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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愈《祭十二郎文》抒情艺术探析

2016-11-19尹小燕

中学语文·教师版 2016年4期
关键词:衷肠祭文第二人称

尹小燕

韩愈的散文《祭十二郎文》被誉为“祭文中千年绝调”。《古文观止》的选编者茅坤也曾评价说:“情之至者,自然流为至文。读此等文,须想其一面哭,一面写,字字是血,字字是泪。未尝有意为文,而文无不工。”韩愈与十二郎,名为叔侄,但从小情同手足。长大之后,韩愈长年飘泊在外,两人见面甚少。贞元十九年五月,在长安任监察御史的韩愈突然得知十二郎病死异乡的噩耗,如雷轰顶。悲伤之余,写下这篇千古传诵的祭文。这篇祭文突破以往祭文之局囿,反复运用第二人称,阴阳对话,诉尽衷肠;叙事蓄势,情因事起,自然深沉;连用虚词,呼天抢地,直抒感叹,原为情至深处。韩愈虽无意为之,但这篇祭文却感天动地,下面就本文的抒情艺术浅作分析。

一、反复使用第二人称,诉尽衷肠

明代徐师曾认为:“按祭文者,祭奠亲友之辞也。古之祭祀,止于告飨而已。中世以还,兼赞言行,以寓哀伤之意,盖祝文之变也。其辞有散文,有韵语,有俪语。”古人写祭文有一套固定的格式,内容多为对死者生平的追述和赞颂,形式多为骈文或四言韵。韩愈在《祭十二郎文》中无论内容还是形式都有所革新。本文的主旨不在于称颂死者,而在于倾诉自己的悲痛悼念之情。形式上不拘常规,或散或偶,或长或短。尤其是全文用了四十个表示第二人称的“汝”字,用“汝”字称呼十二郎,好像十二郎并没有死,正坐在他对面听他诉述衷肠;又好像十二郎虽死,但其亡魂还可以听到他的家常琐事。众所周知,使用第二人称,便于直接对话,利于交流思想情感,增强亲切感,同时使抒情更加强烈感人。

文章开篇一句“告汝十二郎灵”开启阴阳对话模式,闻之肝肠寸断。“吾与汝俱幼,从嫂归葬河阳。既又与汝就食江南。零丁孤苦,未尝一日相离也。”十二郎虽已逝却有灵,让人感觉韩愈正在与十二郎对话,悲凉的家世、辛酸的成长经历,如在眼前,催人泪下。“吾年十九,始来京城。……又二年,……汝来省吾。……吾去汴州,汝不果来。……吾又罢去,汝又不果来。”相聚,别离,终别离,仿佛昨日,让人唏嘘。“吾书与汝曰……”白发人送黑发人,人事无常,不觉泪从中来。“汝去年书云……”小毛病竟成了致命伤,这将成为韩愈心中永远的痛。

二、情因事起,自然深沉

明代茅坤在《唐宋八大家文钞》评《祭十二郎文》“通篇情意刺骨,无限凄切”。面对侄儿十二郎的英年早逝,作为叔叔的韩愈心情无疑是沉痛的。在字里行间处处可见这种沉痛之情。这种痛楚又是绵长无期的,因为其中交织着悔恨、自责、内疚等情绪。

在《祭十二郎文》中,韩愈每一种情绪的生发都是基于一定的事情。这些事虽是生活琐事,但却真挚感人。

文章第二段韩愈叙写了身世与家世的不幸——“吾少孤,……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逝,……在孙惟汝,在子惟吾。两世一身,形单影只。嫂尝抚汝指吾而言曰:‘韩氏两世,惟此而已!”这的确是家门不幸,“门衰祚薄”,曾经的相依为命,如今是阴阳永隔,特别是作者忆及嫂子对自己与十二郎的“抚”“指”等动作细节及语言细节时,心中的悲怆自然无法言说。

文章第三段写他与十二郎总是错过相遇的机会。此段写自己与十二郎多次因为各种事情错失见面的机会。韩愈没有重点写哪一次,而是写了多次,这增加了他的自责心理,为后面永失十二郎的抒情蓄了一势。

文章第四段写了韩愈曾经写过一封信给二郎,信中提及自己虽未四十,却已呈老态,不知能存于世间几时,写这件事为后面惊闻十二郎英年早逝的难以置信蓄势。除以难以置信,更有对天地神明的怨责,对世事无常的慨叹,对尚未成人的下一代的担忧。

文章第五段写了十二郎曾经对韩愈写的一封信。信的内容提及自己得了软脚病,而韩愈却不以为意,结果铸成大错,永失贤侄,这份自责与愧疚恐怕要与韩愈相伴终生。

文中所叙事情看似琐细,然而却是韩愈情感生发的直接原因,甚至促成其思考人生,改变人生志向。比如正是因为思虑到“汝之子始十岁,吾之子始五岁。少而强者不可保,如此孩提者,又可冀其成立邪”的现实情况,所以才促使其做出人生的重要决择“当求数顷之田于伊颍之上,以待余年,教吾子与汝子,幸其成;长吾女与汝女,待其嫁,如此而已”。

三、连用虚词,直抒感叹

细心的读者会发现,韩愈在《祭十二郎文》中几乎每开始叙述一件事或叙述完一件事,都要自然而然地使用虚词生发感叹。

当开始忆及自己的身世凄苦时,“呜呼”两个虚词直抒作者内心悲叹:本已零丁孤苦,如今十二郎又作永别,韩氏家族希望在哪呀?这种内心的苍凉不直抒不快呀!

当回顾到自己为了奔前程一再错过与十二郎的相聚,又是一声“呜呼”直抒痛悔:“孰谓汝遽去吾而殁乎?……诚知其如此,虽万乘之公相,吾不以一日辍汝而就也。”

文章第四段是韩愈感情奔涌的高潮。他原本以为“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的自己可能会不久于人世,生怕十二郎“抱无涯之戚”,却未料到正处壮年的十二郎会英年早逝,先他而去,这一意外着实让他茫然无措。因而,他直呼“呜呼!其信然邪?其梦邪?其传之非其真邪……长者、衰者而存乎?”借助文言虚词一连构成七个充满疑惑的设问句,错落参差,反复低回,抒发韩愈处于极度悲痛之中的极度矛盾的心态。字字句句浸透着血泪。接下去又由“呜呼”引起,七个“矣”连用,表明无论其兄是否盛德,十二郎是否纯明,无论自己愿不愿意接受,十二郎已经亡故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当面对这无可否认的现实时,他不禁悲痛欲绝,甚至怨责“天”“神”。当想到“汝之子始十岁,吾之子始五岁”的残酷现实时,韩愈不禁直抒“呜呼哀哉”!满腔悲痛无处排遣。

文中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连用虚词对于情感的抒发的确有着不可估量的意义。一方面加重了语气,使表达的感情更加强烈;另一方面增强了文章的节奏,使作品的感染力得到增强。

《祭十二郎文》一反传统祭文套数,以散体抒写情感,朴实无华,真挚感人,在家常琐事的叙写中倾注着诚挚的骨肉亲情,可谓字字含血,句句带泪。无论是反复使用第二人称,人鬼对话,还是连用感叹语直抒胸臆,都让我们感受到韩愈从肺腑中汩汩流淌的真情,凄楚动人,荡人心魄。

[作者通联:江西赣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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