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佳丽

9月12日，彭博社报道指出，英国投票退出欧盟可能会成就亚洲一些国家，理由是一旦正式离开欧盟，英国将被迫加强其同亚洲贸易伙伴的联系，同时达成允许互相进入彼此市场的新协议。上述机构内部两位分析师甚至采用打分方式，认为英国离开欧盟中的最大赢家将依次是日本、中国香港、中国大陆。与此同时，九州证券全球首席经济学家邓海清也指出，英国脱欧的最大受益者将会是中国和俄罗斯。

反一体化不利中国

距离2016年6月24日已经3个多月，很多人还记得公投结果公布的这天，原本以为不过是英国与欧盟之间的又一次拉锯，借助公投上演“会哭的孩子有奶喝”的戏码，不料争论了多年的“离婚”竟成了真。大概是结局太出乎意料，英国当地民众甚至一度申请二次公投，而英国和欧盟之外的国际社会，除了赶紧收拾残局之外，还有一些乐观人士，寄希望从中寻找出一些不那么令人绝望的曙光。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英国离开欧盟真的能在无意中成就一些大赢家？

不得不承认，脱欧公投之后，中英自由贸易协定的谈判很快就被提上日程。8月2日，商务部新闻发言人沈丹阳在例行新闻发布会上表示，中方愿与英方积极发展经贸合作关系，对与英方商签自贸协定持开放态度，愿与英方就此进行研究。

公投之前，作为欧盟成员国之一，英国无法单独与其他非欧盟成员国缔结贸易协定，而公投恰恰为中英两国提供了契机。英国财政大臣哈蒙德曾就此表示，英国终于获得更多和欧盟之外的国家自由发展贸易的机会，比如中国。在他的公开表态中，离开欧盟代表着挣脱法规层面的束缚，而英国目前也已着手与中国就双边自由贸易协定事宜展开商讨，规模或可能高达数十亿英镑。

上述一系列事实是主张“中国大赢家”观点的支撑。不过，这种观点似乎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实，那就是中国原本是全球经济一体化的最大受益者，任何反其道而行的举动，整体上都不是中国希望看到的。

“欧盟是中国非常重要的主要贸易伙伴，相对于英国来说，欧盟为中国提供的发展机会更多，贸易往来体量也更大。作为欧盟第二大经济体的英国一旦离开欧盟，势必对后者经济产生负面影响，贸易伙伴受损，中国不可能不受牵连”，复旦大学欧洲问题研究中心主任丁纯在接受《经济》记者采访时这样说。

显然，离开欧盟之后，英国需要寻找新的发展机遇，也需要重新和其他国家建立贸易伙伴关系。在丁纯看来，中英之间的机遇更像是苦中作乐，毕竟如果英国不离开欧盟而中国可以从欧盟层面推进自由贸易协定才最令人欢喜。

对比中英贸易额、中国与欧盟贸易额，上述主张更加清晰。根据英国税务和海关总署的统计数据，2015年中英双边货物贸易额817.3亿欧元，中国是英国第四大出口市场和第二大进口来源国。欧盟统计局显示，同一年，中欧货物贸易额5208亿欧元，欧盟逆差1801亿欧元，中国是欧盟第二大出口市场和第一大进口来源国。

中英经贸近几年呈现快速增长，对于签订中英自贸协定，英国方面的态度似乎更加积极，尤其在脱欧公投之后。现任英国外长、前伦敦市市长鲍里斯·约翰逊曾称两国应尽快签署双边自贸协定。“但是，我们也知道中国一直没有明确表态，直到8月初，商务部才首次明确表态，”丁纯这样说。英国脱离欧盟原本就属于欧洲事务，中国保持谨慎理所当然，即便仅涉及经济层面。

俄罗斯或受益

如果英国脱欧事件中，一定要找出受益者，那俄罗斯的胜算看起来更大些。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洲所副所长刘明礼告诉《经济》记者，近些年俄罗斯与欧盟的关系一直比较紧张，更为严峻的是，双方的经济形势都不太好，政治问题导致的经济制裁对双方来说都是雪上加霜。

“欧盟自从欧债危机之后就一直向着复苏之路努力，但直到现在也没有缓和迹象，经济增长放缓、失业率高企已经是长期难以解决的大问题，如今英国公投脱欧更加令人头疼，欧盟几乎处在最困难的时期了。俄罗斯也没好到哪里去，今年开始到现在，一直是衰退状态”，刘明礼这样分析。欧盟在这样的状态下对俄罗斯实施经济制裁，而俄罗斯同时实施反制裁，后果可想而知。

不过，单纯考虑英国脱欧因素，刘明礼认为反倒为欧盟与俄罗斯提供了缓和的机会。毕竟，双方都已经伤痕累累，继续互相伤害并不明智。他说：“为了降低经济继续恶化的风险，欧盟和俄罗斯之间的紧张关系可能在未来有所松动，从而为经济往来提供宽松环境”。

2014年欧盟因克里米亚和乌克兰危机对俄罗斯宣布进行贸易制裁，俄罗斯也采取了反制裁措施。2015年德俄双边贸易额下降一半，仅为520亿欧元。不过，俄罗斯总统普京在2016年2月17日曾经公开表示，他确信俄罗斯与欧盟的关系迟早会恢复正常。而德国经济部长加布里尔也在今年5月25日表示赞成逐步取消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因为“长期对抗是一条错误的道路”。

相比之下，亚洲国家更多的似乎只是无奈。

英国脱欧公投后两三个工作日内，日元就作为避险货币大受追捧、急速升值。众所周知，“安倍经济学”原本是希望通过日元贬值提升本国企业的出口竞争力，同时削弱竞争对手的优势，如今日元暴涨，对该国出口的打击必然不容小觑。此外，尽管货币宽松政策调节空间较大，但无限制的宽松也需要考虑到本国经济承受能力。“安倍经济学”实施的量化宽松政策导致贸易赤字不断高升，负债规模已经超过日本经济总量的一倍还多，日元贬值才更有利于该国在国际市场上更快地还清债务。不幸的是，当前甚至已经有机构预测，2017年日元兑美元可能飙升至90：1，这对日本经济几乎可以说是致命打击。

当然，英国在亚洲的贸易地位并非仅体现在中国和日本两国上，印度、越南等新兴国家也与其有紧密的经贸关系。作为贸易伙伴的英国不稳定，这些国家又怎么好得起来呢？因此，在刘明礼看来，亚洲根本不会因为英国脱欧出现赢家，更现实的是“两败多伤”。

英国欧盟双受损

有观点认为，英国离开欧盟恰好给了欧盟其他国家城市发展金融中心的机会，比如说法兰克福、巴黎、都柏林和卢森堡等，都期待看到加速发展的前景。

“其实法兰克福的房价在英国脱欧公投之后就上涨了，这个城市的金融从业者的确能够看到更多就业机会”，商务部研究院国际市场研究部副主任白明研究员在接受《经济》记者采访时这样说。不过，他同时也认为，金融中心不管在哪里，可能都只不过是游戏规则的转换，甚至连规则都不会有大的改变，为什么呢？

白明指出，伦敦之所以能够成为举世瞩目的金融中心，除了历史积淀，还在于其对金融业的敏锐、高效、宽容，如果欧盟在英国离开后要发展新的金融中心，自然也躲不开上述方向。反倒是已经高度成熟的伦敦金融格局离开欧盟后，双方在业务对接上可能会出现麻烦，欧盟和英国是否还会继续互相承认对方的金融规则，是需要继续观察的。

德国银行业协会总经理米夏埃尔·科马尔一度表示，法兰克福需要明确的政治决心，即德国希望其作为该国的金融中心发展，这样才能为本国就业和经济增长贡献更多。只不过这样的信号至少目前还没公开出现过。

坦白地说，英国脱离欧盟，好的一面都带着不可捉摸的不确定性，有些或许只是人们的美好期望，反倒是消极的一面，随着时间的脚步越来越清晰。

损失第二大经济体，欧盟原本就是不情愿的。脱欧公投前，德国发行量最大的报纸《图片报》在头版刊登文章说：“亲爱的英国人，如果你们选择留在欧盟，我们将承认‘温布利进球”。“温布利进球”是指1966年世界杯决赛中，英格兰队在伦敦温布利球场对阵西德队，加时赛中，英格兰队打进一个极具争议的进球，最终以4比2击败西德队，成为足球史上著名的门线悬案。

几天之后的6月28日，欧盟在布鲁塞尔举行新一轮峰会，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在宣布会议开始时说，必须尊重英国人民的意愿，随后对主张英国退出欧盟的核心人物、英国独立党领袖法拉奇呛声：“你一直为脱欧努力，英国人民投票决定脱欧了，你来干什么？”

截然相反的态度将欧盟的失望表现得淋漓尽致。英国就会好过一些吗？当然没有，抛开公投之后大量民众的追悔莫及，该国经济一度遭遇“衰退”预测。如今，伦敦两家顶级金融机构虽撤销了英国经济的衰退预测，却肯定其避免不了损伤。

9月上旬，瑞信（Credit Suisse）和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上调英国2016年和2017年的经济增长，但强调脱欧公投仍将压低增长率。摩根士丹利表示，根据最新数据将英国经济“从大幅放缓和退欧导致的衰退，调整为更轻微的放缓，避免一场技术性衰退”。不过两家银行也都指出，在英国依照里斯本条约第50条（Article 50）启动脱欧进程之后，英国经济将进一步感受到冲击。

中债资信国家风险部高级分析师陈曦告诉《经济》记者，作为欧盟会费的“净贡献国”，英国的离开无疑会削弱欧盟的财政实力，加剧欧盟内部的离心倾向，而英国也必定因为投资者信心下降和经济数据不稳定举步维艰。

“双速欧洲”更明显

开弓没有回头箭。

公投结果公布之初，大部分英国人觉得脱离预期，以投票率没有超过75%、支持脱欧率不足60%为理由申请二次公投，不过没能成行。刘明礼告诉《经济》记者，二次公投已经不可能，而现在英国民众也逐渐接受了终将离开欧盟的现实。

实际上，即便英国民众不接受也没有更好的办法。9月16日，第一届没有英国参加的欧盟峰会如期举行，面临内忧外患的欧盟27国领导人开了8个小时的会议，会后意大利媒体却指出“除了强硬对待英国退欧，欧盟领导人们发现，他们似乎达不成任何共识”。

“尽管有声音指出决定英国退出欧盟的最终会是本国议会，但退欧几乎成为既定事实，英国的确不适合再来参加欧盟峰会，否则它仍对欧盟事务拥有表决权，还能决定欧盟的命运，这很尴尬”，刘明礼这样说。

英国《金融时报》近日发声，认为欧盟需要发展双层机制才有翻身机会，不过陈曦对《经济》记者分析，“双速欧洲”一直存在，双层机制也一直在欧盟内部推行，例如挪威、冰岛和列支敦士登就以非欧盟成员国身份参与欧盟单一市场，但在司法、内政等领域保留了较大自主权。

“‘挪威模式也是脱欧后英国与欧盟关系重构的可能选择之一，但最终结果仍取决于2017年年初双方可能开启的谈判与博弈。从9月16日的欧盟特别峰会来看，欧盟目前将主要精力聚焦于移民、反恐、发展经济、增加就业等内部议题上，对于英国脱欧，为防止形成不良示范效应，此次峰会主张对英采取相对强硬态度，但并不排除未来谈判过程中欧盟软化相关立场的可能”，陈曦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