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川

随着天津“捕鸟天网”事件的持续发酵，一家名为“让候鸟飞”的民间组织也逐渐走入公众视野。而在此前，它和旗下十余个护鸟项目已默默进行了4年。

深度介入中国境内迁徙鸟类的关注和保护，发布鸟类偷猎与保护的各地案例，“让候鸟飞”使公众惊讶地发现，在全国范围内，野生鸟类的盗猎现象普遍，栖息地破坏严重，生态的严酷现实亟需改变。

现实与志愿者美好的愿望，形成那美丽候鸟迁徙途中或明或暗的角力。

频繁杀戮催生救鸟组织

催生“让候鸟飞”的，是4年前一场备受关注的鸟道杀戮。

2012年10月16日，《长沙晚报》记者李峰把拍摄的纪录片《鸟之殇，千年鸟道上的大屠杀》放到网上，公众哗然。

在事发地湖南省桂东县，被屠戮的迁徙之鸟，每天多达3吨。

这里本是鸟类的自然天堂和歇脚驿站。在千年鸟道罗霄山——中国三大候鸟迁徙线的中线，每年重阳节前，数十万只候鸟途经湖南罗霄山脉与雪峰山脉之间的天然通道，多时，几乎遮天蔽日。

巨大的需求利益，催生了当地盗猎的黑色产业链。鸟网、竹竿、火药鸟铳……在寒口村这个几乎是湖南境内海拔最高的村庄，村民们几乎全员上阵，用上了所有能对鸟类进行抓捕的方式。

这些不可计数的“战利品”，被鸟贩子低价收购，再被转手到市场上销售或流入各个餐厅。

而就在李峰的纪录片被上传网络的前两天，还有另外两股力量正在往同一个方向发力。

2012年10月14日，一家名为“自然大学”的民间组织志愿者前往赣湘千年鸟道的另一段——江西遂川，对营盘圩段的铜鼓村开展调查。

铜鼓村有一地名，唤做打鸟岗，历来是当地的打鸟点。“村民打着氙气灯，用鸟网、竹竿、鸟枪、套杆捕猎，男女老少都有。”志愿者说。

相距不远的两个事件让业界感到，中国鸟类保护的民间资源亟需整合。千年鸟道的杀戮情景，也引来了著名环保人士邓飞的关注。

他曾成功发起微博打拐、免费午餐等公益项目。作为湖南人，看到家乡的迁徙之鸟遭此重创，他倍感痛心。

同年10月17日，邓飞在微博上发起一个全国候鸟保护的主题。除了集中收集千年鸟道的信息，这个微博还整合了近期全国各地的鸟类伤害信息。

“短短一个多月，这个主题微博收集到伤害候鸟现象就波及全国。”邓飞说，不仅仅是杀鸟的问题，“在鄱阳湖，村民把湖里的螺丝拉走，鸟飞过来以后就没东西吃，有人把鸟的尸体拿去检查，发现食道是萎缩的，干枯了、饿死了……山东黄河三角洲国家湿地正在受到开发区侵占;广西野生鸟类盗猎成风，野味餐厅随处可见……

邓飞判断，湖南出现的鸟类杀戮事件并非个案。“这是整个国家出问题了，不仅仅是野生动物保护问题，更重要的是环保的问题。”

“让候鸟飞”的成立迅速而急切。这个由邓飞和记者朋友们一起构思的行动口号，不仅是一个在线主题，他们计划创立的，是一个线下的护鸟志愿者网络。

据媒体报道，2012年11月，邓飞与中华社会救助基金会签订让候鸟飞专项基金协议，成立迄今为止全国第一个以候鸟及其栖息地保护为主题的公益基金。

首战告捷

2012年11月10日，就在“让候鸟飞”发起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天津发生另一家让公众哗然的鸟类遭难的事件。

据当时参与救援的志愿者回忆，彼时，世界级濒危鸟类（不足2500只）——500只东方白鹳刚刚到达北大港湿地不足48小时，一位影友在清晨便发现其中约有40多只东方白鹳中毒。

恰好，北大港湿地志愿者联盟正和“让候鸟飞”的志愿者在同一区域砍鸟网。这成了“让候鸟飞”的首战。

等志愿者们赶到现场，已经有三只东方白鹳死亡。在接下来的5个小时内，志愿者们和执法部门紧急救助了13只毒伤的东方白鹳，它们也成为本次救援行动的惟一一批幸存者。援救人员在现场一共打捞起22具东方白鹳的尸体，另有上百只雁鸭类死亡。

在全国媒体的注目下，“让候鸟飞”的志愿者们怀着复杂的心情，将这13只幸存的白鹳放飞。

根据已有的科研调查显示，北大港湿地是东方白鹳、遗鸥等重要国际濒危候鸟的迁徙中转站。国际鹤类基金会苏立英博士介绍，以东方白鹳为例，从黑龙江的繁殖地一路向南的迁徙路线上有诸多停歇点，北大港湿地虽不是繁殖地或越冬地，却处于不可或缺的枢纽位置，一旦北大港湿地破坏，整条迁徙路线就会中断，对东方白鹳的灭绝与否起着决定性作用。

这次救援事件，甚至催生了天津方面对民间救鸟机制的反思。在救援期间，天津滨海新区大港管委会和护鸟志愿者们做了一次对话，表示愿意就此建立野生鸟类救助应急机制。

这也使“让候鸟飞”的成长有了新的方向。事实上，力求打破由政府统一管理，吸纳更多社会角色，欢迎更多社区居民、社会志愿者、慈善企业加入保护的力量，也是自然保护地改革立法研究小组的一项呼吁，这一点与“让候鸟飞”的目标吻合。

“让候鸟飞”成立2个月后，邓飞等人计划建立护鸟网络——这是一次涉及全国的“大手笔”。据让候鸟飞公益基金提供的信息显示，北京、上海、天津、九江等18个城市和地区拥有护鸟队，全国各地已有几十家观鸟会，鸟类观察、鸟类摄影爱好者数万人。

让候鸟飞公益基金项目管理委员会执行主任冯永锋当时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介绍，他们计划用三年时间募集1000万善款，将护鸟、观鸟、鸟类摄影群体对接，搭建一个全国鸟类伤害及护鸟行动信息地图网站，在全国支持至少30支稳定的护鸟团队“我们会将他们团结起来，形成全国性护鸟网络。”

“让候鸟飞”成功组建了全国护鸟网络，各个地区鸟类保护、宣传都得到了极大程度的响应。

未来任重道远

4年间，“让候鸟飞”默默行动的背后，是斐然的护鸟成绩。

至2013年，仅一年的时间，它便支持了全国共19个护鸟项目。其中大部分的项目地就是候鸟迁徙途中的重要驿站，如唐山大清河项目、天津遗鸥项目等。

外界亦对它赞赏有加。因在组建全国护鸟网络、建立完善的护鸟响应机制、对伤害议题和护鸟力量进行最大程度的响应和扶持、以公众参与之力完善护鸟的法治环境等方面的杰出成绩，经过多日考察，“让候鸟飞”最终摘得2015年“福特汽车环保奖”自然环境保护先锋奖一等奖。

它不仅抑止了遍布全国的偷猎活动，而且直接推动了政府对候鸟栖息的区域——湿地的有效保护机制。

比如，近年来在天津市滨海新区附近的泥滩上越冬的遗鸥数量不断增多，从2012年的5000只增长至2015年的一万多只。然而，这片聚集大量遗鸥的滩涂并没有得到应有的保护，在建的“中心生态城”计划将这里围填，这片滩涂湿地一旦失去，遗鸥很可能面临灭绝的危险。

为拯救濒危鸟类，“让候鸟飞”启动“遗鸥越冬保护地项目”，联合本地伙伴王建民，向政府发函呼吁建立水鸟公园，保护鸟类栖息地。让考察团颇感欣慰的是，虽然有种种不利因素，今年3月，遗鸥公园已经破土动工。此外，王建民还在尝试通过人工营造候鸟栖息地、教育倡导等方式为候鸟迁徙营造良好的自然环境。

被带动的还有江苏东台市政府。其辖内的条子泥滨海滩涂湿地是在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红色名录中被列为极危等级的候鸟勺嘴鹬迁飞的重要中转站。据公开文献现实，勺嘴鹬全球数量不超过500只，但超过半数的勺嘴鹬每年在此觅食、换羽停留长达3个月。

“条子泥围垦的面积达40多万亩，是全国一次性批准用海面积最大的围垦项目。目前，一期工程已围垦10.12万亩，二期还将围垦12.67万亩。计划一旦实施将有大量天然滩涂消失，在该地停歇的勺嘴鹬、小青脚鹬、黑嘴鸥等200种候鸟将失去它们的栖息地。”“让候鸟飞”项目官员田阳介绍。

面对江苏盐城东台条子泥地区的围垦行为，“让候鸟飞”向国家海洋局、江苏省政府发出公开信及纪录片，呼吁停止条子泥二期工程并希望公开环境评估报告。

2015年3月，“让候鸟飞”应邀到国家海洋局进行了交流。国家海洋局办公室王主任表示国家海洋局已经驳回条子泥工程的区域建设用海区划，并要求建设单位针对二期工程做一个专门的“围垦工程对鸟类的环境影响篇章”，再进行审查，并表示已经邀请各方面专家筹划相关会议。另外，“让候鸟飞”还通过联合政协委员、人大代表递交《关于保护全球濒危候鸟勺嘴鹬及其栖息地》提案、向环保部申请信息公开等方式，带动主管部门和社会公众关注条子泥滨海滩涂湿地的保护。目前，呼吁行动还在持续进行。

“对此，我们保持信心。”田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