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水

罪大恶极

杀掉图钱的前情人

1995年春节刚过，山东乐陵市中办事处南街，汪子昌正在家里休息，情人黄翠翠找上门来了。见汪子昌一个人在家，黄翠翠直截了当管他要钱。此前，他曾承诺给她在老家的弟弟添置一辆车，并出资五千元。当然，那只是情人间欢愉时的顺口承诺，汪子昌根本没有钱，他答应等有钱时兑现。见他沉默不语，黄翠翠提高了嗓门：“你再耍赖，我就告诉别人我们的关系，尤其是你爹……”

汪子昌时年31岁，父亲汪国民经商，家境不错。兄弟三人，他是老大，因患过小儿麻痹症，小腿略有残疾，加上长得矮小，内向而倔强。高中毕业后，饱读诗书的汪子昌一心想当教师，但因为身体弊端，始终未如愿，最后做起了酒水生意。因自恃清高，终身大事也成了难题。其父汪国民家教极严，见儿子高不成低不就，1985年，他为儿子包办了一门亲事。女方因患脑膜炎留下了后遗症，做事说话都慢半拍。汪子昌是个情感丰富之人，对这桩婚姻非常不满，婚后第二年就闹了离婚。在父亲的强行打压下，婚没有离成，这一年他有了儿子汪涛。

儿子出生后，汪子昌并不怎么上心。妻子田霞非常失望，夫妻俩纷争不断，这令汪子昌对婚姻越发心灰意冷。他头脑灵活，又酿得一手好酒，生意很不错。有钱后，离婚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了，他隔三差五就和妻子找茬吵架。有父亲干预，婚自然离不成。1992年，他有了第一个外遇。事情传开后，让汪国民大丢面子。而田霞看在儿子的份上，原谅了汪子昌。这令汪国民越发认可儿媳，为防止儿子胡作非为，他勒令其终止酒水生意，和自己一起做生意。从那以后，汪子昌的收入都由父亲管理，每月只得到一点零花钱。婚后，他和父母一起住在乐陵最繁华地段的一个大院里，现在又在父亲眼皮底下做事，只有乖乖听话。

“压迫”越重，反抗越强。1994年，在父亲的监管下，他居然又结识了情人黄翠翠。当时黄翠翠刚满24岁，风姿绰约，穿着时髦。她在一个公司老总家做保姆，经常到市场买菜，两人渐渐熟识。汪子昌对女人善于攻心，又体贴入微，很快就将黄翠翠追到手。怕被父亲发现遭遇责罚，两人约会时小心翼翼，每次都先后溜到火车站附近的小旅馆幽会！

那是汪子昌第一次真正爱上一个女人，他再度萌生了和妻子离婚的念头。然而，没等他想好如何和父亲斗争，他就发现黄翠翠和他在一起，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图钱。1994年10月的一天中午，两人又一番缠绵后，黄翠翠说想给弟弟买一台车跑运输，要求他出资五千元。此时汪子昌的经济大权早被父亲收回去，根本没那么多钱，怕情人不高兴，只好敷衍：“过段时间给你。”这话被黄翠翠牢牢记住，并不时索要。1995年春节过后，给弟弟买车的事提上日程，黄翠翠又出言威胁，这令汪子昌又恐惧又恼火。

于是，他温言软语将黄翠翠骗到了自己住处的卧室，哀求她宽限几天。黄翠翠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今天不给钱，我就把我们的事抖出去。”汪子昌眼中冷光四射：“你敢说出去，我就弄死你！”黄翠翠转身往外走：“好，让你爹好好管教你。”汪子昌以为黄翠翠去找父亲，惧怕之下顺手从电视柜上拿起一根尼龙绳，套在了她的脖子上，死死拉住。被环扣倒拖着的黄翠翠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再也出不来一口气……

情人被自己勒死了，汪子昌恐惧到了极点。不知过了多久，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琢磨起如何毁尸灭迹。他想到了院中的一口枯井，那是被他改造的一个天然储存间，以前作为存酒用的，平时除了他，别人从来不去。于是，他把黄翠翠拖向井边，找来了几块大砖头绑在她身上，推了下去。第二天，他借口枯井空气循环出了问题，他在下面取东西时差点窒息而死为由，用水泥将井口完全封死了。

之后，他把黄翠翠骑着来自己家的自行车推到乐陵火车站，托人给位于乐陵东乡的黄家人捎去口信，说黄翠翠和人私奔，不用找她了。黄家人在火车站找到黄翠翠的自行车，并四处寻找，但因私奔是丑事，他们没有大张旗鼓寻找，对外宣称她去广东打工去了，也没有到乐陵警方报案。由于汪子昌和黄翠翠约会时，处事非常谨慎，加上他们去的旅馆都在火车站附近，人员复杂，那个年代无需证件登记，其家人虽拿着她的照片在火车站附近多方寻访，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期间，汪子昌作为和黄翠翠接触过的人员，被她的家人询问过，但他都若无其事应付了下来。加上黄翠翠家人曾接到口信，也就真以为她私奔了。

一桩杀人案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瞒了下来。然而，等待汪子昌的并不是安然无事，而是寝食难安的噩梦。只要一走进院子，他仿佛就能看见黄翠翠临死时的惨状。院子里的那口枯井，他更是不敢靠近。他想过搬家，可是父亲不答应。在父亲眼里，三个儿子中只有这个大儿子是个惹事精，他要放在身边才安心。

抛家弃子

杀人凶手远走高飞

在父亲的监管下，汪子昌在罪孽和惧怕中苦苦煎熬着，不敢和任何女人来往了。他惶惶不可终日，却又无力挣脱那口枯井的魔咒。他也曾想过离开乐陵，但他又不敢让那口井远离自己的视线，怕黄翠翠的尸体被发现，又怕贸然离开，警方会怀疑到他的头上。如何巧妙离开又不引人怀疑，成了缠绕他心头的头等大事。因此，他对妻子更加疏忽，对儿子也不关心。

2003年，已16岁的汪涛正在念高一，成绩一般，田霞想找关系，把儿子转学到县里管理最严的一中去读书。汪子昌却极力劝儿子：“别读书了，干脆和爷爷一起做生意。”汪涛本来就对读书不感兴趣，父亲一怂恿，便立刻辍学加入了爷爷的卤肉铺。多年来，汪国民见儿子老实能干，认为他已改邪归正，加上有了孙子汪涛做帮手，便对儿子放手了。汪子昌完成了计划的第一步。这年底，他在离家200米的南街繁华路段，开了一家维修部，修起了自行车。生意还不错，他就借口忙，一个人住在了店里。

终于从院子搬了出来，汪子昌时隔8年，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听说黄翠翠的家人又在四处调查她和谁关系亲密，究竟和谁私奔了，这让他刚刚平复的心再度警觉、绷紧了。原来，黄翠翠的家人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她。汪子昌终于明白，只要他待在乐陵，他就永远摆脱不了那口井的威胁和惧怕，他必须想办法，“名正言顺”离开这里。

就在汪子昌苦思冥想时，又一桩桃花运给他带来了最好的契机。2005年1月1日下午，乐陵北街一个叫唐芬的女人来店里修车，不小心把包掉在了店里。当唐芬发现时，店铺已关门，汪子昌的两个伙计都回老家过元旦去了，一时赶不回来，他自己被同学喊到德州去玩。听说唐芬的钥匙在包里，进不了家门，汪子昌连夜返回帮她取回了包。唐芬非常感激，并特意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

从那以后，唐芬经常到店里找汪子昌玩。唐芬时年24岁，是山东临沂人，两年前她和在临沂打工的一个乐陵男孩相恋，远嫁而来。一个人独在异乡，她十分苦闷。汪子昌的温言软语成了她最大的慰藉，她心甘情愿做了他的情人。在她的眼里，汪子昌能干、有主见、会疼人，每一句话都说到了她的心里。在这个女人倾情的付出里，汪子昌也真正体味到了感情的滋味。两个男女在一场错爱里，相互依赖、欲罢不能。

这次，汪子昌并不遮掩，甚至唐芬来店里，他都当着店员的面调戏她。在汪子昌的宣扬下，这段孽情传到唐芬老公的耳朵里。听到妻子的坦白后，他将她暴打一顿，要求她和汪子昌一刀两断，他既往不咎。这是回头是岸的良机。如果此时汪子昌放手，唐芬悔改，也许故事将是另一个走向。当时，汪国民身体已大不如从前，得知儿子的丑事，他暴跳如雷，勒令儿子悬崖勒马。

过去几个月，唐芬和汪子昌在一起，并没有想过未来，也没想过离婚，她舍不得一岁多的孩子。现在她手足无措，只有追问汪子昌该怎么办？汪子昌暗暗得意，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计划在进行：原来，汪子昌一直谋划离开乐陵。他只要说服唐芬和自己私奔，就可以彻底摆脱不如意的婚姻，可以“名正言顺”因为“婚外情”远走高飞了。即便有一天黄翠翠的尸体被发现，别人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唐芬百般迟疑，她虽然爱汪子昌，但和女儿相比，她更倾向于孩子。然而，汪子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描绘，又让她的天平最终倾向了他。2006年初，在两个家庭都等待他们回归之际，两人在一个深夜私奔了。他们颠沛流离，最终来到了山东潍坊。怕家里人来找，两人只敢租住在隐蔽的城中村里，靠积蓄度日，日子过得促狭而憋闷。离家时，汪国民已经病重，儿子出事半年后就去世了。当时汪家人都没有汪子昌的联系方式，无法告知，自然没法回家奔丧。

汪子昌离家时，带走了他手里的全部积蓄。妻子田霞一直没工作，汪国民去世前，曾多分了一份家产给大儿媳。然而，2007年初因为一场大病，田霞的钱都花光了。汪涛在爷爷去世后，把店铺关了。每天和一帮社会青年混在一起打牌、吃喝，挥霍无度，变成了一个小混混，对母亲也毫不关心。大病初愈，娘家人怕田霞受欺负，将她接了回家。母亲不在身边，汪涛更是无人管束，没钱了他就和人一起盗窃、抢劫。2008年初，他因盗窃罪被判入狱6个月。这一年，汪子昌的母亲去世，得不到消息的他依旧没有回家奔丧。

天网恢恢

逃不开的崩塌人生

2009年汪涛出狱，越发肆意妄为。家里能卖的东西都被他卖光，就连大院的门也被他卖了。过去体面的汪家大院遍地荒草，枯井处的荒草足有一人多高。2010年初，汪涛因抢劫，又被判入狱一年。这年夏天，已离家四年的汪子昌和弟弟取得了联系。此时，他手里的钱已花光，正和唐芬打零工为生。得知儿子入狱，他在电话中嚎啕大哭，嚷着要回家。

卧室外的唐芬哭着质问他：“你回去了我怎么办？”然后紧紧抱住他，哭闹不止。汪子昌仰天长叹，泪流满面。当初私奔后，刚开始他确实得到了期待中的安宁，然而很快，唐芬就思念起了孩子，天天以泪洗面。她曾偷偷回去看望，但根本没敢进家门。疯狂的想念，让她几近癫狂。每每看到和女儿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她就抱起来不舍得放手。绝望中，她渴望和汪子昌再生一个孩子。然而，内心潜伏的秘密让汪子昌哪里敢生孩子？唐芬越发痛苦，个性软弱的她内心的苦宣泄不出来，郁结在心，鬓角布满了白发。

唐芬的痛苦和乖戾时刻折磨着汪子昌，令他苦不堪言。他居然感念起了妻子的好，也日夜愧对儿子。漫漫长夜，唐芬睡着了，他再起床喝闷酒，喝着喝着就忽地站起：“我要回家。”又颓然坐下，家是他最想回又最惧怕的地方，而且唐芬怎么办？

2009年，唐芬实在难解对女儿的相思之苦，回过婆家。然而，丈夫告诫她，她私奔的第三年，他已经以失踪两年以上为由和她办理完离婚手续，对女儿则宣称她已死，告诫她不要在乐陵出现。回到潍坊，唐芬大病一场，乐陵她今生已回不去了，所以她无论如何也要粘住汪子昌……就这样，两个人各怀心事，经常一起对饮，借酒浇愁。常常喝着喝着就一起大哭，相互谩骂，又相互抚慰、取暖。

日子一天天过去。2011年中秋节前夕，汪子昌得知儿子出狱了，他再也按捺不住对家的渴望，想回家求得儿子的原谅，父子好好过日子。吃中秋饭时，他特意为唐芬做了一桌子好菜，两人对饮了一瓶白酒后，他泪水直流，把自己杀人的事说了出来。说完，他跪在了地上，恳求唐芬：“我对不起你。我不能再拖累你了，你另找个男人去过好日子，我回乐陵去，万一被发现也是天要绝我。侥幸不暴露，我就好好管管儿子……”

汪子昌说出这一切，等待着唐芬对他的咒骂和痛恨。谁知，唐芬根本不相信，她认为这是他嫌弃自己，想摆脱她编造的谎言，反而结结实实哭闹了一场。这命运的可笑，令汪子昌无言以对，更无力挣脱。2012年，两人一起来到了诸城市，做起了酒水批发生意。期间，汪子昌曾想让汪涛到这边发展。然而，儿子根本不认他。2013年初，汪涛再次因抢劫入狱3年。汪子昌彻底绝望，浑浑噩噩，整天买醉度日。而唐芬为防止汪子昌甩了她，再也不肯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2013年10月，汪子昌的弟弟替他将房子租给了一个建筑商做宿舍，对方想建一个厕所，在挖枯井做地下水道时，发现了黄翠翠已钙化的尸体。对方立即向乐陵市警方报案。乐陵市警方在进行排查时，联想到了已私奔18年的黄翠翠。汪子昌的弟弟打电话通知哥哥井中发现了尸体，汪子昌说了句“我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正是这句毫无惊讶的回答，令警方将视线转移到他的身上。10月22日，警方将已从诸城逃亡、藏身在山东菏泽火车站一家小旅馆的汪子昌抓捕归案。此时，离黄翠翠被杀已过去了18年零6个月，离20年的追诉期只有一年半时间。

案件真相大白，唐芬回到了自己的老家。在接受调查时，这个痴情女人没说过一句对汪子昌不利的话。汪子昌在接受公安机关审讯时，对以私奔掩盖罪恶的心理也并未交代。2016年4月，汪子昌以故意杀人罪被当地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文中人物、地点均为化名）

幸福提醒

汪子昌私奔掩命案，本以为可以逍遥法外，与新情人幸福度日，但是在午夜梦回时，他却逃不开良心的拷问和情感深处的真正牵挂。天网恢恢，18年后真相揭开，他曾经的罪恶和堕落也得到了公正的判决和惩罚。婚外情是致命且危险的，所有的情人一开始在一起，都不断地讲着天长地久的话，但等待他们的真实结局却是爱不下去，爱的太沉太累，最后爱成灰。就如同身处在万丈悬崖边，随时会粉身碎骨。

编辑：莫言言 happywyli@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