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之祥

1926年，中国北伐战争节节胜利，英国在华利益受到威胁，他们借机寻衅生事，妄图干涉中国革命活动。同年的9月5日，英国政府施行“炮舰政策”，以炮弹轰击四川万县（今重庆市万州区），制造了震惊中外的万县“九五”惨案，造成兵民死伤1000余人，房屋被毁1000余间。

沉船

1926年6月至8月，英国轮船横行川江（长江上游湖北宜昌至重庆段），寻衅肇事，逞凶肆虐，先后5次以浪击沉中国木船，溺毙人命。被淹死的不仅有船员、老百姓，更有川军驻防下川东万县防区的杨森部官兵。

8月29日上午10点，英商轮“万流”号在云阳县城河段高速行驶，故意浪沉杨森部载运军饷的木船2只、木划1只。上尉夏云奇、刘作舟，中尉王连成，少尉良明忠，士兵吴治祥、阎传祥等58名官兵和18名民夫淹死，枪支56支、子弹5500发、军饷85000银元沉没。

当杨森部驻万县城防兼宪兵司令于渊向杨森报告时，杨森十分恼怒，认为英轮是故意浪沉军饷船。如何应对沉船事故，杨森却十分为难，他心里十分清楚，英国是吴佩孚的靠山，而吴佩孚是杨森的恩人。杨森曾当面发誓对吴大帅“马首是瞻”，他不敢轻易得罪英国人。

于渊提醒杨森：“总司令！何不找从武汉来的朱代表和北平来的陈先生问问计？他俩在国外与洋鬼子打过不少交道，比起你我来，能够摸得清洋鬼子的一些命脉哩！”

于渊提到的朱代表即朱德，陈先生即是陈毅。朱德受广东国民政府和中共中央的派遣，以国民党代表身份，于8月11日从武汉来到万县。陈毅受中共北方区委书记李大钊指派，以李大钊特使身份于8月25日从北平来到万县。朱德、陈毅二人来万县是做杨森易帜的统战工作，即要杨森将吴佩孚所封的“四川讨贼联军第一路”旗帜，改换成“国民革命军”旗帜，支持北伐战争。

于渊的提醒使杨森茅塞顿开，立即带领于渊去向朱德讨教。朱德单刀直入，对杨森说：“在云阳，英国的‘万流号浪沉你部军饷船，致使兵民、枪弹和军饷都损失巨大，这是铁的事实，应该理直气壮地向该轮所属英国太古公司提出赔偿。”

杨森害怕英国太古公司耍赖不认账，朱德说：“英国帝国主义要是蛮横不讲理，那我们也不客气，就把在川江肇事的‘万流号扣留起来。”但杨森表示担忧：英国军舰“柯克捷夫”号正游弋至万县，要是真正扣了肇事的英轮“万流”号，会不会出事？

朱德说：“那又有啥可怕的？英帝的军舰停泊万县，那是摆在那里吓唬人的。说老实话，帝国主义的力量是虚弱的。他们要是敢于惹是生非，真的打起来，最后就只能是他们逃跑，决不可能把我们从万县、从四川、从中国打跑！”

为进一步激发杨森的信心和勇气，朱德铿锵有力地说：“子惠兄！老实说，近百年来，敢同帝国主义打一仗，不论胜负都是光荣的！打胜了，你杨将军为受帝国主义列强压迫的中国人民洗雪了国耻，出了我们四万万同胞胸中这口恶气！退一步说，要是打败了，我们也可以向全世界爱好和平和有正义感的人们证实：今天的中国军民，宁肯抛头颅洒热血，也决不再任人宰割！”

朱德晓以大义，希望杨森以国家和民族的利益为重。最终，杨森下定决心——扣留在云阳肇事的英轮“万流”号。

扣船

1926年8月29日下午，“万流”号从云阳驶抵万县港。杨森部轮船检查长带领8名士兵登上“万流”号找船长，船长避而不见；找大副，英轮船员则说大副正忙，要中国官兵等候。谁知，等来的却是英舰“柯克捷夫”号的一队全副武装的英国水兵，不问青红皂白，将官兵团团围住，要收缴他们的枪械。8名官兵极力反抗，双方在甲板上发生混战，杨部轮船检查长及一名士兵被打成重伤，其余士兵的武装被迫解除。杨部官兵寡不敌众，只好回到本部。

英国水兵见状也立即撤回“柯克捷夫”号，“万流”号则马上起锚，在“柯克捷夫”号的护卫下，匆忙驶离万县港，向上游重庆驶去。

8月30日，接近中午时分，太古公司的“万县”“万通”号轮船相继从重庆和湖北宜昌驶抵万县港，并停泊在县城对面的陈家坝码头。英轮刚抛锚把轮船停稳，杨森部数十名士兵，分别涌上两轮，将两艘轮船扣留。“万县”“万通”两英轮停泊地离英舰“柯克捷夫”号较远，因此杨森部士兵扣船时未碰到任何阻拦。“万县”“万通”号与“万流”号同属英国太古公司。扣留这两艘轮船，直接向太古公司提出赔偿，是朱德、陈毅为杨森出的主意。

按照预先计划，宪兵司令于渊带领一个排的手枪队，登上被扣英轮，指挥士兵在两艘英轮的驾驶室、轮机舱、前后甲板及左右船舷，布置岗哨。接着，于渊又把被扣的两艘英轮的船长、领江、大副和轮机长等召集到餐厅训话：“今天，对不起，只好将你们两艘轮船扣留下来，这是为了找你们公司交涉赔偿损失。在云阳沉船事件未解决前，请你们分别转告各轮全体船员，必须无条件遵守下列两条规定：一、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自己所在的轮船；二、任何人不得使用暴力对抗。若有违犯，在中国土地上，将按我部军法从事。”于渊举起手中的短枪，提高声调说完最后一句话：“格杀勿论！”

随后，于渊督促扣船的士兵，用粗钢缆将“万县”“万通”两艘英轮，分别牢牢捆绑在专门设置的趸船上，严防其像“万流”号一样逃之夭夭。

夺船

太古公司的“万县”“万通”号轮船被扣万县，这个爆炸性消息在英国朝野引起一片哗然，激怒了英国首相鲍尔温。鲍尔温与英国驻华公使麻克内爵士通电，商量对策，决定借此滋生事端——用武力夺船。

1926年9月4日中午，英国驻重庆领事卢思德向杨森发出最后通牒，提出放还被扣的两艘英国轮船“万县”“万通”号，时限为9月5日中午12点以前。

9月5日中午，当着朱德、陈毅和于渊的面，杨森表示：决不轻易放还被扣的“万县”“万通”号两艘英轮。旋即，杨森令于渊组织一支百人以上的精兵强将，筑起一道反抗英帝国主义夺船的新防线。

9月5日下午5点左右，英舰“嘉禾”号从宜昌驶抵万县。紧接着，“柯克捷夫”号起锚。两舰采取南北夹击的方式，逐渐向陈家坝码头靠拢，企图以武力夺取被扣英轮。

在“万县”号英轮上督战的于渊命令官兵：“坚守岗位，寸步不让！”并指令身边的宪兵队长孙恒：“你马上去船舷，死守住捆绑轮船的钢缆，千万记住：人在钢缆在！”

“嘉禾”号首先驶近“万县”号，船刚一靠拢，20多名英国水兵手执武器，争相登上“万县”号，耀武扬威地要中国官兵马上撤离。遭到严辞拒绝后，英国水兵便拉扯中国官兵，随后又动起手来。精选的百余名中国官兵，都会点儿拳术擒拿，英国水兵哪是对手，很快败下阵来。于是，英国水兵朝江面开枪进行威吓，但中国官兵牢记于渊的告诫：不随便开枪，谁先开枪谁就输了理，但也绝不离开各自坚守的战斗岗位。

指挥武力夺船的英国海军将军、英国远东舰队司令达尔礼在“嘉禾”号上气得暴跳如雷。他曾向鲍尔温和麻克内立下军令状：“这次去万县，不一举夺回被扣的‘万县‘万通两艘英轮，绝不生还。”因此，他声嘶力竭地对“万县”轮上的英国水兵下令：“开枪！给我开枪夺船！”

英国水兵随即向守船的中国官兵开枪，当场打死两人。与此同时，他们安排一队水兵去砍断右船舷捆绑轮船的钢缆。

于渊见英国人先开枪打死了我守船官兵，立即高声命令官兵开枪应战。于渊身先士卒，挥舞战刀冲上甲板。

与此同时，在“万县”号右船舷，中英双方正为争夺捆绑轮船的钢缆进行白刃战。一手提刀，一手拿枪，宪兵队长孙恒守卫着钢缆。几名英国水兵将其团团围住，逼他离开船舷，还有几名英国水兵拿起战刀猛砍钢缆，有一根钢缆被砍开一半。目睹此形，孙恒立马挥舞大刀，拨开围住他的英国水兵，跳到正使劲砍钢缆的水兵面前，高举战刀向他们砍去，两个水兵被砍倒在船舷。英国水兵并不死心，又涌上来与孙恒交锋。孙恒杀得兴起，身上虽多处挂彩，但他不顾伤痛，横刀怒目，一脚踩着钢缆，一脚站立船舷怒吼：“哪个不怕死的侵略强盗敢再来？”

一名英国海军军官见状，对准孙恒后背，枪口射出一串子弹。孙恒手中的战刀慢慢垂了下来，鲜红的热血，一滴一滴滴落在钢缆上。

于渊听到船舷处传来枪声，奋勇从前甲板赶过来，飞身过去抱住满身是血的孙恒，并连发数枪，击毙了开“黑枪”的英国军官。

随着“万县”号的混战渐渐沉寂，“嘉禾”号移动船体离开了“万县”号，英军第一次武力夺船宣告失败。

报仇

指挥武力夺船的英国海军将军、英远东舰队司令达尔礼并不甘心失败，立即组织准备第二次武力夺船。这次，达尔礼亲自上阵指挥，打算连接“嘉禾”号的望桥与“万县”号的望桥，让英军从望桥上冲上“万县”号武力夺船。

两艘英轮的望桥相接后，达尔礼便带领英军冲上“万县”号3楼，高声命令英国官兵分别占领船头驾驶室、船底轮机舱，并派人去右船舷继续砍钢缆。这时，英军遭到埋伏在“万县”号上中国守船官兵的猛烈射击。于渊挥舞战刀，冲在最前面，并高声命令：“打！打！打！消灭夺船的洋鬼子，为孙队长和死难的弟兄们报仇雪恨！”两军再次在“万县”号上展开厮杀。

交战中，一粒子弹从于渊的左太阳穴和耳际划过，一股热血冒出，顺着他的鬓角和脸颊往下流。一名士兵见状惊呼：“于司令，你受伤了！”急忙上前要扶住他，遭到于渊的拒绝：“啥子伤不伤啊！还不赶快去打鬼子！”

于渊带伤作战，军心大振，一时枪声、冲杀声不绝于耳，厮杀中，英国士兵又倒下一片。很快，于渊率领手下的精兵良将，杀开血路，逼近英军指挥官达尔礼，有中国官兵将枪口瞄准了达尔礼。枪声响起，达尔礼重重地垂下了头。

达尔礼一死，英军士气一落千丈，纷纷跪在甲板上投降求饶。

英军失去总指挥达尔礼后，“嘉禾”号由英国海军远东舰队副司令福克爱利亚接替指挥，他贼心不死，妄图再次武力夺船。

于渊临危不惧，命令发信号，召集隐蔽在上游草盘石一带的敢死队。24名敢死队青年是因英轮浪沉木船而牺牲的船工后代，接到信号后，驾驶小木划飞快赶来。敢死队将木划划进“嘉禾”号与“万县”号之间，只要英军在“嘉禾”号船舷一露头，敢死队员立即开枪射击，打得英国水兵连人带枪滚落大江。

鏖战半小时后，福克爱利亚眼看夺船无望，慌忙下令“嘉禾”号驶离，朝下游半英里外被扣的“万通”号靠近，妄图武力夺取“万通”号。英舰在武力夺取“万通”号的过程中，遭到中国守军的顽强抵抗。同时，埋伏在江岸的杨森部以迫击炮和野战炮轰击“嘉禾”号，使其无法靠拢“万通”号。“嘉禾”号难以抵抗，更难以发起新的进攻，只好放弃行动，驶离“万通”号。

在这场英勇抗击英军的鏖战中，于渊率领官兵及青年敢死队不畏强暴，捍卫了中华民族的尊严。上海《申报》盛赞于渊是“民国以来，中国军人对外强开战的第一位爱国英雄”。

（责任编辑：陈科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