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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出岁月的芬芳

2016-11-26刘川北

读者·原创版 2016年11期
关键词:秦香莲川北县里

文_刘川北

熬出岁月的芬芳

文_刘川北

我祖母90岁高龄,耳不背,眼不花,身体硬朗,一双小脚走路落地有声。她喜欢看戏,逢年过节,常一个人背着个小马扎,走到大队部的老戏台,从响起第一通锣鼓,到演出结束,一瞅就是半天。祖母喜欢的多是苦情戏,比如《秦香莲》《窦娥冤》《王宝钏》。

我亲眼见过我祖母和姨奶奶坐在炕沿上你一言我一语地扯闲篇。这个说:“吃糠咽菜多么不容易哟,野菜吃多了,肚子里冒酸水……”另一个说:“18年受多大的罪呀,小屁孩儿出落成俊俏的闺女,大闺女熬成了黄脸婆……”她们把王宝钏当成自己的亲戚,一边聊,一边用灰手帕抹眼泪。我不知道祖母的人生信条是否来自这些苦情戏,我知道的是,祖母一生就认准一个“熬”字:秦香莲熬来了正义,窦娥熬来了六月飞雪,王宝钏熬来了正宫院龙凤衣穿……

闹日本鬼子的时候,祖母脸上抹着锅底灰,藏身于逃亡的人群里。我爷爷胆小怕事,把老婆孩子扔一边,自己逃命去了。祖母怀里搂着我大姑,身后牵着我大伯,我大伯一路上没完没了地哭哭啼啼。“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祖母剜野菜,挖树根,她把仅有的一点粮食掺和着灰灰菜、荠菜、榆树叶、杨树叶,让一家人吃了小半年。为了贴补家用,她纺线织布,然后背着织好的布匹,只身一人走几十里乡村野路去卖布。20世纪70年代末,她去北京城里卖炒货,尝尽人情冷暖。严冬时节,她露宿街头,没有铺盖,就蜷缩在一条破麻袋里。祖母的故事让我们都唏嘘不已,祖母却莞尔一笑:“人活着就得熬,把苦熬尽了,就尝到甜头了。”

1985年,我的爷爷和母亲相继病逝。祖母搬到我家来,照料我们的日常生活。祖母勤俭持家,父亲节衣缩食,我们拆了老房子,盖了新房。用祖母的话说,我们活得有志气,没让人背地里说风凉话。我中考那年考师范,要学校预考一次,县里预考一次,然后再到县里参加正式的中考,可谓竞争激烈。每次考试,祖母总会煮几颗鸡蛋,也总会嘱咐几句:“世上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人把心放正了,老天爷就会帮衬你。”

中考期间,我要到县里住三天的旅店。那天一大早,祖母煮了一锅鸡蛋,把一个铝皮饭盒装得满满的。祖母一边帮我收拾衣物一边说:“这些鸡蛋吃完,也就熬成正果了。我数过了,是双数,门门100分。”中考成绩下来,我的总分在师范类考生里名列第一。

我考取本科文凭是熬过来的;我和妻子带着8个月大的孩子去山区支教,是一步一步熬过来的;我考驾照时,是学员当中年龄最大的,也是所有人当中学车最笨的,但是,我坚持每天练车后写一篇反思的文章,从酷暑一直到次年的春暖花开时节,终于顺利过关,这也是熬过来的;我的每篇文字,都不是灵感降临时的一蹴而就,坦诚地说,这些文字都是用世界上最笨的方法一句话一句话熬出来的。

走过人生长长的路,我慢慢体会到祖母的人生感悟:一个“熬”字,是人生牢不可破的底线,是绝境中的坚守,是不轻言失败的坚持到底。

熬是一种生活态度,会熬生活,也就懂得了生活;懂得了生活,才能够轻轻松松地把平淡的生活熬出味道,熬出岁月的芬芳。这是人生的大智慧。

图_刘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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