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玮

阳台外面是一片黑黝黝的森林。菲菲一脚跨出去，差点摔了个跟头。原来脚底下是松松软软的树叶，就像一片厚厚的地毯一样。等她再回头一看，身后也是一片森林。她的家突然不见了。家里的灯光也都不见了。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粉红的睡衣不见了，变成了奇怪的裙子，上面还有很多补丁。

“这是怎么回事？”菲菲慌了。她没有想到，啄木鸟一点也没跟她商量，就把自己送到了这样的地方。爸爸妈妈怎么办呢？他们找不到菲菲，一定会着急的。还有，她星期一还得上学呢，怎么办？菲菲越想越着急，站在那里大声哭起来。

“格莱特，格莱特，原来你在这里啊！”一个金黄头发的男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也穿着奇怪的衣服，上面打满了补丁。他拉起菲菲的手，说：“你别哭，你别哭，我会有办法的，格莱特。”

菲菲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她朝四周看了看，没有别的人。她奇怪地问：“你在跟我说话吗？我可不叫格莱特，我叫菲菲。”

那个男孩笑起来：“看你，都急糊涂了。你叫格莱特，是我的妹妹。”

“那你是谁呢？”菲菲吃惊得都忘了哭了。

“我叫汉赛尔，是你哥哥。格莱特，你真的糊涂了，我们不是出来捡石头的嘛。一转眼我就找不到你了，还以为你丢了呢。真把我急坏了。”

菲菲想，我哪里有哥哥呢？而且还是这样一个外国哥哥？可她没说话。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没法说。

“我已经想出办法来了。你看，这里。”汉赛尔指指自己的外衣口袋，那里面鼓鼓囊囊的，装满了白色的石头。“有这个就不怕了，咱们回去睡觉吧！”他拉起了菲菲的手。

菲菲不想跟他走，可是，她心里又十分好奇，想跟着他，看看到底到什么地方去？

他们在森林里摸黑走了一阵。森林里长着密密的、高高的树，连月亮都照不进来。现在菲菲明白，黑森林的名字是从哪里来的了。

汉赛尔把菲菲带到一个小屋里，屋里面黑黑的。

他压低声音对菲菲说：“先睡觉吧，悄悄的。就装成什么都不知道。”

菲菲想，我知道什么了呢？我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啊！

后来，在菲菲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喊：“快起来吧，快起来吧！”这是个女人的声音，可她不是妈妈。这是一个穿着奇怪衣服的黄头发女人。

“还愣着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你们这两个懒虫！”这个女人嚷道，“我们要进山砍柴去了。” 菲菲猜想她肯定是继母。

然后，他们全家就往森林的深处出发了。全家的意思是有四个人，格莱特，汉赛尔，还有爸爸和继母。这个爸爸也穿着奇怪的破衣服，头发已经白了。

汉赛尔总是走一会儿便停下来回头看看自己草棚子的家。爸爸说：“汉赛尔，你老是回头瞅什么？专心走你的路。”

其实，菲菲知道，汉赛尔是悄悄地把白石子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粒一粒地丢在走过的路上。她明白，汉赛尔这是在做记号，记着回家的路。她慢慢觉得这个故事有点熟悉。

他们来到了森林的深处。他们的爸爸对他们说：“嗨，孩子们，我跟妈妈一会儿去砍柴，你们就在这儿等我们。现在，你们去拾些柴火来，我给你们生一堆火。你们可以在火堆边烤火。”

菲菲和汉赛尔在森林里捡了很多干枯的树枝，把它们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枯枝点着了，火焰升得很高。

菲菲和汉赛尔累坏了，在火堆旁睡着了。等他们醒过来，砍树的声音没有了，火堆也灭了。四周是一片漆黑。菲菲很害怕，忍不住哭了起来。

汉赛尔安慰她说：“你别急，等月亮一出来，我们就看得见我撒在地上的白石子了，它们一定会指给我们回家的路。”

可是，当月亮升起来时，他们在地上却怎么也找不到一点白石子了。一定是狡猾的继母把它们都捡走了。

汉赛尔也有些着急了，但他还是安慰菲菲说：“我们一定能找到路的，格莱特。”

菲菲这才记起来，自己应该叫格莱特。她差点又忘了。天哪，她心里想，谁能告诉我这是哪个童话里的名字就好了。只要她知道故事结局是什么，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菲菲和汉赛尔走了一天一夜，森林越来越黑了。他们已经饿得头昏眼花，因为除了从地上找到的几颗草莓，他们再没吃什么东西。这时他们累得连脚都迈不动了，就倒在一棵树下睡着了。

这个晚上，菲菲睡得很死。月亮来看望了她，还在她耳边跟她说了悄悄话，可她没听到。因为她又饿又累，一直睡到早晨才醒过来。

这是他们离家的第三天早晨了，他们已经彻底迷路了。如果再吃不到东西，他们就要饿死了。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一只啄木鸟站在一根树枝上“咕咕，咕咕”地唱着歌，唱得动听极了。菲菲和汉赛尔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啄木鸟唱完了歌，就张开翅膀，飞到了他们的面前，好像要给他们引路。

他们就跟着它往前走，一直走到一幢小屋的前面，啄木鸟停到小屋的房顶上，咕咕地叫着。他俩这时才发现小屋居然是用香喷喷的面包做的，房顶上是厚厚的蛋糕，窗户是色彩美丽的糖块。

“让我们放开肚皮吃吧！”汉赛尔说，“这下我们该美美地吃上一顿了。我要吃一小块房顶。格莱特，你可以吃窗户，它的味道肯定美极了、甜极了。”

“我知道这个童话了！”菲菲大叫起来。她突然记起来，这是格林童话里的《糖果屋》啊！记得妈妈讲到整个屋子都是香喷喷的面包和糖果做成的时候，她口水都掉下来了。

这时候，汉赛尔已经爬上去掰了一小块房顶下来，美美地尝着味道。菲菲太饿了，她想，不管怎么样，应该吃饱肚子再说。她站在窗前，用嘴去啃那个甜窗户。这时，突然从屋子里传出一个嘶哑的声音： “啃啊！啃啊！啃啊啃！谁在啃我的小房子？”

菲菲和汉赛尔回答说：“是风啊，是风，是天堂里的小娃娃。”

突然，房子的门打开了，一个老婆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汉赛尔和菲菲吓得双腿打颤，拿在手里的食物也掉到了地上。

那个老婆婆晃着她颤颤巍巍的头说：“好孩子，是谁带你们到这儿来的？来，快跟我进屋去吧，这儿没人会伤害你们！”

“不，别进去！”菲菲突然明白即将发生的事情。她一把拉住汉赛尔的手，大声说：“汉赛尔，她是个巫婆，她会把你关到马厩里，把你喂得胖胖的，然后吃了你！”

“这小姑娘在说什么呢？”老婆婆惊得眼睛都睁大了，“你怎么会知道的？”

汉赛尔也奇怪地看着她：“格莱特，这是怎么回事呢？你告诉我，你怎么会知道以后发生的事呢？”

菲菲张了张嘴巴，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她说，是妈妈读给她听的？是格林兄弟告诉她的？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飘来“咕咕，咕咕，咕咕”三声啄木鸟的叫声。

菲菲转脸一看，突然发现自己正站在新家的阳台上。看看周围，森林、糖果屋、汉赛尔和巫婆全都消失了。她还是原先的菲菲，已经回到自己的家里。她松了口气，放心了，也有点遗憾。

啄木鸟正站在房间的中间，气呼呼地等着她。啄木鸟的个子很矮很小，站在菲菲面前，得仔细低头看才能发现它。可菲菲还是有点怕它。因为它的魔法那么大，谁知道它一生气，会把菲菲变到哪个童话里去呢？

他们两个面对面站着，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我跟你怎么说的？”过了好一会儿，啄木鸟气呼呼地问。“我跟你说的，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许害怕。你还答应我的。你这个人真不可靠！”

菲菲想，你生气，我比你更生气呢！她气鼓鼓地说：“我们不是说好讲故事的吗？你倒好，直接让我去做格莱特，我差点就在森林里迷路了，还睡在柴草堆里，又冷又饿，还让继母骂。”

啄木鸟冲菲菲翻了个白眼，“你太没有文化了，连这个也不懂，这就是讲故事！我们在黑森林就是这么讲故事的。你妈妈那也叫讲故事，那叫背书。你想一想，如果你没有挨过饿，你怎么知道什么叫饿？如果你没有受过冻，你怎么知道什么叫冷？如果你没有在森林里迷过路，你怎么理解小红帽、白雪公主、格莱特走在黑森林里的心情？”

菲菲觉得啄木鸟说得有道理。她现在真的知道什么叫饿、什么叫冷、什么叫害怕了。她想了想，放缓了口气说：“你说得有道理。也许，是我错了。”

“你认错有什么用？晚了！”啄木鸟生气地说：“刚才，雅各布和威廉一起来批评我了。他们说，讲故事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自以为知道故事结局，随随便便打断别人故事的人。”

菲菲的脸红了。她低声说：“我不知道，我也真的太害怕了。对不起，真对不起。”

“月亮来跟你说过，让你别害怕，你没听见？”啄木鸟说。

“我，我睡着了。”菲菲不好意思地说。

啄木鸟叹口气说：“你现在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人家汉赛尔和老巫婆站在糖果屋前面，正在那儿发着呆呢，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得赶紧去处理一下。”说完，它一跳一跳地穿过房间，像跳高一样往上一蹦，直接跳进了小木门里。

“哎，哎，等一等！”菲菲着急地叫起来，“那你以后还讲不讲故事了？”

啄木鸟又把头探出来，盯着菲菲看了一会儿，冷冷地说：“你觉得还有必要讲故事吗？我们事先约好的你都不遵守，我还给你讲什么故事呢？你放心，我还会报时的，别的嘛，咱们就算了，再见！”说完，它把头缩进去，小木门“砰”的一声关了起来。

菲菲呆呆地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她想起来这是啄木鸟唯一一次跟自己说“再见”。

星期天下午，妈妈带着菲菲去看《辛德瑞拉》的电影。但菲菲完全心不在焉，弄得妈妈还忧心忡忡地怀疑是不是让菲菲睡太早了。

回到家里，菲菲站在啄木鸟钟面前发呆。啄木鸟滴答滴答地走着。菲菲错过了三点钟。可是，菲菲知道，就是三点钟的时候她在房间里，啄木鸟也不会理睬她了。

客厅里，爸爸妈妈又在争论儿童教育的问题，其实就是菲菲的教育问题。只要和菲菲的教育有关，爸爸妈妈总是态度很严肃，而且总是争论不停。

菲菲趁爸爸妈妈忙着讨论，偷偷溜进爸爸妈妈的房间里翻了一阵，又去储藏室翻了一阵。刚搬家，什么都是乱糟糟的。最后，她终于找到了那个放啄木鸟钟的木盒子。她把木盒子打开来，里面真的有一张纸，正面反面都写着字。但是，菲菲一个都不认识，因为全是外国字。菲菲拿着这张纸去找爸爸。

“爸爸，这上面写的是什么？”菲菲把那张纸放到爸爸的面前。

爸爸看了一眼说：“哦，这是啄木鸟钟的说明书。”

“什么叫说明书？”菲菲问。

“就是告诉买钟的人，这个钟是哪里来的，应该怎么对待它，它才会好好的不坏。”

菲菲说：“这，这不是合同吗？”

“合同？”爸爸抓抓头皮，“你知道什么叫合同？”

“就是，就是事先约好的事。”菲菲说。

“不错，你们的语文教得还挺深。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合同，是买主和钟表制造人之间的合同。买主付了钱，钟表制造人就保证这个钟能够准点。”

“就管这个？”菲菲追问一句。

“就管这个。两年之内免费保修。”爸爸回答。

菲菲把那张纸放回储藏室的木盒子里。她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