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刚

不能说的秘密

◎王永刚

淀山湖畔有一处乱坟岗，马维民的爹娘被日本鬼子杀害后，就埋葬在这里。这些天，马维民每天都会来看望他的爹娘，陪他们说说话，一待就是好长时间。

很快，马维民的婶娘知道了这事。一天，马维民前脚刚到，婶娘后脚就跟来了。婶娘看到在坟前自顾言语的马维民，眼睛突然一酸，这孩子肯定是想他爹娘了。

说起来，马维民的爹娘死得真惨。两年前，日本鬼子进村搜捕新四军，把村里几百号人赶到乱坟岗。马维民爹只因跟日本军官顶了一句嘴，就被刺刀捅死，马维民娘想跑过去夺枪，结果被机枪一阵扫射。家里人一直想把马维民爹娘迁往祖坟，但怕被日本鬼子知道，招来杀身之祸，所以夫妻俩的魂灵至今仍在外飘荡。

想到这，婶娘抹了把眼泪，走上前把马维民拉到怀里说：“跟婶娘回家吧。”马维民依偎在婶娘怀里，心酸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婶娘轻抚着马维民的头宽慰他说：“别哭了孩子，跟婶娘回去，婶娘会对你好的。”

谁料马维民一把推开婶娘，擦干眼泪说：“我不想回家。”“这孩子，没出什么事吧？”婶娘用手摸了马维民的额头，不烫，不像是在发烧。

婶娘心里犯起嘀咕，这些日子自己的女儿闹肚子，自己忙着照看她，会不会把马维民给疏忽了？婶娘感到很愧疚，马维民没了爹娘已经够可怜了，作为他身边最亲的人，理应多关怀他。婶娘又拉起马维民的手，允诺回去给他做好吃的，马维民毕竟还是孩子，经不起这么一哄，就跟婶娘回了家。

晚饭时，看着马维民吃得津津有味，婶娘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她心里却在琢磨着另外一件事。马维民今年已有二十岁，是应该给他成个家，有个伴能一起说说话。

等马维民吃完饭，婶娘就把这事说了，没想到马维民强烈反对，还说了一大堆的理由。婶娘很吃惊，她认真地说：“你已经不小了，要是你爹娘在世的话，恐怕你的娃都会走路了。”马维民央求道：“婶娘，能不能过些日子再说？”婶娘态度很坚决，她说：“不行，这事由我做主。”

马维民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违，心中虽很不情愿，但也只好认了。其实，婶娘已经打听到东村有个叫丁素娥的姑娘，跟马维民年纪相仿，家境也差不多，爹娘过世早，一直跟着好婆生活。婶娘怕别人捷足先登，才这般着急。

事不宜迟，婶娘去找张媒婆。张媒婆能说会道，再难的婚事经她说合，最后总能成功。张媒婆听说要给马维民张罗对象，她很同情马维民家的遭遇，立即动身去了东村。

几个小时后，张媒婆带回来了好消息，丁素娥的好婆同意了这门亲事。兵荒马乱的年代，婚事都简办，但老人家心里不放心，想让马维民过去一趟，她想亲眼看看马维民，帮自己孙女把一下关。

第二天，婶娘给马维民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提着两包酥糖，让张媒婆领着去了丁素娥家。马维民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张媒婆身后，走了一半路程，佯装脚痛走不了。张媒婆冲他笑了笑说：“傻孩子，讨媳妇是件高兴的事，给我拿出点精神来，不要让我老太婆失望。”马维民知道说不过张媒婆，干脆就站着不走了，张媒婆笑着摇了摇头，一把架住马维民就往前走。这下马维民没辙了，只好踉踉跄跄一路走到丁素娥家。

丁素娥给两人沏茶倒水，马维民不时地偷看对方，丁素娥扎着两条麻花辫，害羞地躲进了房里。好婆问过几句话后，发现马维民善良憨厚，是值得孙女托付终身的人，当即和张媒婆欣喜地定下这门亲事，选好日子就准备把婚事办了。

回家的路上，马维民借撒尿的机会竟然跑了，张媒婆一边在后面追，一边高喊：“不是说脚痛，还跑这么快！”马维民越跑越快，一眨眼工夫就不见了人影。张媒婆追不上，累得气喘吁吁，回去向婶娘告起了状。婶娘敬上水烟斗，忙不迭地赔不是，张媒婆总算消了气。完后，张媒婆告诉婶娘：“马维民往乱坟岗方向跑了，估摸一时高兴去告诉爹娘，这孩子还真想得周全。”

婶娘听了却不无忧虑起来，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凭她这些天的观察，马维民似乎有什么事瞒着她，真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傻事来。送走张媒婆后，婶娘心急火燎地赶往乱坟岗。

果然，马维民就在乱坟岗。马维民见了婶娘，主动走上前说：“对不起婶娘，我不能答应这门亲事。”婶娘把脸一沉说：“你三天两头往乱坟岗跑，别人还以为我婶娘虐待你，你让婶娘怎么跟人解释？”马维民低下头去，婶娘这才和气地说：“听话孩子，跟婶娘回去，等把丁姑娘娶进门后，你就不会再寂寞了。”

“婶娘，你待我如亲娘，其他事我都能听你的，可就是娶亲这事不能答应你。”马维民一脸认真，他说，“前些日子，我爹娘托梦给我，要我为他们守孝三年。”

婶娘听后半信半疑，她说：“真有这事？可你爹娘已经走了两年多了。”

马维民眼睛一红说：“我爹娘死得太冤了，日本鬼子在阴间都要管着他们，他们都不敢跟别人说话，才托梦给我让我陪他们说说话。”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被马维民这么一说，婶娘彻底相信了。婶娘返身去了张媒婆家，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让张媒婆把亲事给退了。谁知好婆被马维民的孝心打动，愿意等上三年再为两人操办婚事。

就这样，不论风雨，马维民每天都会出现在爹娘的坟前。时间一晃到了1946年初，一天，村里来了两名新四军的干部，指名要找马维民。原来，当年这两名新四军干部是当时陈墓镇一带的游击队员，在撤退时遇上日本巡逻艇的封锁，情急之下找到正在收割芦苇的马维民帮忙隐藏枪支。马维民灵机一动，撕下油纸伞，把枪支包裹好，藏进了父母的坟里。以后马维民就借守孝之名，照看起枪支的安全。

马维民小心地刨去坟上的土，把枪支完好无损地交还新四军干部。在他们的安排下，马维民爹娘的尸骨迁入了祖坟。完后，其中一名新四军干部动情地说：“军民情鱼水深，正是有了像马维民这样的老百姓的支持，我们才能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但反动派不愿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加紧夺权夺地，我们还需一次更大的人民战争。”

这天，村里锣鼓喧天，彩旗飘扬，马维民和丁素娥在村民们的见证下，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婚礼。第二天，马维民跟着那两名新四军干部离开了村子，去了战斗的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