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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一定要你回来

2016-12-20林深之

家庭生活指南 2016年6期
关键词:松子麻将鸭子

文◎林深之

我不是一定要你回来

文◎林深之

所有的人都教我们,要当爱情里的智者,可爱情不是牌局,没有守卫战,爱情也不是放风筝,可以做到收放自如,爱情是蛮不讲理,是念念不忘,是锥心刻骨,爱情里最没有的东西,就是理智啊。

他说不抛弃

鸭子喜欢隔壁班的松子粥,从高中时代就开始。

说来松子粥除了成绩优秀,也不是高富帅,家里开个药铺,由妈妈问诊抓药,由姥姥收钱结账。鸭子不知从哪儿得知松子粥的姥姥爱打四川麻将,为了追求松子粥,她暑假就拉着我去学,等我俩学得半通不透的时候,鸭子便开始带着我往药铺跑。

周末没啥生意,我们就将药柜前的结账桌朝屋子中间一摆,搬几个小凳子坐在旁边,开始哗啦啦地洗起牌。

牌桌规矩多,防上家,卡下家,顶对家。松子粥姥姥是老牌手,对付我们轻而易举,我打得慢,鸭子就凶我,松子粥不温不火,却总能擦枪走火的和牌,鸭子就不用说了,整个一搔首弄姿,几圈下来,我和鸭子都输了。于是我咬牙切齿地瞪鸭子,鸭子咬牙切齿地瞪松子粥,松子粥无奈地看着姥姥。最后姥姥一挥手说:“今晚孩子们就在这儿吃饭吧。”

人老了以后都爱热闹,尤其是唯一的外甥松子粥还是个闷葫芦,姥姥就特别喜欢我们。来自四川的粥姥姥,最会做的就是川味菜。麻婆豆腐、棒棒鸡、咸烧白,得知鸭子还喜欢卤肉饭,粥姥姥又加了这道饭。于是后来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但凡输了,我们就会留下来吃松子粥姥姥的拿手菜。

鸭子是第一个观察出这个规律的人,往后她开始频繁跑书店,回来总是抱着各种书,为了输得自然,她熬夜通读了所有口诀和技巧,目的是知道姥姥缺什么牌,故意放牌却不露痕迹。果然经过一番努力,鸭子成功掌握了局势,达到了目标:输得一塌糊涂。

玩完麻将鸭子就会钻进厨房喜滋滋地向粥姥姥开始点菜。牌局口诀里有一句话叫:敌不现,我不现,敌不现,我现就完蛋。鸭子对松子粥的感情也采取了牌局战略,但姑娘那眼里满满的爱意,不说已人尽皆知。

饭后,我们坐在松子粥家的屋顶上,夏夜微风吹着我们这帮即将高中毕业的少男少女,鸭子突然矫情地说:“姥姥的菜,让我想起久远的事。”

我知道,鸭子来自离异家庭,由姥姥抚养长大,后来姥姥去世她才被接去了妈妈家。

另一个来蹭饭的同学说,爸妈双职工很忙,他的午饭都是酱油拌白饭和快餐。

我啃着鸭肝搭一嘴说:“我想以后再也找不到这样好吃的菜了。”

说着说着,我们一个个开始抽鼻子。

松子粥看着我们几个鬼,大手一挥,那架势跟他姥姥一模一样。

“再差,还有我呢,我永远不抛弃你们。”

鸭子当场就震惊了,她跳起来也拍着胸脯说:“我也不抛弃你们。”

可我分明听见她说,我也不会抛弃你,绝不会。

前所未有的默契

鸭子跟松子粥在一起了。

事情来得一点儿也不突然,高考后的暑假里,我们听着粥姥姥的吩咐去城西搬新柜子,途经一个巷口时,遭遇小偷,同学的新手机被抢走了,鸭子真像个鸭妈妈一样,首先冲在了前头,松子粥紧随其后,一个能跑,一个能打,小偷见大势不妙,扔下手机就死命逃。

两人的契合程度,终于让石头松子粥也开窍了。

大学前的最后一个夏天里,此生最腻歪的一对恋人诞生,完虐了我们这些连初恋是个什么鬼都不知道的家伙。

那也是我见过鸭子最女人味的一段时期。为了便于整理,鸭子曾经都恨不得剃光头,可她却在那段时间开始留长发,歪歪扭扭地学着穿高跟鞋,说话也不再下意识地撸胳膊卷袖子,彬彬有礼,开口闭口“你请”。

而松子粥像个初尝禁果的亚当,两眼放光,嘴角含笑,满脸春风得意。

气势如虹的两人,在麻将局上,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默契,最后连粥姥姥也看不下去。老太太摇着头说:“松子粥你给我死下去。”

牌桌上不能打情侣牌了,但纵使这样挫他们的锐气,依然阻止不了鸭子和牌。他们俩轮流上阵将我们打得落花流水,赢得盆满钵满。熬夜打了通宵,第二天他们仍然能活力十足地去爬山。

我们几个恨得牙痒痒,打死也不奉陪。

鸭子说他们去了高中时爬过的那座山,结果这次也难逃天气变化的命运,困在半山,松子粥还崴了脚,鸭子背着他走下了山,双脚肿得比松子粥还难看,连鞋子也脱不掉,当晚就被松子粥强行拉入医院,两个人住还住在一间病房,我们几个刚睡醒就奔去医院。

结果还没走到病房,就听见两人组织了一群病房老太太,风风火火地打起了麻将。护士被气得哭笑不得。那一刻,我们几乎谁也不会怀疑,松子粥和鸭子是天生一对这个事实。

白粥没有了咸菜

虽然非学霸,但我们都命好,考去了理想大学。只有松子粥,落了榜,去了第二志愿。在新环境适应不良的他,在第二个月的时候,迎来了鸭子。

鸭子提着大包小包,笑得满脸傻气。

偏爱文艺的松子粥,重拾信心在学校办了个文学社。鸭子忙前忙后拉人拉赞助,把文学社搞得红红火火。每年暑假,我们几个都会从各地而来,在鸭子的学校外面,吃烧烤侃大山。中途总会有不少学弟学妹来向他们打招呼。

松子粥说:“毕业后就去鼓浪屿见见传说中的大白海豚。”

鸭子猛点头:“好啊好啊。”

可事实上,比松子粥早一年毕业的鸭子,先去了邻市,投入了兵荒马乱的工作中。每月一半的收入都汇给了松子粥,自己住在员工宿舍里,吃泡面喝白水。鸭子说,等熬到彼此都毕业,他们就能做理想中的事了。

最后一年暑假,松子粥没有找鸭子,而是独自去了一趟内蒙。广阔的草原和一望无垠的天地,让松子粥想开了很多事,好的坏的。回来后就向鸭子提出了分手。

松子粥把鸭子汇给他的钱都还给了鸭子,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事情来得太突然,鸭子始终反应不过来。

那段时间里,她把所有能认识的人,都联系了个遍。大家口径一致,不知松子粥在哪儿。如果只是为了感情,何至于消失,鸭子想,一定有其他事让松子粥受到了打击。

直到鸭子找遍所有能找的地方,想过所有能想到的事儿,她才终于明白,没有其他的事,她就是最大的原因。

在鸭子最有女人的味时期认识她的人都说,鸭子怎么会越来越像个男人,只有我们知道,因为她身边没有了松子粥。

没有了松子粥的鸭子,就像白粥没有了咸菜,永远不对味儿。

几个月过去,鸭子隐约知道松子粥去了哪儿,只是她不再追寻了。我们聚在一起打牌唱歌,小心翼翼地观察她。

那天晚饭后新闻里说,边境发生强震,周遭地区震感明显。

我们都屏息,偷偷在搜索里找伤亡名单。松子粥去的地方,就是那儿的某个山区小学。

那晚鸭子格外的平静,她刷完碗,铺好床单,早早睡了。只有跟她同睡的我知道,她一夜未眠。

乘风而来的女英雄

其实在消失前松子粥给我们发过一条短信,他说,鸭子对他的爱,远远超过自己对她的。他感动,却也窒息,他想离开有鸭子的天地,看看别的世界。

也许太浓烈的爱,会让人倍感负担。可那又怎么样,年轻的我们,在爱情的路上,谁不是义无反顾呢?

鸭子跟松子粥分开后第一次见面是在粥姥姥的葬礼上。

在此之前,找不到松子粥的日子里,鸭子曾无数次走过药铺,有次粥姥姥看见鸭子就忙拉着她回去坐,年纪大了的粥姥姥,开始记不得时间和人名,她问鸭子,“你们最近学习忙吗?怎么不来药铺了?”

鸭子低着头说:“今天不是周末啊,周末我们就来陪您打牌。”

粥姥姥眉开眼笑地说:“别以为我真傻,你都故意给我放牌,我看得出来,你喜欢我们家粥粥。”鸭子默默点头,粥姥姥又说:“其实啊,粥粥就是个闷孩子,有什么事都不懂表达,以后他要是惹你生气了,你千万不要生他的气呀。”

鸭子更加用力地点头。

那天回去后,她就请假去了外地出差,关于他们的一切好像都尘埃落定了,直到一年多后,粥姥姥肺结核复发去世,我们这群人才像散落在各地的支流,统统赶回了原地。

时隔快两年,我们几个终于再次聚首,作为家属的松子粥,也完整无损地回来了,甚至有些发福了,他穿着厚厚的孝服,招呼着远方的亲友,身边有个小姑娘忙来忙去的帮着粥妈妈,她说话轻声细语,将松子粥写的悼诗念得悲情温婉。我们都看出来了,那是松子粥在山区当义工时结交的新女朋友。

葬礼过半的时候,鸭子请假赶来。远远地看见她一步步走近,我们都不敢吭声。连分手都没有当面说的松子粥,看着被他折磨得骨瘦如柴的鸭子,不知道那刻,他心里有没有一丝的心疼呢?

松子粥的女朋友问我们她是谁,我们几乎异口同声:“女王。”

我们心中的女王鸭子,像个乘风而来的女英雄。她还是那样简单粗暴地打着招呼,说买了好多副纸麻将,够老太太在天堂打好久好久了。

目光落在松子粥脸上时,鸭子只说了一句,“节哀顺变。”

我们不知道鸭子是如何熬过那段伤害最深的日子,我们也不敢去想,此刻站在松子粥面前的鸭子,是如何忍住没骂他,没抽他,没要一个理由的冲动。鸭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为粥姥姥上了香,大家去酒店吃解秽饭的时候,鸭子留到了最后,我去叫她,她坐在那儿,一个劲儿对我说,“快扶我快扶我。”

我慌忙去抓她的手,却摸到一片冰凉。

鸭子说:“大门后面左转第二条街的巷口,有救护车在等。你快扶我去。”

那一刻我才知道,借工作寄情的鸭子,半年前得了肝膜炎,她是在治疗阶段坚持赶来的。我扶着鸭子走出去的时候,她一再地回头去看粥姥姥遗像,我不知道那刻她在想什么,而我却想起了那年的夏天,我们在牌桌上斗智斗勇,下了牌桌,我们又相亲相爱。粥姥姥的川味菜,药铺里的麻将声,鸭子打有卤肉饭的嗝,松子粥边躲边骂的欢笑声,以及每个周末迫不及待奔向屋顶打闹的我们,松子粥说:“我绝不会抛弃你们。”

可你独独,抛弃了她。

先恋爱的那个人落了单

所有的人都教我们,要当爱情里的智者,可爱情不是牌局,没有守卫战,爱情也不是放风筝,可以做到收放自如,爱情是蛮不讲理,是念念不忘,是锥心刻骨,爱情里最没有的东西,就是理智啊!

也许最好的人,不一定是最适合的。最后站在松子粥身边的人,不是鸭子。

得知松子粥要结婚的那天,我和鸭子在鼓浪屿的海洋馆见到了大白海豚。就在当年所有单身的人都陆续找到伴儿的时候,最先恋爱的那个人,却落了单。我们待在天台,被风吹得一个个冻成鼻涕鬼。

鼓浪屿早前下过雨,夜空被洗得干干净净,星星一颗颗地闪烁着。与18岁时的夏天坐在松子粥家屋顶不一样,26岁的我们坐在了鼓浪屿的旅馆天台,接到邀请电话的同学看我,我看低头擦拭酒瓶瓶口的鸭子,那么多的酒,没了粥姥姥的拿手菜,都显得可怜兮兮。

喝了半打生啤的时候,所有人都躺倒在了天台,断片以前,我听见鸭子喃喃地说:“姥姥,不生气了……不生气了……”

她一个人就着夜色,说了好久好久。

编辑/张德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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