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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美交响曲
——读向阳诗集《奔向阳光》

2016-11-25王新民

世界文学评论 2016年2期
关键词:向阳诗意诗人

王新民

大美交响曲
——读向阳诗集《奔向阳光》

王新民

向阳的诗歌,植根于他脚下的大地,在诗意沉静苍茫的心像背后,始终带着某种朴素的情感和“乡恋”的幻觉。向阳的诗歌中,本土性、公共性与个体经验之间都能达到某种立体的均衡。向阳渴望在自己的诗歌中,带着意味深长的粗线条和英雄般的桀骜,古道热肠中浸润着坚韧以及那些逝去岁月里的荣耀,在铿锵有力的敲击声中,雕凿出一幅轮廓坚硬的塑像。不论在诗人的现实书写中,还是在他的语境梦魇里,这类坚硬的形象,都会天然地带有一种回归根部的梦想。“东海,填满欲望的蓝色嘴巴/泰山,驾驭野马狂奔的壮汉/怒吼,碾平了五千年的中原/向前,穿越脉络纵横的江河/风沙,裹挟着沧桑的城市故事/高原,站满了长着性感细胞的女人/太阳,一个被燃烧遗弃欲望的男人……”(《西,向西,升腾》)作品中大量积淀的傲岸气质,所孕育的倾注了历史因子和情感细胞的语言聚合体,是向阳的诗意容器,它忠实地记录了梦想中生命的勃起与疼痛。这种疼痛来自一种最本质的善,或者说是最真诚的善。它是对生命发自内心的怜悯与呵护,它超越了一切功利之心与因果关联。它缘自神启的本能,是一切人性之善的基础。于是,诗人困惑的对象是什么就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样的困惑是一种询问,这种询问包含了心灵深处的悸动与敏感,是从麻木与冷漠的异化中苏醒,是苏醒过程中的倾听,是倾听中对善的召唤的响应与皈依。诗人想借这样的疼痛,刺痛这个麻木的时代,催生人生意义的重建与认领。

在精神向度上,向阳的诗歌超拔、坚忍、向善,也可以认为诗人在写作之外处世为人上的诚恳、憨实和倔强,这些都或多或少受到他潜意识中英雄情结的驱策。从《逆火英雄》、《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首诗》两首诗中,我们可以看到向阳诗歌的人文情怀和宽阔胸襟;所蕴藉着的充溢着澎湃生命力的、粗线条式的、低音区的语言特征及其演化为的诗学情结,以充足的精神能量支配着诗人的创作。于是,我们或许可以认定,向阳的诗歌写作心理中,具有一种更广泛意义的英雄情结,暗自统摄了诗人的写作风貌,深深地契合了诗人的美学性情。同时,这一刚性的英雄逻辑也彰显着诗人无边的焦虑意识。与此同时,向阳诗集《奔向阳光》也为我们提供、抑或分享了一种近乎于本能的温情:一次次祈盼的“轮回”,让爱和苦、冷与暖在模糊中慢慢舒朗。向阳的诗歌,有困惑,有彻悟;有怀疑,有坚信;有抗争,有剖白;有回忆,有向往;同时也有“黄昏倒影”中那些重温爱情、乡情、亲情的风花雪月的温软倾诉。诗集《奔向阳光》如同苍凉厚重的精神织锦,以智者的清醒和英雄的气概,面对时间和历史,透过时代的落日残照,诗句中跃动的精神图影清晰可辨。

诗集《奔向阳光》不但完成了情感最大化的峰值宣泄,而且激荡起读者内心的人生感喟和生活层面上的人生哲理思索。请看他的《暗夜真切》:“黑暗/全部色彩还原成恐怕/连灯都不再闪烁/黑暗/让坠落的地球摇摇晃晃/只有我在俯瞰/黑暗/黎明前奏的挣扎/仍在喘息的死亡/黑暗/男人与女人裸露自由/世界无需遮体/或许这是黑暗的真切。”诗人已经跨越了浮泛的、标语口号式的、简单的、浮浅的抒情藩篱,从浪花嚣鸣的情感表层,沉潜到暗潮涌动的情感深处;从恣肆张扬的“热抒情”敛抑至深沉厚实的“冷抒情”;从浮泛的情感宣泄挺进到生命的原创地带。一种上升到中年的成熟与稳重,一种跨越张扬的自信与从容,碎片式的词语承载着的是哲学思辨和思想探索。向阳的诗歌是一只具有灵性的风铃,能捕捉、辨听、回响大自然的天籁之音。当风吹来时,铃便细听、体悟并发出印证的回声。因为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呼告,听到了家园的呼告,向阳在生的有限面前,选择了更大的存在,这是原自“坚信”的承担。诗人正是听到了这样的呼告,借此得以与无法言说的“存在”获得了质朴的生存真谛。这种领悟,犹如生命的混沌初开,不是意象的捕捉,更不是语言的狂欢,而是以诗意点燃苦难,“此在”的生存由此获得照亮。于是,他的诗歌从现实的空间,飞跃到了神意的空间,受难不再是仅仅经历一次遭遇,它转变成了对自身命运的探寻和关怀,从而进入到对生存本质意义的追问。

在寻找炎黄正源途中,向阳诗歌中所再现的历史奇幻景观,是民族记忆的出神状态。在东南西北的寻根行动中,诗人也同时展开了他的文化寻根想象。对于中国20世纪的文坛来说,这股内心的激情是与之合拍的。“传说是稀释的时间/就像回忆洗涤干净的文字/一个永不干枯的湖/一道永远坚守的山/那些在历史中相遇的爱人、敌人/都在为今天沉默/每一场风雨的洗礼/为倒流的时光瞩目/那湖畔的风语/伴随一座告别的孤岛/那山顶的云思/寄托一个千泽之国/那故事中的人的布告/在此留下装满故事的小路/她是风雨的游寇/与灵魂伴游/与山雨般的历史停歇/并路过手掌中的读物/身体窥秘的窗口/迎合空中凝重的味道/拥抱窗外模糊的人流/成为幻影/掀开了时光穿透的窗口……”(《经过洱海感怀》)这种梦游般的出神状态,几乎成为了向阳写作中的一个最显著的特征。而且,我们还可以由此明显分辨出诗人希望将“时间空间化”的倾向。T·S·艾略特曾经提醒我们:“不但要理解过去的过去性,而且还要理解过去的现存性。这种过去的现存性以建筑的形式呈现给世人,以对空间形式的构造来传达它的价值。”于是我们发现,向阳寄情于空间书写,正是希望以这种“时间空间化”的方式,释放他笔下空间形象的能量,让那些矗立在深层记忆中敦实的、凝滞的、牢固的镜像,成为一根根中流砥柱,让它们抵挡住时间洪水的无情流泻,让时空双方对峙的一刻,闪现出更多生命的尊严和价值。

向阳的诗歌率真而自然,他不跟风,不人云亦云,并努力让自己不被大量写诗的人所淹没。所谓不跟风,这种看似简单得近乎写作常识的事情,要真正落实到写作实践的层面,在当今诗坛,还真是寥寥无几。特别是在解构之风盛行,消解崇高,消解意义,乃至消解诗意和美,甚至崇尚“丑”与“低俗”,将后现代主义视作诗歌写作的唯一美学原则的时候。在混沌、嘈杂的诗歌语境中,向阳的诗歌,始终坚守着“高贵的灵魂”,这种坚守是值得我们尊重的。向阳的坚守,是对诗歌尊严的维护,是对人性尊严的维护,是对“美”的呵护,是对“恶”的拒斥与决绝。是诗人对“高贵的灵魂”的敬畏、迷恋、守望进而走向虔诚的皈依。诗意的高贵就在于照亮,在于为人类精神引路,这不独是高贵的,也是艰辛的。向阳为此默默地追求着。

向阳的诗歌,展现的是心灵的真实,是一种心灵与客体的对话。就是说,他不单纯是被动的倾听,尽管倾听自有其价值。他在倾听的过程中,心灵是自由的,是充分释放的,是独立而充满人性尊严的。重要的是在向阳的诗歌中,有发自内心的倾诉,有充满激情的应答,有心灵深处的悸动,甚至有心灵的拷问与挣扎。“公路,一条套在土地上的黑色绞索/汽车,一辆随时肇事的动物/村庄,小树间的历史标点/原野,中国人五千年喊冤的衙狱/小河,流淌着梦幻的血管/桥梁,归途中拱起的问号……”(《东,故乡行》)向阳对“真实”的诗性关照与智慧性书写,确实是向阳的诗歌最珍贵的品质。“真实”既是他诗歌创作的固有姿态,又是他诗歌所要抵达的目标。当今文坛标榜的“真实”很多很多,但大多数是软弱的真实或无聊的真实。而向阳诗的“真实”充满生命的力度。为了抵达真实,向阳唤起我们对潜意识层面的生存状态的关注——谁能否认潜意识在生命中的价值与作用?这是我们生命中最深层的真实。他以追问“真实”的方式,去抵达存在中无限深度的真实。

诗集《奔向阳光》是诗人行走中的吟咏,向阳对行走的沉溺,表明他对诗的世界的痴迷;表明一个真正的诗人的真诚。什么是诗人的绝对价值?我以为就是对无意义的庸常现实世界的拒绝,对诗意人生的坚定向往和追求;对现实的虚无和无意义的那种近乎本能的拒斥;对于审美人生难以自拔的沉醉。直奔“大美”而去,虔诚地行走在诗意的时空中,自觉地做一个审美的漫游者。向阳对于行走的自觉与执着,正是一个诗人的生命本真。在行走中,在旅途上,向阳才华横溢,机警俏皮,温婉可亲。在向阳的审美思考中,一个行走的人,应该是一个寻求和发现善的方向感的人。这就确定了他行走的方向,规定了他诗歌美学的价值坐标和精神定位。因为没有怎样抵达美,或者认知什么是美,就不知道“我在何处?我是谁?”——这是对生命的诗意追问。

在精神升降浮沉与语言的跃进中,在身与心的联袂漂泊过程中,向阳不断地张望与回首。诗人将此称为“朝圣”,这不就是海德格尔所说的“追寻远逝的诸神”吗?这既是诗人的天职,却又是神的召唤。当然,向阳并非一开始就有对于神圣的追寻的自觉,他不是基督徒,也不是任何宗教的信徒,他的朝圣心愿的苏醒,乃是萌芽于审美的欲望:“一个红衣少女游动在山的画廊/陡立的黄高坡成为她的道场/风中摇曳的美景/如高原点睛的鲜花/青春歌喉嘣出的旋律/变奏健硕的太阳/神也无法勾引艳丽的团红/曲折的沟沟壑/已成为步下美幻的舞台/朝阳与余晖涂在她的脸上/讴歌美丽与生命/湮灭绝望与痛苦/用胸上的团红创造历史的曲线/贫瘠的道路也无法囚禁她的脚步/脸上永不褪色的团红/如永不凋谢的花朵/红遍无数个世纪/美丽的西王母已不再是她世代的梦境/西瑶池的圣水/或许能洗去她脸上的丁点羞红。”(《红衣美女》)探寻诗人“朝圣的足迹”,领会诗人抚摸“梦境”的感觉,我认为向阳诗歌精神孕育变化生成的轨迹,是符合上述规律的。沉浸于生存意义和价值的思索,忠实于自己的心灵,执着于理想的不懈追求,坚持对生活的诗意言说。向阳对诗歌艺术良好的审美感悟,对现实人生的敏锐洞察和直觉表达,以及诗歌中透出的健康昂扬的精神气象,都让人们有理由对他充满期待。

对于诗歌,现实中有两种情形。一是将诗歌视为“占有”,一是将诗歌视为一种存在。按鲍曼的说法,所谓的“占有”关注的是个人与之共处的事物,“存在”关注的是个人与之共处的人性。现实中太多这样擅长“拈花一笑”的高手了。他们凭着悟性写诗,靠着机智“占有”,唯独不涉及心灵。诗歌对他们也就是一种欲望和消费。然而,面对“占有”与“存在”,向阳选择了“存在”。因为他不是那种拈花一笑的人,他做不到像生活那样写诗,只能选择像写诗一样生活。对诗歌艺术,向阳奉献的是真诚与敬畏,而不是虚伪与谄媚;是挚爱的追求,而不是嬉戏和亵渎。那些苍白语言,那些轻薄为文、忸怩作态的献媚情感,那些心口不一、惺惺作态的所谓对现实的吟咏,不是对诗歌的亵渎又是什么?如此,我们可以说,真正有力量的诗歌,既显示了诗歌力量的美,更显示了诗歌美的力量!

向阳的诗歌,不追求华丽娇艳,而是在疏朗清淡的风格、纯净质朴的诗意中,渗透着生活的感悟。在向阳的诗歌创作中,我们虽然也能看到传统诗歌美学所崇尚的一些诸如崇高、抒情、认识价值、逻辑工具等预设的理念,但他的诗歌意蕴却有着真实的质地和单纯透明的鲜明个性。他的诗歌既没有学院派深邃艰涩的哲理和高深的学问,也没有现代派的或后现代派玄妙的理论和强势的观念;没有那种对诗歌“纯语言诗意”的痴迷与偏执,也没有时下流行的诗歌风尚中,那种玩弄草根情调或者一味沉湎于一些市井景象、市民情绪喋喋不休地倾诉与把玩。向阳的诗歌大多明白晓畅,一个日常景象,一处自然景致,一段人生记忆,一个生活细节……这些都是他吟唱的对象,是他诗意萌生的泉源。一方面,诗人在诗歌结构上苦心经营;另一方面,在诗歌语言上精心锤炼,力求诗歌整体艺术的完美呈现。他用看似平淡无奇的语言,通过个性化的审美视角,去抵达真实的生存状态。同时,也一次次使创作主体的心灵得以去蔽而敞亮。两者的结合,使他的诗歌既明白如话,又闪烁着诗歌艺术独特的魅力之光。

向阳诗歌的语言,从句式上来说,没有固定的焦点,没有静止机械的主客体,一切都在流动中打开,是类似大写意的句式。“鸢尾蝶/迎面飞来/在背后消失/窗外的阳光/把一道金色的筛子/缝制在铁窗上/裸至大腿的少女/从过道里性感走过/只能看见她消瘦的背影/时间如一把剪刀/剪出一道道风景/门廊、蝶舞、小女孩/夏日的午后/一个不算很差的开始。” (《沙发上的午睡》)可以说,你在向阳的诗中,既找不到“硬译体”的诗句,也找不到因受当代西方思潮影响,生吞活剥,刻意追求的所谓“解构”、“物化”以及设置什么诗歌中的“踪迹”与“缺项”,以取得阅读的快感等等造作的痕迹。在向阳诗歌中,你还能充分地体会到汉语“以意役形”所特有的自由流畅的快感,进而能尽情品味到诗句的弹性与韵律之美。那一个个由单字自由组成的词语,或长或短,摇曳生姿;一个个既灵活多变又和谐悦耳的音节组合,让你体会到汉语独有的荡气回肠,余音缭绕的声气之妙。而且,向阳的诗歌精神境界阔大,品相端正大气。他的诗歌直面人生,直面真实的自我,显示出做人与做诗双向修为的执着。他的不少诗歌作品,都能直抵生命意义与价值的场域,意在照亮存在的真实与命运的轨迹,向着真、善、美的融合努力,具有诗和史的双重架构。正是这样的情怀,使他对日常景象和生活细节中的真、善、美,常常怀着一种感恩的激情,一种珍惜的爱恋,一种沉浸于审美关照中的浪漫与沉思……因此,在向阳的心里,这一切时时引起他真实的感悟,又无不呈现诗意的美好。当写进诗中时,一些看起来简单、浅显、透明的诗意,就具有了一种独特的审美价值。在给读者以清新明快、真挚温馨的阅读美感的同时,引领人们去珍惜生活,感恩生活,深刻领悟生活,努力创造生活。

诗歌是精神芳草地中独自绽放的花朵,它闪烁着奇谲空灵的东方智慧。在向阳的诗歌创作中,诗歌语句的锤炼揣摩,常常与人生苦乐的体验融为一体。诗句的锤炼、推敲不仅把我们引向诗歌语言表层之美,引向对于人生酸甜苦辣种种滋味的回味,更是引向人们的心灵深处,引向存在的无限真实、饱满与丰富,引向人的生命本身。“她的黑毛是制造幻觉的秘密武器/她的凤眼是逼视人体的错乱焦距/她的长足是酒巴转椅的顶极品质/她的羽衣是透视肉色的闪光流影……她的腰身是舞池里音乐奏响的尖叫/她的红裙是男士内裤的著名商标/她的脸蛋是财富制定的特别通行证/她的硕乳是娱乐事业中爆炸式新闻……”(《粉红鸟》)向阳很善于在貌似毫无关联的物象中,扯出千丝万缕的联系和情感;善于在叙述线路的摆脱和偏离中,让情感更加深厚、绵邈、灵动。在诗歌创作中,向阳自觉地摆脱了对隐喻和华美意象的过度依赖,更加贴近内心真实的脉动,贴近大自然昭示的“神启”与奇迹,追求诗歌语言的纯粹与透明。

诗集《奔向阳光》中,并没有声嘶力竭的呐喊,也没有自我张扬的哭诉。诗人善于将笔锋荡漾开来,通过粗线条的“叙述”,完成内心深处狂涛巨澜的情感宣泄。诗人总是借助“叙述”,有意识地敛抑着情感,不使情感恣意泛滥,不给人以自我张扬“伪抒情”的做作之嫌。另外,在向阳诗歌中,诗人审美仰望的视角,一直是朝着一种的精神向度,它顽强地显示着诗人真诚、独特的生命理念与人生追求。在“神”的踪迹早已远逝的今天,在消解意义、拒绝深度的人们,普遍羞于谈及灵魂和心灵的当下,这样的坚守是难能可贵的。可以肯定地说,面对复杂喧嚣的现实,向阳不是一个冷眼旁观或兴致盎然的看客,也不是一个投其所好献媚市场的无聊写手。就本质而言,向阳是个强烈关注现实的诗人,他始终怀着深沉的忧患意识,保持对社会问题的敏锐洞察和冷峻思考;同时又不乏人文情怀和宽阔胸襟。所以我认为,向阳诗集《奔向阳光》不仅有深刻的理性哲思,同时也洋溢着理想主义的大美情怀。

王新民,武汉市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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