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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帆船

2016-12-07阿瑟·C·克拉克

学苑创造·C版 2016年11期
关键词:航天服帆船飞船

紧紧系在悬索上的大圆盘形太阳帆,已经鼓满了宇宙间的长风,像一名斗志昂扬、整装待发的勇士。

3分钟内比赛就要开始了,约翰·默顿的心中却异常的轻松与平静,不管“狄安娜”号把他载向成功还是失败,他终于将亲自驾驶飞船,去实现梦想了。

“最后2分钟,”座舱无线电发出指令,“请检查准备情况。”

船长们逐个回答。

“1号——‘游丝号,准备好出发!”

“2号——‘圣玛利亚号,一切准备就绪!”

“3号——‘阳光号,准备就绪!”

“4号——‘投标器号,一切系统正常!”

“5号——‘列别捷夫号,我们准备就绪!”

“6号——‘蜘蛛号,准备就绪!”

默顿在出发线的末端,听着朋友和对手们的声音,现在轮到他回答了。

“7号——‘狄安娜号,准备好出发!”

“1至7号的回答,全部听到。”裁判员的声音异常平静,“现在,最后1分钟。”

“……5、4、3、2、1,断缆!”

刀片割断了把飞船拴在为其进行总装和维护的母船上的细线。7艘帆船开始散开,宛如蒲公英的花籽在轻风中飘散。

优胜者将是第一个飘过月球的人。

座舱仪表表明,“狄安娜”号正以千分之一的速度增加着推动力。这全是太阳风的力量!按这个速度,绕地球两圈之后,“狄安娜”号就能达到第二宇宙速度,那时它将向月球飞去。

默顿回忆起在地球上向听众解释利用太阳帆船航行时的情景,不禁苦笑了一下。

“把手伸向太阳,”他曾对听众说,“你们会感觉到热,但是却感觉不到压力,因为它是微乎其微的。但是在宇宙空间里,即使是这样微小的压力也是重要的,因为它每时每刻都在发挥作用。而且我们可以制造太阳帆来采集太阳的辐射压力。”

说着,他掏出几平方厘米制造太阳帆的材料,向听众抛去。

银色的薄膜像烟云一样卷曲盘绕,然后随着气流徐徐飘向天花板。

“它是那么的轻,1平方英里薄膜只有1吨重,可采集5磅辐射压力。假如给它系上悬索,它就能拉着我们上天。第1秒钟,我们移动五分之一英寸;1小时后,我们能以每小时80英里的速度移动;1天之后,我们将以每小时2000英里的速度移动……总之,一两天内就可以达到第二宇宙速度。而这一切,无需耗用一滴燃料。”

他说服了听众,也说服了宇宙公司,在过去的20年中,出现了一种新的游戏,被称为亿万富翁的游戏。

“狄安娜”号出师顺利,航行状况良好。默顿看到了他的对手们,他们犹如朵朵银花绽放在幽暗的宇宙空间。

默顿决定休息一下,在别的飞船上有两名乘员,可以轮换睡觉,而他却无人替换。做了40多年的飞船设计师,他渴望独自驾驶着飞船赢得成功。

刚睡了两个小时,警钟响亮刺耳的声音就把他从无梦的酣睡中惊醒。默顿敏捷地检查了一下指示吊索拉力的仪表,太阳帆的一侧,读数正常——可是,在另一侧,拉力却在慢慢下降。

默顿突然醒悟,他抓起潜望镜,看到一个巨大的阴影偷偷滑过太阳帆闪闪发光的镀银表面。“狄安娜”号失去了光线,也失去了推动它的力量。

在离地球2万英里的高空是没有云的,假如有阴影,必定是人为的。

默顿不会轻易就范,他打开3号、4号操纵仪,使太阳帆倾斜了20度,阳光倾泻进太阳帆里,“狄安娜”号冲出了阴影,重新进入轨道。同时,默顿也看到了“游丝”号落荒而逃的锥形黑影,“卑鄙小人!”默顿轻蔑而又自豪地笑道。

光线在渐渐消失,“狄安娜”号静悄悄地滑进地球的阴影里,太阳垂直落到不可见的地平线之下,夜幕降临了。飞船已经走过四分之一的轨道,进入短暂的夜晚,1小时后太阳才能从巨大的黑影中浮现出来,在这1小时中,飞船将做无动力滑行。

在40英里之外,从无线电中默顿了解到,“蜘蛛”号和“圣玛利亚”号陷入了困境。它们在面对面地航行,不久,它们的轨道就要交叉在一起。但两位船长都很固执,不肯把率先通过的机会让给对方,因为太多的名誉、声望和金钱正处于得与失的关键之际。没过多久,“蜘蛛”号和“圣玛利亚”号像冬夜里静悄悄、轻悠悠飘落的雪花,撞在了一起。

几分钟后,“阳光”号由于自旋而过于稳定,无法正常抢风转变航向,它的巨大环形帆正面对着太阳,而不是侧面朝着太阳,因而被沿着轨道向正后方吹去。

当剩下的飞船经过地球和太阳之间的航线刚刚开始有动力的一半轨道时,又一次发生了减员。默顿在“狄安娜”号上看到,巨大的风帆在翘起采集作为动力的射线时绷得很紧,加速度开始从微重力向上升高,尽管需要几小时才能达到最大值。

“游丝”号却永远也达不到最大速度了。默顿看到侧面与他相对的“游丝”号开始扭动,船员尽了最大的努力,但20分钟后,塑料薄膜还是被撕裂了,并在光线的压力下慢慢向外伸展,宛如火中升起的烟一般上升着。

现在只剩下“狄安娜”号、“列别捷夫”号和“投标器”号了。“投标器”号为了追赶前两艘太阳帆船,把悬索减少到最小重量,但当它再次从几千千米高的出发线上经过时,太阳射线的额外能量把悬索压断了,帆船像一块手帕一样在太空中飘动着。

“狄安娜”号和“列别捷夫”号展开了直接对抗,“狄安娜”号暂时领先。

默顿丝毫不感到疲倦,他只有两点担心:第一是担心8号悬索,它已不能调整了,他只能用其他悬索尽力做最佳航行。第二是担心“列别捷夫”号,它正在300英里之后尾随着他。俄国人的飞船有可围绕中心帆而倾斜翘起的4块巨大翼板,显示出极大的灵活性。

然而,在比赛的第50个小时,接近绕地球第二圈的末尾时,“列别捷夫”号使默顿略吃一惊——它的帆桁和悬索与中心方形帆分离开,飘然进入宇宙空间。“列别捷夫”号放弃了一切不必要的东西,这样,它很快达到了第二宇宙速度。默顿在像火柴盒那么大的计算机上算出,“列别捷夫”号将正好在他期待的通过月球的时刻赶上他。

但此时此刻,在1亿5千万千米外的地球上,指挥官已经在裁决比赛的结果了。

官方救险发射装置上,指挥官范·斯特拉注视着从高悬在太阳炽热表面上的太阳观察站里发回的照片,他的双眼充满了失望。

在太阳的深处,正集聚着巨大的能量,随时都可能发生令人畏惧的爆炸。船帆像纸一样薄的太阳帆船对这种威胁是没有丝毫抵抗能力的,比赛将不得不停止。

默顿为自己和“列别捷夫”号遗憾,他们都应该赢得比赛,而今胜利却不属于任何人。太阳处于愤怒中,没有人能争胜负了。

默顿切断了悬索,银色的太阳帆飞走了。他登上救险的太空飞艇,他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他永远不能赢得飞往月球的比赛了,但他的帆船却将是飞行在星际的漫长航程上的第一艘人造太阳帆船。

(本文略有删节)

卫星控制中心给我打电话时,我正在观察舱里写当天的进展报告。观察舱是从航天站的轴上突出来的一个玻璃圆顶办公室,好像是轮子的塑盖。

这并不是一个理想的工作场所,因为视野太开阔了。我可以看到建筑队在距离只有几码的地方建航天站,就像在拼凑大型拼板玩具,他们工作的时候像是在跳慢动作芭蕾舞。下方2万英里外,欣欣向荣的蓝绿色地球在错综复杂的星云衬托下飘浮着。

“我是站长,”我回答道,“什么事情?”

“我们的雷达显示,两英里外有一个小小的回波,几乎是固定不动的,大约位于天狼星西5度。你能为我们提供有关这一物体的直观报告吗?”

和我们的轨道如此准确吻合的物体不大可能是流星,一定是我们的什么东西掉了——也许是某一个器材没有固定好,从航天站里飘出去了。这是我的想法,可是当我拿出望远镜,在猎户座周围进行搜索时,我马上发现自己的想法错了。虽然那个物体是人造的,但是它和我们毫无关系。

“我找到了,”我向控制中心报告,“是一颗试验卫星——呈锥形,有4根天线。从设计判断,说不定是20世纪60年代初期美国空军的试验卫星。”我知道,当时由于发报机损坏,他们有好几颗试验卫星失踪了。他们做了多次努力,最后卫星才进入了这一条轨道。

控制中心查了档案,证实了我的猜测。过了一会儿,他们又发现,到了1988年,华盛顿对这类发现还是一点儿也不感兴趣。要是这种试验卫星再次失踪,华盛顿方面也无所谓。

“我们不能让它再失踪了,”控制中心说,“即使没有人要它,它对航行也是个威胁。最好有人出去把它拿进来,使它离开轨道。”我意识到,他们说的“有人”一定是指我。

我不敢从组织严密的建筑队中抽出哪怕是一个人来,我们已经比计划落后了,而工程每拖延一天就要多耗费一百万美元。地球上所有的广播和电视网都在急切地等待着,希望早日通过我们播送节目,提供第一次真正的全球性服务,从南极到北极,跨越整个世界。

“我出去把它拿进来。”我回答道。虽然我把话说得好像是要为大家做一件大好事,但私下里我一点儿也没有不高兴吗?

在前往过渡密封室的途中,我遇到的唯一的“工作人员”是汤米,它是我们最近刚得到的一只猫。在离开地球成千上万英里的地方,养些动物对人有着重大的意义。但是能适应失重环境的动物不多。当我离开它,爬进航天服时,汤米悲伤地喵喵叫个不停。可是我太匆忙了,没有时间和它玩。

现在,也许我应该提醒你,我们在航天站所使用的航天服,和那些在月球上活动时所穿的富有柔韧性的航天服完全不同。我们的航天服其实是一种很小型的飞船,只能容纳一个人。航天服呈粗短圆柱形,大约7英尺长,装有小功率喷气发动机,上端有一对像手风琴一样的袖子,供操作人员放手臂之用。

我在只供我一人使用的航天服里安顿好之后,马上打开动力装置,检查小型仪表板上的各种仪表。所有的指针都在安全区里。我对汤米眨了眨眼,表示祝它好运,然后把透明的半球状物罩在头上,把自己密封起来。因为这一次的旅程很短,所以我没有检查航天服内部的各个小柜子,那些柜子是在执行长期任务时用来装食品和特殊设备的。

当传送带把我送进过渡密封室时,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北美印第安人的婴孩,正被他的母亲背着走。接着,抽气机使气压降到0,外层门打开,最后的一丝空气把我吹到群星中,我慢慢地翻了个筋斗。

航天站离我只有十几英尺远,但现在我已经是一颗独立的行星了——我有自己的一个小天地。我被密封在一个微小的机动圆柱体里,整个宇宙对我来说一览无余。但实际上我在里面完全没有行动自由,所有的操纵装置和柜子,我的手脚虽然都够得着,但是加垫椅和安全带使我不能转身。在太空里,太阳是大敌,它可以在一瞬间把你的眼睛烧瞎。我小心翼翼地把航天服上“夜间”一侧的黑色滤光器打开,然后转过头去看星星。同时,我还把头盔上的外部遮篷转到“自动”的位置上,这样,无论我的航天服转到哪一个方向,我的眼睛都能得到保护。

过了一会儿,我找到了我的目标——一个银色的光斑。它的金属闪光使它和周围的群星明显区别开来。我踩了一下射流操纵脚蹬,小功率火箭使我在离开航天站的时候感到加速的轻微冲击。经过10秒钟稳态推力飞行之后,我切断了动力源。靠滑翔飞完剩下的旅程还要5分钟,要把我找到的东西带回来,所需的时间也多不了多少。然而就在我飞往茫茫太空的那一瞬间,我发觉出了严重的问题。

在航天服里,从来不会完全没有声音。你随时可以听到氧气流的轻微咝咝声、风扇和马达的微弱飕飕声、你自己呼吸的沙沙声,如果你仔细听,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有节奏的怦怦声。这些声音在航天服里到处回响,无法逃逸到周围的真空中去。在宇宙空间里,它们是不受注意的生命的伴音。只有当这些声音出现异常时,你才会意识到它们的存在。

现在这些声音发生了变化。除原有的声音之外,又增加了一种我无法辨认的声音。是一种时断时续的低沉的乒乒乓乓声,有时还伴有叽里哇啦的声音。

我一下子愣住了。我屏住气,想用耳朵找出这种陌生声音的来源。控制台上的各种仪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刻度盘上的所有指针都一动不动,预示灾难迫在眉睫的红灯忽亮忽灭的情况也没有出现。这算是一点儿安慰,但不是很大的安慰。

我很早以前就懂得,碰到这种事情时,要相信自己的本能——这时,它的报警信号在忽闪,通知我要及早赶回航天站……

即使到了现在,我也还是不喜欢回忆后来那几分钟的情况。恐慌像涨潮一样,慢慢充满了我的脑袋。在宇宙的奥秘面前人人都必须构筑的理智和逻辑的堤坝被冲垮了。这时我才明白面临精神错乱是怎么回事。再没有其他的词汇更适合当时的情况了。

把干扰我的声音说成是某种机械装置出故障所造成,已是不可能的了。虽然我处在完全孤立的境地,远离人类或任何物体,但我并不孤单——无声的真空给我的耳朵送来了微弱、然而却是确实无误的生命活动之声。

在那令人胆战心惊的最初时刻,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进入我的航天服——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企图摆脱冷酷无情的真空,寻找一个庇护所。我一边坚持工作,一边疯狂地急速旋转,仔细察看周围的整个视野——除了面对太阳的耀眼锥形禁区。当然,我什么也没找到。太空中不可能有什么东西。但是,那有意乱抓的声音却更加清晰了。

尽管有人写了不少废话来攻击我们宇航员,但说我们迷信是绝对不符合实际的。可当我丧失理智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伯尼·萨默斯死亡的地点并不比我现在离航天站更远,在这种情况下,你能责怪我吗?

伯尼发生的那次事故是“绝无仅有”的。同时发生了3个故障:氧气调节器失去控制,压力迅速上升;保险阀门不能喷气;一个不良焊接点熔化。在不到1秒钟的时间内,他的航天服向太空敞开了。

我过去不认识伯尼,但是因为我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使得他的命运对于我突然具有了极大的影响——这类事故是秘而不宣的,毕竟航天服太值钱,损坏了也舍不得扔掉,即使穿某一件航天服的人死了,人们也会把它修理好,重新编号,然后发给另一个人穿……

一个人远离他原来的世界,在群星之间死去,他的灵魂将会怎样呢?伯尼,你还在这里,还依附在这件航天服上吗?

四面八方好像都响起了乱抓乱挠的声音。我与周围可怕的声音搏斗着,心中只剩下一个希望——为了保持神志正常,我必须证明这不是伯尼用过的航天服,证明这些把我紧紧封闭起来的金属壁从来没有充当过另一个人的棺材。

我试了好几次,才按对了按钮,把发报机转到紧急波长上。“我是航天站!”我气喘吁吁地叫道,“我已陷入困境!请查一下档案,核对我的航天服……”我讲个没完,后来他们说我把麦克风都嚷坏了。可一个人在太空里,处于孤零零的绝对孤立的状态,突然有个什么东西在他的脖子后面轻轻拍打,他能不叫嚷起来吗?

尽管绑着安全带,我的脑袋一定还是撞向了前方,狠狠地撞在控制板的上缘上,以致于在几分钟后,营救队赶来时,我还没有恢复知觉,前额上横着一条愤怒的伤痕。

在整个卫星中继系统中,我是最迟知道真象的一个。因为1小时后,我才苏醒过来。所有的医务人员都聚集在我床边,但是过了好久,医生们,当然还有那位漂亮的太空小护士,才看了我一眼。他们都在忙着和3只小猫玩儿,那是被大错特错取了个男性名字的汤米在我航天服的第3贮藏柜里生下来的。

【作家档案】

阿瑟·C·克拉克(1917~2008),原籍英国,著名科幻、科普作家,与阿西莫夫、海因莱因并称为“20世纪三大最伟大科幻小说家”。同时,克拉克也是一位优秀的科学家,他在28岁时就提出了卫星通信的理论设想,后来42000千米高的同步卫星轨道就被命名为“克拉克轨道”,以表彰他的贡献,而且当他还在世时,据说全世界各大卫星通信公司每年都要向他支付数美元或数美分的象征性红利。

克拉克代表了技术流硬科幻的最高成就,他的作品大多以宇航和太空生活为题材,在科学原理和技术细节的刻画上,精细到近乎偏执,但在坚果壳一样“硬”的科技外壳之下,却有着果仁一样柔软、耐嚼的人文核心。

他的长篇代表作《童年的终结》《与拉玛相会》《2001太空漫游》等,无不有着史诗一般的庄严与宿命感,用钟表般精确的科幻道具、庞大的时空尺度,刻画出神一般全知全能的智能物种,预言人类文明的命运,为跨入太空时代的人类引领思考方向。他的短篇则有如微雕,截取未来的一个断片,从极小的角度切入,直达诗意境界。比如本期选取的《太阳帆船》和《闹鬼的航天服》。前者表面上只是记述一次失败的太阳帆船竞赛过程,但其中主角和俄国参赛者的较劲,似乎隐喻着超级大国的冷战历史;而结局,在太阳风暴的威力之下,没有人成为胜者,则暗示了宇宙的伟大,在它面前,人类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后者则虚构了未来宇航员的一个日常剪影,出乎意料的结局让人不禁莞尔,感受到“萌萌的”趣味,感受到无论科技如何发展,生命和生命的意义都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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