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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家子弟的悲苦人生

2016-12-26

红岩春秋 2016年9期
关键词:卫兵泸州当兵

我叫程铭(随母姓),1935年12月出生在一个富裕家庭。祖父张国瑞是清末秀才,在重庆市区会仙桥开了一家银楼。父亲张子和,曾就读燕京大学,专修经济,毕业后继承家业,负责江浙等地的业务。家里经营有方,银楼自然生意兴旺,当年我们家的房子是一栋3层建筑,两楼一底,约300多平方米。底楼是店铺,二楼住着我们一家三代,三楼则住着雇工。

抗战爆发后,重庆频繁遭日机轰炸,但在1941年7月以前,我们家损失不大,为此,祖母天天在家烧香念佛,以为炸弹就不会落在自家屋顶上。祖父仍担心我有个三长两短,让祖母带着我到离市区较远的乡下躲避。

沦为乞丐

1941年8月8日至14日,日机对重庆城区进行了7天7夜的“疲劳轰炸”。这一次,我们家的房屋未能躲过劫难,被炸成一片瓦砾废墟,家中的祖父和雇工们被炸得尸骨全无,几代人辛苦挣下的财产,一瞬间化为乌有。我的父亲当时不在银楼,从此却不知下落,生死渺茫。祖母带着我从乡下赶回家,目睹惨状,她昏倒在地。从那以后,只要一听到飞机轰响,祖母便四肢发抖,加上衣食无着,一年后,她在悲苦中去世。这一年,我6岁。

祖母走了,我无家可归,露宿街边。没有吃的,我常常饿得两眼发黑,只好上街乞讨。到了夏天,我手持一把蒲扇,到饭馆给食客扇风,可得到一点儿残汤剩饭,偶尔遇上好心肠的食客,打发点小钱。

当时,重庆城的流浪儿特别多。有一天,我什么东西也没要到,只喝了几口冷水,又累又饿,来到通远门城墙边,蜷缩在地。正在迷迷糊糊之际,我被人踢醒了,睁眼一看,面前站着3个流浪儿,其中年纪稍长的问我:“你是哪里来的?把爷的地盘占了!给我滚开!”我赶快站起来说:“大哥,我家被炸了,亲人全死了,没有落脚之地。”问话的叫许大来,原本家住黄沙溪,父亲是做木材生意的,后来父母遭日机炸死了。他得知我的身世后,同情地说:“大家都苦命,一起挤挤吧,以后兄弟你就跟着我们几个!”说罢,他还从脏兮兮的荷包里摸出一个饼子递给我,饼子又冷又硬,但我吃得又香又甜。以后,我和许大来成了莫逆之交,我叫他许大哥。

1944年的夏天,我和许大哥被送到土桥保育院,结束了流浪生活。他被分配去学习印刷技术开圆盘机,我被分配去学习做化学酱油。日子过得很快,大约是1949年的元旦前后,我与许大哥离开了保育院,进城投奔与他一起学印刷的师兄。白天,我俩出去找活干,晚上3个人挤在一间小破屋勉强度日。不久,枣子岚垭召募新兵,许大哥被录取了。名义上是当兵,实际上是去卖壮丁,顶替那些有钱人去当兵。当时有规定,三丁抽一,五丁抽二,凡中签者,就得去当兵,否则可出钱买人顶替,而卖壮丁者可得到一笔钱。

第二天,许大哥让我陪他去报到,赶到南坪玄坛庙后,许大哥领到了钱,当即塞给我一些,并语重心长地说:“兄弟,这钱拿去做点小生意,钱不多,这是当哥的一点心意。记住要好好地活着,快快地长大。”许大哥还鼓励我:“13、14岁的男子汉了,各人去闯,路是人走出来的,哪有活人被尿胀死。”

我们挥泪告别,从此再未相见。没有机会报答许大哥的恩情,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憾事。

艰难成长

曾经共患难的许大哥随部队走了,我该去何方呢?无奈之下,我也想去当兵混口饭吃。我找到站岗的卫兵,说自已想当兵。卫兵回答:“你这么小,当啥子兵哟!莫异想天开了!”正说着,营地里走出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卫兵叫他王连长。王连长问卫兵什么事,卫兵说这个娃儿想来当兵。王连长问我为什么要当兵?我说自已的家人被日机炸死了,无家可归。王连长将我打量一番说:“你来给我当勤务兵,愿不愿意?但你必须听话,不准乱说乱跑,做事要勤快!”我连连点头。

王连长把妻子和孩子都带在身边,我的主要工作就是为他们一家服务:跑腿买东西,打扫家里的卫生,照顾5岁的小女孩……频繁地奔走在营地和住家之间。王连长夫妇喜欢打麻将,经常与其他军官邀约在一起,有时甚至通宵达旦地打牌。这个时候,我就得格外小心地伺候,买烟买酒,保证茶水不缺。若是连长手气好赢钱了,会给我一点赏钱;倘若输了,则脸色不好,稍有不慎,就会惹来他的一顿臭骂,甚至挨上几记耳光。

不久,王连长所在的部队由重庆开往隆昌,驻扎2个月后,移营到内江卑木镇沱江渡口。5个月后,部队又接到命令,向贵州方向转移。我随同驻军家属的船队经富顺到达泸州,在小市稍停数日,又溯江而上,从纳溪到了江门镇。这时,从前方传来消息——王连长的部队在贵州与共产党的军队相遇,没等正式开战,就全部溃散。于是,我们的船队连夜调转船头,回到泸州等候消息。

几天后,王连长回来了,部队解散了,他只好回老家。临走前,王连长给了我两块银元,算作遣散费。我提着一个小包,孤身一人,徒步从泸州走回家乡重庆。新中国成立后,我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鲜战场。1988年,我在重庆一家机械厂退休。

(作者系重庆市写作学会、散文学会理事)

(责任编辑:韩西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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