，从时事到趣闻。他还翻出他们谈恋爱时的书信，一边念，一边和她回忆从前的点点滴滴。

“素琴，你记得我参军前，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那时，你和一个姐妹来修文玩，到了电影院却买不到票，我帮你们买了票。那天，我知道了你的家乡在美丽的湖南芙蓉镇，那时的你脸蛋圆圆的，真好看。”

“素琴，你知道吗？当年喜欢我的姑娘可多嘞，因为我人好又幽默啊！不过，只有你能深深吸引我。你一个小姑娘，被分配到黔西县条件最恶劣的一个小乡镇工作，但每天都乐呵呵的，谁能想到你是在没电、没水、不通车的环境里生活呢？你每天吃着薏米饭，把酸菜、豆米、辣椒剁碎拌盐下饭……这样的生活，一过就是五年。我一个大男人，真心疼你，也真敬佩你啊！”

“那年，你在黔西，我在昆明，我们聚少离多，不过，只要我回家探亲，都会带你去看电影。我们到距离修文六公里的马家桥部队去看，到四公里外的贵阳煤矿区去看，到贵州铝厂去看……那些电影的名字你都记得吗？”

李正磊和妻子聊得非常投入，时而微笑时而流泪。此情此景被儿子李莹看在眼里，深受震撼，他难以想象一向威严的父亲竟如此柔情。有一天，李正磊下班回家，撞见儿子也在陪母亲聊天：“妈，爸好爱你啊。我听奶奶说，有个同事想给他介绍对象，说等你不在了，就让他们结婚。结果，爸当场回绝，还说，素琴能好起来，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唤醒她！”

一个月后，在一次药浴过程中，李正磊发现妻子的腿动了一下，眼睛也睁开了！他惊喜万分！然而，很快，他发现胡素琴没有意识，不能正常说话，还出现了癫痫。李正磊没有灰心：“能动了就说明有好转，我再去给你找药！”其后，李正磊又陆续找来了各种偏方，其中的一个方子很苛刻，需要服药的时间在凌晨一点和三点，李正磊怕自己醒不了，一口气买了三个闹钟。这个药方，胡素琴用了两年，而李正磊用坏了七个闹钟。

2005年6月的一天，正在忙碌的李正磊忽然听到一句话：“老李，你辛苦了！”李正磊惊呆了！妻子醒了！一千个日日夜夜地守候、呼唤、护理，他终于等来了这一天！父亲的坚持和母亲的坚强，让李莹受到了极大的感动与鼓舞。2006年，他顺利考上云南师大，大学几年，只要有空儿他就回家看妈妈，并且，路费都是自己勤工俭学挣的。

在丈夫和儿子的关爱下，2009年底，胡素琴开始能慢慢走动。2011年9月，李正磊带妻子到贵州省人民医院做检查。结果令医生惊叹：胡素琴脑内的癌细胞已经全部钙化。也就是说，癌细胞都死掉了！当医生得知这些年李正磊熬了十几吨中药、用坏了六口大锅时，他感动地说：“丈夫就是一味药，可以为妻治百病！”

李正磊 胡素琴

李正磊和病友在一起

他不是神医，却成了无数患者信赖的救星

李正磊运用中草药偏方让癌症妻子绝处逢生，还被大医院的教授作为案例引进博士生课堂的消息不胫而走，也引起了许多媒体的关注。渐渐地，李正磊的电话忙了起来，许多患者向他寻医问药，早晨出门，也经常会看到楼梯间坐满了患者和家属。“我没有行医资格，怎么能给他们开药啊！”李正磊无奈地对妻子说。胡素琴说：“他们和咱们是一样的人，有过同样的遭遇，感受过同样的苦，人家千里迢迢找到咱，咱不能拒绝啊！”

思虑良久，2011年，李正磊在网上写了一封致患者的公开信，信里详细记录了妻子患病治疗和用药的过程，并公开了自己的电话。他表示，自己不是医生，但在照顾妻子的过程中积累了一些经验，愿意与广大病友交流。也就是从那时起，李正磊的家成了这个宁静小区中最热闹的地方。每天来找他的人络绎不绝，李正磊把自己的经验悉数告知，并无偿为患者邮寄草药，不赚取任何差价。2011年7月至今，他已经帮助了来自全国31个省市区及海外的数以万计的病人或家属。

2012年8月，兰州市吴某夫妇为了患脑胶质瘤的9岁儿子，驾车近2000公里来找李正磊。李正磊全程陪同他们寻医问药，还亲自到50公里外的大石乡去采药。现在，他们的儿子已能正常上学。2013年6月，宁波孙女士的丈夫患了淋巴癌，每次都委托李正磊代寄药物，目前为她寄出药物九次。现在，她丈夫恢复得很好。

去年2月，陕西65岁的肺癌患者张师傅和儿子来拜访李正磊。张师傅患病前身体特别好，所以无法接受自己的病，不愿出门见人。他的儿子千方百计打听到李正磊的住址，生拉硬拽才把父亲拉来。这么多绝症患者在一起，气氛岂不是一派愁云惨雾？但当张师傅走进李正磊的家中，却听到一片笑声。家里从客厅到卧室全是人，他们坐的坐、站的站，操着不同的方言，聊得开心极了，若不是说到了疾病的话题，张师傅根本看不出他们是病人。张师傅站在房间的一角，看到李正磊和大家坐在一起，不厌其烦地给他们介绍各种治病经验。因为房间里的人太多了，胡素琴已经被挤到了卧室的床上。她满面红光，一块儿头皮明显凹陷着，那是开颅手术留下的，但她并没有戴假发。她指指自己的头，对身边的几个女患者说：“我以前也嫌丑，但是老李说，怕什么，这是战胜灾难的勋章！”说罢几个人一起大笑起来。

这时，又有两个东北女患者敲门进来，激动地握住李正磊的手说：“我们的病情都减轻了，这次是特地来感谢你的，你真是我们的男神啊！”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张师傅却默默抹起了眼泪。他鼓足勇气，流着泪对大家说：“我是个西北大汉，活了几十年没有掉过眼泪，但今天见证了李老师对大家的真诚帮助，我流下这激动的泪水，李老师救了我们大家的命呀！”

如今，李正磊已经记不得接待过多少患者，他的手机通讯录有近二千个患者的名字，微信和QQ里面有五六千人。有一次，几个脑胶质瘤患者结伴来找李正磊，晚上住宿时，问他附近有没有便宜一些的宾馆，李正磊便把他们安排到了自己家附近的一处公寓里，说：“放心住吧，这里不要钱。”几个患者感动极了，李正磊笑着说：“你们不要谢我。要记住，是有爱心的人帮你们租的房子。”原来，几个月前，一个宁波的患者租住了这所房子，离开时却多付了半年的房租。他把钥匙交给李正磊，说：“我在宁波当老板，曾经叱咤风云，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现在才明白，钱算什么，真情才是最可贵的。许多人得这个病已经花了太多钱，把房子留下给他们住，能省就省些。”

到目前为止，李正磊已无偿为各地病友寄出中药近百吨，儿子买了近四年的小车，为病人代购代寄中药跑了12.6万多公里，被病友们亲切地称为“修文120”。从2015年4月开始，因为寻医问药的患者太多，李正磊办理了提前退休，即便这样，每天接患者电话、回复微信也要忙到深夜。

比治病更重要的，是要让他们相信这个世界的善

“您接待了这么多患者，有没有遭遇过误会或不理解？”记者小心翼翼问出这句话，李正磊却爽朗地说：“有啊，有很多呢。”他身旁的胡素琴对记者说：“现在都过去啦！他这人实心眼，当年没少为这发脾气！”说完，又笑着对李正磊说了句贵州方言，两人一起乐了。李正磊对记者解释道：“她啊，说我迈过了这个坎儿，有她的功劳！”

虽然李正磊的药方对许多人都有确切的疗效，但世上没有任何一种药可以治愈所有病症。有些患者病情太过严重，收到药没几天，人就走了，家属便开始骂人；有的患者给李正磊发微信，没有及时收到回复，就斥责他是骗子；最严重的一次，攀枝花的一个患者家属，打了两次电话没打通，竟发了一个星期的短信，诅咒李正磊一家人。那次的事让李正磊气愤极了，他觉得自己连累了家人，甚至怀疑自己做的这件事有没有意义。

秋日的一天，胡素琴对丈夫说：“我想外出散心，你带我去栖霞山吧！”那天正下着小雨，李正磊搀扶着胡素琴拾级而上，山风在秋雨的冲刷下显得格外凉爽，呼吸着这样的空气，李正磊也感觉心中清朗了许多。走到了山上的阳明洞，两个人停了下来。王阳明是李正磊非常敬佩的一位思想家，他望着洞中的石刻题咏，感慨良多。这时，胡素琴不失时机地对他说：“王阳明提出知行合一，人不仅要有良知，还要行动起来，这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善。”李正磊望着胡素琴，听她继续说：“我病了14年，你照顾了我14年，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病人和家属的心情。虽然我们尽量保持着坚强和乐观，但是，我们不能不允许别人有一丝一毫的脆弱。也许，他们真的是被病痛与绝望折磨得精神崩溃，才会有这样过激的行为。我们试着去理解，也就能放下了，你说是不是？”妻子病了这么多年，李正磊一直觉得她是羸弱的，而自己则需要强大再强大，才可以照顾她，但他没想到，在自己脆弱的时候，妻子也会如此用心良苦地来开解自己。一瞬间，李正磊豁然开朗。

阴霾远去，李正磊开始了新的思考。妻子说得对，人生了病，好心态才是养病的关键。当前社会，信任危机频发，人们彼此怀疑、疏离、冷漠，药可以帮病人缓解身体上的痛苦，但让患者拥有开阔的心境，让他们相信这个世界的真诚和美好，才是最重要的啊。而要想开导别人，首先要自己做到才行！

不久，四川广元的一位刘女士给李正磊打来电话，为她的肝癌老公咨询。大概是这些年寻医问药花了不少冤枉钱，刘女士特别悲观，她毫不客气地表示了对李正磊的怀疑，虽选用了他的药方，药却是自己托亲戚从西藏青海等地买来的。最后，因病情严重，她老公还是走了。处理完后事，她给李正磊打来电话，诉说自己的悲痛，随口提了一句家中还有好几千元的存药没有用。李正磊马上说：“我给你地址，你把药寄过来，你多少钱买的，我给你打多少钱回去。”“不是从你这里买的药，你却肯回收，世上有这种人吗？”刘女士难以置信。李正磊对她说：“这些药放着就浪费了，不如给更多需要的人。你要知道，我不是商人。”刘女士被震撼了，当即买机票来到了李正磊的家，真诚地对他说：“通过和您接触，我才相信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如今，李正磊夫妇不仅给患者病情上的帮助，还经常带着患者四处散心。百里杜鹃、千户苗寨、黄果树瀑布……患者来的时候，李正磊说：“既然你们来找我，那么就要在这里快乐治疗，快乐旅游！”患者离开的时候，胡素琴说：“感谢的话不要多说，等你们的病好了，带着爽爽的心情，再来爽爽的贵阳！”一个患者说：“以前，我觉得生了病，天就塌下来了，特别怕死。现在来到李正磊家，竟看到了比生更重要的东西。”

每天傍晚，忙碌了一天的李正磊都要陪着胡素琴在阳台上看夕阳。李正磊说：“他们都说我累，可我一点儿不觉得，让病友们减轻痛苦，让他们眼里的世界更美好一点儿，我们做的这些真值了！”听着丈夫的话，胡素琴坐在他亲手做的秋千上满足地微笑着。

灾难降临时不离不弃，携手繁芜世间向善而行，坚如钢铁又柔情似水，在记者眼中，他们生于尘世，却又何尝不是真正的神仙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