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科

Part 1

学霸丁洋，终于在高考中载誉凯旋，以超高的分数考取了北京的大学；而我，这个曾经与他在学习上旗鼓相当的竞争对手，在历经三年的奋斗之后，居然名落孙山，糟糕的成绩让亲朋好友大为惊愕。作为挚友，我一度与丁洋在学习上明争暗斗，同他刀光剑影一决高下，然后再把酒言欢分享战果，三年的鏖战已让我们的友谊坚不可摧，无力可撼。可怎奈在如此重要的高考期间，我却因为内心紧张而发挥失常，最终一败涂地。但我还是衷心地祝福他脱离了高考的苦海，从此可以扶摇直上平步青云。真正的高手始终相信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情谊是情谊，斗争是斗争，两者并不矛盾。朋友有难，我会两肋插刀倾力相助：朋友战果累累，我也不会心生怨怼。

在送丁洋去大学报到的那天上午，他附在我耳际说道：“程小敏，别灰心，你潜力巨大，调整好心态，再复读一年，明年今日，我在北京等你！”

看着列车载着我的挚友绝尘而去，我无法想象，远方灯火流离的都市和色彩斑斓的象牙塔里，究竟是怎样一番天地。应该是人间极乐世界，因为我从杂志、电视以及亲朋好友的口中，知道大学不仅是允许谈情说爱的地方，还可以利用业余时间兼职赚钱、度假休闲；更有师兄师姐说，好的大学是进一步提升知识素养的天堂，甚至比高三的压力还大。这些悠悠之谈，让我神情错乱。我最关心的丁洋同学，是不是从小城的苦海，再度跳进了深不见底的汪洋？

即便压力再大，我也期盼自己能像丁洋那样，凭借优异的成绩，带着家人的满满祝福，推开象牙塔的大门，然后开启一段崭新的青春。

回到家中，我一头闷在被子里，泪水簌簌而下。房间里安静至极，在18楼，我能听到楼下熙攘的莲花路上，来往车辆的鸣笛和书店里飘来的熟悉乐曲。现实面前，我究竟该一蹶不振从此颓萎，还是鼓足勇气东山再起？

Part 2

几乎是被父母五花大绑地押解着，来到了复读班继续我的高中生涯。

我是最后一个来复读班报名的学生，班主任面色和蔼地指着最后一排空着的座位道：“欢迎加入到复读班的行列来。从今以后，那里就是你开疆破土重整山河的起点。”

我有气无力地走到座位边，将书包往课桌上一放，望着窗外灿烂的阳光下，熠熠发光的校名发呆。窗外蓝天白云，秋色正浓，远在北京的丁洋，此时此刻又在干吗呢？同样是在这个迷人的秋季开始一程崭新的生活，他肯定不会像我这样百无聊赖、黯淡颓废，但我又想象不出远方的景致如何醉人。

“嗨，程小敏，我是你的新同桌王致炜，握个手吧，希望我们今后携手共进，在复读班创造辉煌！”我将视线和回忆从远方拉回来，望着身旁一位高大挺拔的男生发呆。

“噢，进复读班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从你的言谈举止里，似乎看不到忧愁和羞赧。不过很高兴认识你，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树敌又记恨？”我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好像别人欠我五百万似的。

“过去的失败，都是现在奋斗的动力。把握好当下，设计好未来，才不失为一个成功者的座右铭。”王致炜依然信心满满，对我的冷嘲热讽不以为意。我陡然心生羞愧，何必呢，失败是源于我技不如人，人家王致炜好心好意地向我示好，我应该以礼相待才是。

那天放学后，我一个人悠然地背着书包在繁华的莲花路上穿梭，路过我和丁洋经常躲在里面享受免费精神食粮的书店，被里面飘来的一首歌曲打动：列车的座位有些拥挤，我到外地去看你，那一年我二十一，那年你二十七。相见的时间少得可以，我们连伤感都来不及，离别的站台不舍的话语，你说了一句又一句

这样应时应景的音乐，如同一碗毒药从我体内穿肠而过，勾起我对丁洋的无限思念。我拍拍自己的脑袋：“也罢！丁洋，等着明年的秋季，我考到北京去找你！”

Part 3

第二天，当我走进教室的时候，王致炜早已背好了一个单元的单词。还未等我落座，他就指着贴在课桌中间的复读计划表，头都不抬地说：“你迟到了！”

我瞥了一眼那个令人发指的计划表，不禁目瞪口呆——每天早上提前一小时到校背诵需要记忆的知识；每晚放学晚走一小时消化没有听懂的难题：每周双休日陪他一起锻炼运动，存足“革命的本钱”。

我嗤之以鼻，如此兴师动众，所得效果几何？当年成绩优异的丁洋，也没像他这样小题大做，弄得草木皆兵。

王致炜见我有些不屑，义正词严道：“念在今天是计划实施第一天的份上，姑且原谅你一次，从明天开始，如果你做不到这些要求，就不配和我同桌。想想你是怎么落榜的吧！”

我没有回想我是怎么落榜的，只有一句临别鼓励言犹在耳：“明年今日，我在北京等你！”这是我和丁洋的约定，假若我不努力，到时候拿什么去见他？难道依然是以一个沮丧落魄的失败者的身份吗？

下午放学，我没有急着回家，而是逐项将我掌握得比较薄弱的知识点做了标记，从明天开始，我要沉下心来，心无旁骛，一步一步地解决掉这些阻碍我迈进象牙塔的羁绊。王致炜扑闪着一双大眼告诉我：“程小敏，请你相信我，只要你全心全意地投入进去，一年之后成功自会降临。”

那一刻，我真想告诉他我心中的委屈与煎熬，告诉他我心中不为人知的秘密。但说出来又能如何呢？同是复读生，相煎何太急？王致炜肯定也有隐藏在心底的酸楚，他能忍我亦能忍。我们应该摒弃掉所有的负面情绪，唯有加倍努力，才有可能改变现状。

Part 4

数周过去，我和王致炜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他总是处处鼓励我、包容我，帮我解答每一道我不懂的问题。我们俩的成绩，就像当年我和丁洋一样，并驾齐驱，快步前进。

那天，我对王致炜说：“自打相识以来，你毫无保留地助我一臂之力，我还没有请你吃过饭呢。”

王致炜笑嘻嘻地道：“怎么，你终于良心发现，要答谢我这位恩人了？”

我用拳头在他胸前轻轻一捶：“少贫了，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请你去吃那里的鱼头豆腐和鸡公煲怎么样？”

听了我的诱惑，王致炜垂涎欲滴道：“好啊好啊，可是，你哪来那么多钱啊？要不明晚吧，明晚正好是周末，我们可以尽情地享用美食。”见他说的更有道理，我欣然应允。

第二天放学，王致炜骑着单车载着我，行驶在喧闹的莲花路上，我按照他的指示坐在单车前面指引路线，他则英武地踩着单车奋力疾驰。莲花路两边的秋风，裹挟着泛黄的梧桐树叶，窸窸窣窣地吹来，掀起我的裙角和发梢。这条宽阔笔直的路上，曾经留下许多我和丁洋的影子，如今和王致炜一同路过，有些恍若隔世，仿佛旧友犹在身边。再次路过那家青年书店，我的内心深处似乎不再那么伤感，有王致炜这样优秀的同桌做伴，复读的道路再苦再难，也不觉得煎熬。

鱼头豆腐和鸡公煲刚端上桌，我们便大快朵颐起来，狼吞虎咽的囧相不忍卒视，我们边吃边笑，大汗淋漓，似乎已将过往岁月的忧伤，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其实，我知道他的忧伤；而他，也明了我的惆怅。只是两个因为高考失利走到一起的懵懂少年，谁都不愿触及那层包裹忧伤的面纱，唯有携手共进，用茫然的憧憬抵抗现实的压力，才能稍解心头的压抑。

王致炜趁我去洗手间的间隙，偷偷买了单。在我还没有发火之前，他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我有一个不错的想法，不如我们每个周末都一起出来吃顿饭，一来可以改善伙食，二来也能放松心情，对学习有百利而无一害，你意下如何？”

他说的话总是很有道理，两个爱学习的吃货，学习与觅食，不可或缺。于是我不容分说道：“那下次一定是我请客了，我们轮流坐庄，不许破坏江湖规矩！”

王致炜兴高采烈地拍手答应。

Part 5

有吃有喝有朋友的日子真如白驹过隙，转眼高考又再度来临。一向不甘示弱的我，这次却战战兢兢地找到王致炜：“你知道吗，我特别害怕自己会像去年一样发挥失利，可是我控制不住紧张的情绪。”

王致炜握住我的手说：“放松自己，心平气和地发挥出自己的水平就行。考题要难都难，要易都易，高考不是针对你一个人的。不管你考得如何，相信还有我陪着你，将来我们可以填报同一所大学。”

听了他的悉心劝导，我心潮难平，他不知道，我内心深处始终忘不了丁洋的影子。我很想考到北京，带着迟到的成功，去见那位阔别一年的对手和朋友，并亲口告诉他，当年的约定我没有食言，只是迟来了一步，希望他不会等得太过焦急。可是这样的秘密我难以向王致炜启齿，生怕被他误以为我一直轻视与他的这段友情。

考完最后一门，我和王致炜几乎每天都待在一起估分，商讨填报志愿的事情。当得知我们的分数都超过一本线的时候，王致炜竟然将我抱起，在空中不停地旋转。我挣扎着落地，喜极而泣道：“我要去北京，你呢？”

王致炜顿了顿：“我爸妈让我填报上海的大学，而且我也喜欢上海的美食。”

最终，我既没有去北京，也没有去上海，而是留在了这座我生活了十八年，留下我和丁洋、王致炜许多美好回忆的城市就读大学。时隔一年，我不知道北京那边的丁洋，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地等我赴约，但我依然会尊重约定，以准大学生的身份赴京看他；而这并非故事的结尾，因为当我在老家这座城市就读的时候，远在南方的上海，还有一位少年至交，在对我翘首期盼，我也会择机去上海看望这位患难知己。

一段青春，两位挚友，一个北方，一个南方，而我则在中间偏安一隅，不偏不倚，不离不弃，像天平一样三足鼎立，永远在同一条水平线上相互守候。不管未来多么匆忙艰难，我都会适时地到外地看望他们，两个曾经陪我走过青涩年华和艰难岁月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