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项丽敏

赴野菜之约

◎ 项丽敏

乡下的房子并不总是母亲一个人住着，到了周末，父亲就会回来。

母亲在后院的井边蹲着淘米，脚边有一小堆青菜苔、菠菜和皮上滚着泥巴的白萝卜。一听到厨房里的动静，母亲便知道是父亲回来了。父亲到后院来了，手里提着一只小竹篮：“你放着吧，我来洗。”说罢拎起小水桶，一手挽着水桶上系着的绳索，咚地一声将水桶扔进井里，拎起，满满的一桶水就打上来了。

母亲看见小竹篮里的鱼，用嗔怪的语气说：“上次买的鱼和排骨还没吃完，怎么又买？”父亲和母亲说话的时候从不称呼对方的名字，好像在自言自语。

母亲端着洗好的米进了厨房。锅里的水烧开了，母亲掀开锅盖将瓷盆里的米倒入锅内，舀一瓢冷水在瓷盆，晃一圈，再倒进锅内——沾在盆沿上的米粒顺势全进了锅。

父亲三下两下便把菜洗净，拎进厨房时锅里的米刚好煮开了，接下来厨房里的事就交给父亲了。直到饭菜烧好后，父亲喊一声“吃饭啦”，母亲才重回到厨房。

父亲和母亲在饭桌上会有对话，所说的不过是对菜的咸淡的抱怨。母亲问一句，父亲答一句，每次回答的内容都差不多。吃完饭后，母亲起身将碗筷搁进水池，父亲便捋袖洗刷起来。母亲也不闲着，收拾桌子，扫地。

父亲周末最主要的事就是种菜，回乡下的第二天他肯定会在菜地里。挖地、下种、薅草、打秧子，父亲累了就在地里的青石上坐下，擦一把汗，喝几口茶，看看不远处的山和村子，再对着侍候了大半辈子的菜地望一阵子。

母亲洗完衣服后也会去地里帮忙，实在帮不上什么就到山边挖野菜。母亲喜欢的野菜有荠菜、马兰头、野水芹、野蒜和马齿苋。母亲的心里仿佛有本野菜谱，什么季节长什么野菜、长在什么地方，她清清楚楚，也不顾腿疼的老毛病，到了时节就提着篮子去赴约。（摘自《器物里的旧光阴》清华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