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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姜花不一样

2016-12-22七日霜飞

花火B 2016年12期
关键词:爸妈同桌爷爷

七日霜飞

作者有话说:

这期的故事呢,灵感来源于我老公宁泽涛。哎呦,有个这样的男孩子做初恋,人生简直16岁就开挂了嘛。我很喜欢写安静少言的男生,这次也是这样。总觉得脸上云淡风轻,心中波涛暗涌的男生才是我爱的男神,你们的男神是什么样,来微博和我说说呗。另外,新书《陪你迷途》上市了,里边一大票男神涌来,记得留意哦。

人行走一步是39厘米,只需要动用4块肌肉,我在两年前却没有走向你。

上海距离北京1250公里,坐动车需要11个小时52分,乘飞机只需要2个小时20分钟,在交通便捷的今天,我却依然没有走向你的勇气。

我是一个生活在大城市,却身怀绝技的女生。

我从小身体不好,爸妈把我送到了隔壁杨爷爷家学打太极,以便强身健体。杨爷爷不爱说话,儿女也不在身边,爸妈根据他的日常招式判定那是太极。

直到他孙子杨欧搬来,我们才知道,原来我练了近十年的功夫,是咏春。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杨欧从柜顶搬下来的《咏春拳谱》,他拍拍上面的厚灰,语气淡漠:“姜同学,你既然分不清派别,就从没怀疑自己学的是猴拳吗?”

我撇嘴,翻了一个白眼还给他,挑衅道:“那你呢,你学成了吗?来和我打一架啊?”

他抱着拳谱,留下一个意境颇深的笑容,走了。

嘁,切磋功夫在我们武学界是很正常的事好吗?你那一副敬汉子的脸子是甩给谁看啊!

之后,杨欧转学到了我们学校。

入学那日,全校女生的目光像泡泡糖一样粘在他脸上,可走在他身边的我,却没有任何绯闻缠身。

她们向我打听着杨欧的上下五千年,其实我认识杨欧无非比她们早两天,即便是邻居,我与他也几乎没什么交集。

他每天早起半小时晨跑,回来给爷爷做早餐,等他出门的时候,我还披头散发地站在院子里刷牙。他永远是清早风轻云淡地在教室背书的大神,而我永远是铃声吃了才吐血爬到座位上的懒鬼。

一个月后,他的名字意外出现在学校论坛,热度居高不下。

原来他12岁时拿到省泳会自由泳冠军,入选省队;15岁被国家队选中,是全省泳坛的传奇。但他爸妈并不希望他走这条路,他便弃水上岸,苦读几年,竟也将各门学科迎头赶上,在学校红榜上混得风生水起。

论坛最后一页,有人贴了两年前他告别赛的一张相片。他身穿蔚蓝色的泳裤,戴着金牌深情地与教练拥抱。

虽是笑颜,可他目光深望着那一池碧水,笑容中隐约有淡淡的忧伤。

我的心好像突然被什么戳痛似的。其实,杨欧是舍不得离开泳池的吧。

有了这层光环后,杨欧以旋风之势风靡全校。

有女生向我讨杨欧的生活私照,报酬是整学期的早点,我欣然同意。

可是杨欧总是深夜才回来,我根本没机会拍到他。于是,我想到了在墙上钻个孔,装个针孔摄像机什么的,不就想要什么级别的相片都有了吗?

我在画框的背后选了一个点,用钉子认认真真地戳了两天,可是墙壁除了掉了一点泥灰,根本纹丝不动。

我垂头丧气地给同学打电话,刚说到一半杨欧进来了,拿着一筐刚摘下的果子。

我呆若木鸡地看他,他双眼微眯着看我。我莫名地就有点腰酸。

几秒钟后,他走到了画框前,声音淡淡地说道:“你就没个电钻吗?”

我再次化身石像。

“这是混凝土,你不懂吗?”说完,他就摇着头走了。

我一头扎进书里,呜呜呜,我还有什么脸活下去啊!

隔天我特意早起了一小时,想和他解释一下这件事。他一身白色的运动衣推门出来,见到我怔了下。

清晨小风阵阵,墙边的桅子花香气悠悠,看着他这张俊俏超凡的脸,我突然有点迷糊。

“有事?”他看着我问道。

我满腔的话,突然一句都想不起来。

见我不说话,他转身跑远。到了转角处,他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着我,声音裹在晨风里:“一起?”

啊?啊!

“好啊!”我咧着嘴追上去,脑子里想好的解释,终于忘得一个字都不剩了。

还解释啥呀,或许我因祸得福,让他觉得对着墙壁打孔的我好清纯好不做作,和其他的女生好不一样。

这也不一定啊。

跑步回来,他在街角买了一杯热乎乎的豆浆放在我手上,说:“我可以拜托你件事吗?”

我抬脸看他。

“我爸妈会来这边住一段时间,可我每天晚上都要外出,所以你可以和我爸妈说我们晚上一起在学校自习吗?”相识以来,他史无前例地对我说了这么长的一串话。

“那我晚上也要去学校吗?”

“我大概每天十点结束,之后就去接你。”他眼神中有恳切。

“好……”我慢动作点下了头。其实我很想问问,每晚把老娘一个人晾在学校,你是要去哪里鬼混啊!

“还有问题吗?”他头偏一点,看着我。

我很利落地摇头,心里却在呐喊:带我一起去鬼混啊,混蛋!就算你打家劫舍,我也会给你望风的啊!

那天之后,我们的关系递进了一步,从晨跑队友变成了共守着秘密的晚自习小伙伴。

哦,我们还会一起在食堂共进晚餐。他会买很贵很大的鸡腿和猪蹄给我吃,饭后送我到教室,然后骑着自行从晚霞里消失。

每晚十点教学楼锁门,我都会站在漆黑的楼门外等他。夜风清凉,我裹紧衣领原地跺着脚,心里却还是觉得很甜蜜。

满天星光里,他载着我一起回家,我手指轻扯着他的衣角,隔着T恤能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

我从不问他到底去了哪里,他也没有解释过一句。我想这样佯装安静的我,或许能让他觉得温暖安心吧。

但其实每个夜色如画的深夜,我都很想问问他:为什么是我?同一个院子里的同学还有许多,可为什么偏偏是我?

1,2,3……我明明已经数了三个数,可你还是沉默的话,我就当你是故意找机会想与我独处了哦?

我咬着手指头,脸偷偷凑近他的身子一点点,心花乱炸。

好吧,嚯嚯嚯,我愿意。

我们的约定快要到期时,一个帖子占据了学校论坛热门。

有同学拍到了我校男生与隔壁艺校校花的亲密照。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正犹豫着,同桌就帮我点开了帖子。

有时候我真是服了自己的第六感。

帖子的主人公正是杨欧,深夜的音乐喷泉下,他身子微倾,在为一个女生拭眼泪。

光线不算好,拍摄角度差评,可隔着朦胧的夜色,我还是看到了杨欧眼里的光。

那眼神中有疼惜,也有不舍,可更多的是宠爱。

“姜恬啊,其实我撞见过你和杨欧一起回家,可你看他原来是去约会的……”同桌一脸同情。

“只是巧合……”我心虚却依然嘴硬,目光看着那张相片,喉咙卡涩,之后大步走出了教室。刚走到走廊里,我就看到杨欧和几个男生拎着网球拍从楼梯上来。

他像之前每一次的偶然撞见一样,从我身前走过时唇角弯了弯。

“杨欧,我有那么好欺负吗?”擦肩而过时,我问了一句。

他和几个男生一起停步,他走回来眉头轻蹙地看着我:“怎么了?”

“我不会再上晚自习了。”我撞开他想走,肩膀却被他猛地勾住。

“说清楚。”下课时分,楼梯人潮涣涣,他的手却始终不松。

我心里说不上是难过还是委屈,眼泪簌簌落下来。

“没什么说的。”我用力推开他的手,撒腿跑开了。

眼泪像失控一般流下来。

杨欧,倘若你实话实说,我也一定会帮你到底。可你为什么把我当傻瓜?全世界都知道你晚上去了哪里,只有我还尽忠职守地在漆黑的夜里等着你来。

我也是女生,我也会怕黑,我也会期待有人疼有人担忧,我也想在难过的时候有人为我擦眼泪……

操场的看台上,我哭得伏下身去。

可是杨欧,我在意的真的只是你欺骗了我吗?

还是因为,我也曾对你……有过一丝丝的期许。

我食言了。

后来,我还是会去上晚自习,却再也没有等过杨欧,深夜里我会竖起衣领独自走过这个城市的小桥小巷。我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我也还是会遇见他。

有时是清早,我会假装翻着书从他面前走过,听到他在身后叫我,心里酸了又酸,每一步都走得故作坚强,却在转角处哭花了脸。

有时是傍晚,明明要搭同一班车回家,可见他上了车,我便退回来。他站在车门处看着我,目光中的内容我看不懂,我将脸转向了一边,却在车走远后哭得泪流不止。

一年一度的运动会上,我穿着啦啦队服,抹着大红妆站在炎炎烈日下,看着杨欧代表全体运动员宣誓,台下欢呼声震耳欲聋,我却在人群里哭得像个傻瓜。

我看了很多本虐心的小说,很多集悲惨的韩剧,让自己眼泪成行成行地流。

几天后,论坛里对于杨欧和那个女生的关系有了定论:她是他在泳队的小师妹。

同桌讲给我听时,我将耳机塞进耳孔里,跟着BIGBANG大声唱:“if you,啊既诺母呢既啊那大面……”

看吧,我终于哭够了,也哭伤了。

她是他的什么人,也终于……和我没有关系了。

杨欧的爸妈在一周后离开了杨爷爷家。临走前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来我家,两家的家长相谈甚欢。

我拿着书去院子里背单词,却看到了墙另一边的杨欧。

“姜恬,聊聊。”他目光深深地看着我。

“很忙。”我拿着书走出院门,有脚步声很快追上来,从后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看到论坛的帖子了,是因为那张相片吗?”

他的声音低沉地传过来,我明明已经痊愈,却因为他的一句话再次发作,眼眶没有任何来由地胀痛。

我甩开他,向前走。

他再次追上来,扳着肩膀把我转过来,四目对视,我的眼泪死没出息地滚滚而落。

“是因伤痛被迫要退出游泳队的师妹。”他轻叹,“开始觉得没有非解释不可的理由,可看到你这样,我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我不说话,在涟涟泪水里看他。

“现在,可以和好了吗?”他问。

我依旧不说话。

“她去上海治伤了,那晚是告别。”

“所以,她走了,你才来求和吗?”我泪目中瞪他。

“你还真是……”他手掌在空中停顿了一下,之后轻轻地覆在我的头上,“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这么硬梆绑的?”

“那为什么要和好啊?”我的倔脾气上来了。

“因为……”他的唇角轻轻弯起来,“不想再看到你哭了,巷子里,操场上,站牌边。”

我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轰然而落,原来每一个我掉眼泪的瞬间,他都知道,都记在心里了。

杨欧,你是高手对吧?是背诵过恋爱宝典,还是看过三百集韩剧,撩动人心的话怎么就这么轻易撬开了我那颗硬邦邦的心啊。

看着他星光般明亮的眼,一如既往帅气的脸,我的百年老气终于消散无形了。

“那你还需要我放风吗?”我鼓着腮帮子问。

他伸出了三根手指,对我感激地一笑。

“好,本仙女就再帮你最后三天!”脸颊的泪迹未干,我就又傻瓜似的笑了出来。

他手臂勾住我的脖子,说:“本月零花钱很多,可以餐餐供你吃鸡腿了。”

我歪着头看他,忧伤的小情绪如水波漾开。

杨欧,我爱鸡腿,我愿意吃一辈子的鸡腿。可是现在,我愿意用全世界的鸡腿去换一个你。

一个会始终微微笑着,陪我走过漫长岁月的你。

经过这一次小矛盾,杨欧像变了一个人。

体育课,我为了全班女生的荣誉独自跑完三千米,累得瘫坐在跑道上时,他从不远处的篮球场跑过来,在裁判和队友的连声抗议下,送来一瓶水给我。

我咕嘟嘟喝完整瓶水,才看到瓶底有女生写给他的告白。我看向篮球场,他一个漂亮的三分进球,引得全场女生尖叫。

这样的杨欧,是真的超帅气吧。

化学课上我操作失误,差点搞得整个实验室爆炸,被老师罚放学后在校园捡垃圾。我在看台上杵着头捡饮料瓶,他则提着垃圾袋一步一步地跟在我后面。

傍晚的余晖映在他的脸上,让我一阵恍惚。

这样的杨欧,是真的超温暖吧。

三天后,我与他的约定正式结束,原来约好午饭时一起庆祝下,他却失约了。

下午他班里的教学设备故障,我们的英文赏析课改为两班合上,整个教室就坐得满满当当的。我支着脖子扫描全班,却依然没有看到他,问过同学才知道,他临时请了假。

莫名的失落让我蔫成一片秋天的叶子。

教室漆黑一片,讲台上方的屏幕上光影闪烁,播放了原声的《泰坦尼克号》。

电影刚放了几分钟,突然有人贴近我的脸,我吓得一躲,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往里挪一下。”

是杨欧,他的气息铺天盖地,我的心忽地怦怦乱跳。

“里边有人,没位置了!”我声音有点颤。

“那……一起吧。”

我还没听懂他的话,他就与我坐到了一张凳子上。

“喂……”我在惶恐凌乱中赶紧看了看同桌,还好他已经在黑暗中趴倒睡熟了,而四周也并没有人留意到这里。

昏暗的光线里,他头发上有水珠顺着脸落下来,之后我看到了他手腕上的感应手牌——那是市游泳馆的出入卡。

我猛地想到了今早的广播——全省男子游泳锦标赛上午在市游泳馆举行。

紧接着,我捂住了嘴巴,终于明白了他每天晚上消失的真正原因。

他此时也扭脸看向我,对视时,他淡淡一笑。

我的心紧了一下。我分明听到杨爷爷家每次说到游泳,都传出激烈的争吵声,杨欧的爸妈不舍得儿子受残酷的训练,吃那些苦。

“你能说服叔叔阿姨吗?”我低声问他。

“经典时刻。”他没回应,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将我的脸转向了屏幕。

电影里,杰克正在深夜的甲板上与露丝对话:“You jump,I jump.”

“其实你和露丝蛮像的。”他轻声说道。

我全身突然一僵,脑子登时放空,心里有一千万吨的烟花待放。

他两手交叉放在课桌上,声音很轻:“肉肉的。”

顿时,好像刚刚点燃的烟花突然遭遇了一场兜头大雨。自尊受辱,我一咬牙,用力抽走了板凳……

杨欧仿佛早有预料,闪开了这致命一击,结果我自己却摔得人仰马翻,一屁股坐在了同桌的脚上。

紧接着,同桌睡梦中一声惨叫,喊亮了整条走廊的声控灯。

他足骨断裂,打了一个月的石膏。

我妈给同桌男生送去了果篮,郑重地赔礼道歉。可同桌的爸爸非常霸气,非要五万块才能了事。

后来硬是搬去了校长说情,才平息了事件。

而杨欧的爸妈也走了,他重新恢复了无人看管的生活,可是隔天我还是习惯性地去上晚自习,然后在漆黑的校园里等他。

直到教学楼的大钟指向了11点,我才猛地想起,我与他的约定已经到期了。

前所未有的失落感涌上心头,我蔫蔫地走出了学校。刚走到锦湖桥,突然有五六个魁梧结实的男生从桥下出来,将我围住了。

“姜恬是吧?我弟弟在医院打着石膏,你倒是过得很自在。”为首的一个大胖子逼近我。

我认出他是同桌的哥哥朱武,在隔壁读武校,同桌总向我吹嘘他的战绩,还说找机会要来与我切磋。

尽管同桌的伤只是意外,可眼下也说不通了。只是这么多人,我想赢就没戏了。

“不要紧张,就当切磋了,打不赢的话,把去年的省赛奖杯送给我,怎么样?”朱武示意其他人退后,他只身上阵。

闻言,我顿时轻松了,摆好步法准备迎战。突然,一个人从身后跑上来,将我扯到了他身后。

“我和你打。”

是杨欧。

“你闪开,我没问题的。”我拉扯着他。

“姜恬,你应付得了今天,那以后呢?他要是天天来呢?”杨欧看着我。

“哈哈,那当然了,今天打不赢我会天天来。不过,你很面熟,是游泳的那个小子吧?”朱武盯着他。

“你们无非想解气,怎么样才能不来找麻烦?”杨欧声音沉沉的。

朱武看了看桥下,说:“游泳冠军是吧?那就从这里跳下去,我保证再不出现。”

“还是打架吧!”我从杨欧身后蹿出来,“大不了天天切磋,我应付得来!”

“姜恬,你信我吗?”杨欧突然扳住我的肩膀,静静地看着我。

“信啊……”我还没说完,他手揽住我的腰,身子向前一倾,压着我一起坠向了冰冷的湖里……

前所未有的恐惧吞噬了我,我在湖水里拼命地挣扎着,水花四溅,呼喊着救命。

突然一只手臂有力地圈住了我的脖子,拖着我游到湖畔。

桥上,朱武在路灯下伸出了一个大拇指,一脸服气地带着人走了。

“没事了。”杨欧喘着粗气道,“很冷吧,走,回家。”他对我伸出手。

我全身湿透瑟瑟发着抖,头发糊在脸上,水成行地流下去,我看着他,没有动。

“哪里受伤了吗?”他重新蹲下来。

“要是死了呢?是我闯出来的祸,你为什么要掺和进来?你要是有什么事怎么办?”我一开嗓子就几乎吼起来。大桥有五六米的高度,他怎么能想都不想就陪着我跳下来。

“姜恬……”他淡淡笑开,眼睛里仿佛沾了星辰的光,手指轻轻地抚开我脸上湿嗒嗒的头发,“不要总那么坚强,让我都没有理由靠近你了。”

他的笑容仿佛有某种魔力,让我脑子登时放空,心跳也停了一瞬。

然后,他背过身,拉着我的手臂将我背了起来。两个湿嗒嗒的人叠在一起,寒又凉,但是慢慢地他的体温传过来,我的心一点点暖起来。

深夜的街道上车子一辆辆从我们身边疾驰而过,昏暗的路灯下我与他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我可以你几个问题吗?”

“嗯。”

“为什么对我好?”

“你值得。”

“我做了什么拯救银河系的事了吗?”

“噢。”他笑声轻小。

之后,他讲了一个并不长也不陌生的故事。

“几年前,为了解爷爷的身体和生活状况,爸爸在家里装了监控。我搬来之后将这些年的记录都看过了,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爷爷从来都不说他寂寞,原来总有一个女生陪伴在他身边,给他读报纸,和他下象棋,还会陪着他外出钓鱼,甚至清明扫墓都是她陪伴着。有时候看着那些画面,我会很愧疚,明明那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可我知道,即便是我,也不会有那个女生那样耐心细致。”

“你看了所有的记录?那么前几天……”我从他背上挣扎着跳下来,我想起前几天给杨爷爷捶背时,我自言自语说的那些话。

“你是说那个愿望吗?”

我的脸一下子烫得仿佛要爆炸。

我和杨爷爷说的是:就算不给我拳谱也没关系呀,女孩子总是打打杀杀也不太好,那我换个愿望。杨爷爷,你孙子能不能先瞎个几年,瞎了就没准喜欢上我了啊……

我正发着蒙,他的手掌就握住了我的肩。

“我看过了你历年所有比赛的视频,找我认识的教练发送给了国家武术队,他们说想要见你……姜恬,我被选入国家游泳队了,明天去北京。”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两张机票,笑容一如那日清晨在巷角第一次呼唤我时那般,点亮了整个夜空。

“你要不要,与我一起?”

与他一起去北京……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十多年人生中最意外最惊喜的情景也比不过此刻。

可是……我眼前猛地闪过杨欧爸妈每一次来我家的场景。

杨欧,如果我不是你想象中那个爱心满满的女生……

如果照顾杨爷爷的原因并非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那么,我能瞒着这一切,当做一切都没发生那样,去到你身边吗?

杨欧在隔天清早离开,送行的队伍声势浩大,学校专程送了一面锦旗,希望他可以为国争光。

杨欧的爸妈默默抹着眼泪,他们到底拗不过儿子,同意他为了热爱的事业去拼搏一把。

安检口,同行的人都已经进去,杨欧却还看着入口迟迟不进去,满眼的期待。

广播中响起了催促登机的声音,他这才转身走进去,年少俊俏的脸上只剩落寞。

望着他的身影终于消失,我在候机大厅的柱子后哭得不可抑止。

我知道这一别,再相见便遥遥无期,他要接受国家队的训练,恐怕连父母都难以再见上几面。

飞机从地平线驶向天际,消失在云海。我站在落地窗前,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是杨欧省队的队友。

他脸上有些惊喜,说:“是姜恬吧?以前总看到杨欧晚上载着你回家。杨欧以前不到闭馆绝对不会离开,后来每到十点就心急火燎地往学校赶,队友们觉得好奇,才偷偷跟了他几次。我们问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他沉默了好久都不肯答。后来,他有一次问我们:每当看到你逞强,他会心里难过,这算是什么关系?”

队友看着我,咧着嘴笑起来:“那个傻小子,他大概现在明白这是什么关系了吧。”

末了,队友将一个纸盒交给我,说:“姜恬,在你心里,与他是什么关系呢?”

我将纸盒抱在怀里,身子慢慢蹲下去,盒子里的拳谱被擦拭一新,每章每节都整齐地摆放着,我的眼泪终于如倾盆大雨般落下。

我与杨欧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今日之前,想到他的脸,心里会有淡淡的甜,那甜赛过我青春里全数的欢笑喜乐。

今日之后,想到他的所有,心会微微痛,慢慢痛,之后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痛。

认识他至今,他对我说过三次“一起”,我应许了前两次,只错过了最后这一次。

可我知道,这一次之后,或许我们的人生承转,再也走不回来时路了。

杨欧走了之后,我将拳谱送上柜顶,全心投入学习。

之后,关于他的消息总是刷屏学校论坛。

进入国家队第一个月,全动会,他就初露头角得到了亚军。

六个月后,全国游泳锦标赛,他膝盖受伤却依然拼尽全力,得到了冠军。

九个月后,男子4x100混合泳接力比赛,他与队友合力得到了冠军。

……

他被誉为最有潜力冲刺奥运的男子游泳新星。

我刷遍论坛里关于他的帖子,连每一条评论都认真看过去,与从前一样,一片赞美洋溢之声,他依然是经久不衰的男神。

在帖子的最后,我看到了一个游客留下的评论。

“姜恬,这是我新换的手机号,看到请联系我。”

游客的名字是:会打洞的电钻。

我的眼泪狠狠砸下来,然后我注销了用户,从此退出了论坛。

一年后,尽管我拼尽了全力,可无奈我从小就是四肢发达的人,还是凭借体育特长加分,才考上了南方的一所体育学院,专业是运动人体科学。

一百多人的大课上我坐在最后排,漆黑的教室里,屏幕上放映着人体结构骨骼图。

旁边的同学鼾声阵阵,光影闪动的那一刻,我想起了那年那月,曾有一个男生与我同坐过一张椅子。

他身上的气息这些年一直在我脑中缭绕不散,我记得他眼睛里的光,记得他说话前喜欢先停顿几秒,记得他说“你和露丝挺像的”。

屏幕上打出了一行字:人正常行走一步是39厘米,需要带动全身600多块骨骼肌,但真正能让我们行走的只需要4块肌肉……

我不知道眼泪怎么就掉落了下来。

杨欧,原来人与人的距离,这么短,也这么简单。

人行走一步是39厘米,只需要4块肌肉,我却在两年前没有走向你。

上海距离北京1250公里,坐动车需要11个小时52分,乘飞机只需要2个小时20分钟,在交通便捷的今天,我却依然没有走向你的勇气。

杨欧,这样软弱又怯弱的我,活该没有幸福。

大学的第一个春节,我硬是在学校磨蹭到了年三十才回了家。

虽然对爸妈有些愧疚,可这幢老房子和隔壁的杨爷爷总让我触景生情。

到家前,我先躲在巷角哭痛快了,这才拎着箱子进了屋。

进门就看到杨爷爷坐在餐厅,正在慢吞吞地包着饺子,半年不见,他似乎精神依然不错。

我喊了声杨爷爷,他没理我。我凑到他跟前,声音像霹雳一样又喊一声,他才慢镜头似的回头,笑了。

“恬恬呀,下次声音大一点,爷爷耳朵听不到……爷爷都想你了。”

一句话就让我又哭了。唉,我怎么能因为个人的小情感,这么晚才回来看爷爷和爸妈呢。

窗外鞭炮声阵阵,年的味道越来越浓了。

我整晚都和爷爷坐在一起,望着老人家,却总能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从前我一直不解杨欧的好模样到底跟了谁,这样看来,是杨爷爷没错了。

饺子下了锅,家里没醋了,我到杨爷爷家去取,刚推开大门,却见院子里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

院前红通通的灯笼下,我看不清那人的脸,却见他穿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双肩包挎在一侧,似乎正在口袋里翻找着什么。

“小贼!”我凭着一副好身手从后面锁住了他的手,顿时一串钥匙落了地。

“姜恬?”声音里满是惊喜。

那一瞬间我心脏停跳,站在原地一动都不会动了。

他拉回我,一张脸冻得通红,可那张俊俏失真的脸却像五彩烟花般照亮了我的心。

下一秒钟,我甩开他大步就要逃,却再次被他一把扯了回来。

“你在意的事,我一早就知道,你总要给我机会说几句话吧。”

我继续挣扎,我没脸见他,我没办法厚着脸皮假装是那个充满爱心照顾爷爷的女生。

“你家是因为收了我爸妈的钱,才一直很照顾我爷爷,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闻言,我停下来,回头呆呆地看他。这么久以来,我觉得见不得人的事,他却这么坦荡荡地说了出来。

“姜恬,就算是收了钱,照顾爷爷的态度也会有很多种。但你是真心的,爷爷自己也最明白你待他有多好。”他呼着寒气,眼睛里是满满的真诚。

“可我真的没脸见你!”我双手捂着脸,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

他轻轻笑开,从包里取出一个盒子,塞在我手里,说:“新年礼物。”

我睁眼,那是一副电钻……

“喂!杨欧!”我当下就使出了咏春最给力的一套拳,将他打倒在地。

他躺在雪地上也不急着起来,双手枕在脑后,静静地看着我。

天空上烟花满天,他的瞳孔里映满了七彩的光。

“喂,告诉你一个秘密。”他的声音裹在风里。

“你怎么有那么多秘密哦?”我撇嘴。

“作为一个从小到大被表白习惯的人,我这一生收到最动人的告白——便是有一个傻傻呆呆的女生为我在墙上打了一个洞……”

我看着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就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像我这种好纯洁好不作做的女生,就是与别的女生好不一样。

编辑/张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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