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墨

一

对于别人来说，周小西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对于我来说，周小西是一个讨厌的女孩子。

周小西有着大大的眼睛，长而翘的眼睫毛，说话的时候，唇角微扬，显得非常自信。不仅如此，周小西还每次都考第一名，给爸爸妈妈撑足了脸面。有周小西在，我变得微不足道。

没错，周小西是我的妹妹，我是她的哥哥周小东。虽然比周小西大八分钟，但周小西从来不叫我哥哥，只叫我“周小东”或者“小东”。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从同一个娘胎里出来，我和周小西相差那么大。好朋友李大鹏告诉我：“在生命形成的过程中，你抢了周小西的重量，周小西抢了你的智商。”真是一针见血的分析啊，听了这话，我想跟李大鹏断绝来往。

李大鹏趴在窗边看风景的时候，喊了我一声：“周小东，快过来看。”

“看什么？”我一边说着，一边向李大鹏走去。操场上，周小西正领着同学跳操，那动作优美极了，举手投足间，尽显青春活力。

李大鹏艳羡地说：“美呆了！”

我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没好气地说：“看多了会长针眼的。”

李大鹏扒开我的手，义正词严地说：“周小东，你知道吗？你这是嫉妒！”

好吧，我承认李大鹏说对了，我真的是嫉妒。从小到大，只要我和周小西站在一起，她永远是焦点，而我只是陪衬。

小时候，只要有人夸奖，总是从周小西开始：“小姑娘长得真好看，水灵灵的，一看就是美人胚子。”夸完周小西，顺便夸我一句，“男孩长得也不错，憨厚。”

瞧瞧，周小西是“水灵”，我是“憨厚”。小时候不懂，以为也被夸奖了，后来懂事了一琢磨，不对啊，“憨厚”不就是“傻愣”的代名词嘛！

不过，嫉妒归嫉妒，我自知能力有限，不足以跟周小西抗争，所以守着自己的一份平凡，活得悠闲自在。

二

吃晚饭的时候，爸爸给周小西夹了一条鸡腿，笑盈盈地说：“小西多吃点，最近学习很辛苦吧？”

“不辛苦，爸爸。”周小西自信满满地说，“学习很简单啦，我都会。”

周小西绝不是自夸，她是真的有这个实力，以她每次都考第一名就可以看出。周小西不仅学习成绩好，运动能力也强。别人跑完一千米气喘吁吁，她跟没事一样。别人都说周小西是幸运儿，却很少有人知道周小西天天早起锻炼身体，跑步的时候，还塞着耳机听英语。

我闷闷地扒饭，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如果像周小西一样勤奋，是不是就能变得优秀？

“小东也多吃点。”周小西夹给我一个鸡翅膀。

“你看小西多懂事。”妈妈对爸爸说，“咱有这一双儿女，真是天大的福气。”

“嗯。”爸爸说，“不过，要是不说，别人都以为小西是姐姐，小东是弟弟呢。”

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都是爸妈的孩子，为什么周小西能做好的事情，我就做不好呢？

吃完饭收拾碗筷，我主动请缨：“我来收拾吧！”

“我帮你吧！”周小西说。

“不用，我来就行。”我端着碗筷走进厨房，听见妈妈和周小西在嘀嘀咕咕。

妈妈小声地问周小西：“小东怎么了？是不是在学校挨批评了？”

“妈，您别多想，小东乖着呢。”周小西说。

用“乖”字形容我这个当哥哥的，周小西难道想“篡位”成姐姐吗？我把碗筷放进水池里，打开了水龙头。自来水哗哗地流淌，将我的心浸得湿漉漉的。

如果现在奋起直追，会不会有些晚了呢？我一边洗碗，一边问自己。应该不晚吧，我想，如果再这样颓废下去，所有的好年华都会被淹没在时光里。好吧，我要奋起！我要追上周小西的脚步。

三

我起床的时候，周小西刚洗完脸，她看见我，有些惊讶。

“小东，你今天怎么不睡懒觉了？”周小西问。

“哦，睡不着了。”有心事，当然睡不好啦。我挤上牙膏，刷起牙来。周小西狐疑地看着我，问妈妈：“他没事吗？”

“我也纳闷呢。”妈妈说，“也许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吧。”

“真神奇。”周小西一边换鞋，一边笑着说。忽然，她问我：“小东，你是要崛起了吧？”

“对啊。”我吐掉牙膏泡沫，告诉她，“我开窍了。”

周小西在广场上跑圈的时候，我从她身后追赶上去。我说：“妹妹，我会跟上你的。”

周小西愣了一下，乐呵呵地说：“哥哥，我等着。”

我的心情顿时愉悦起来。周小西很久没有这样称呼我了，这一声“哥哥”叫得我心花怒放，自信心爆棚。

再次追上周小西的时候，我得意忘形地说：“周小西，你跑这么慢，属乌龟的吗？”

周小西怒了：“周小东，你给我站住！”

妈呀！原来周小西的速度并不慢。我拼了全力，才稍稍拉开了和周小西的距离。跑累了停下来，周小西像前辈一样教导我：“周小东，不管是跑步还是学习，都要讲究方式方法。拼一时不是真本事，持之以恒才是真道理。”

虽然话说得没错，但周小西这样以大人的姿态跟我说话实在让我无地自容。我说：“喂，周小西，你比妈妈还啰唆。”

“好哇，你竟敢说我啰唆，找打！”周小西作势要打我，我赶紧尖叫着跑开了。

这一天，不知道是晨运过后脑袋特别清醒，还是早餐吃得丰盛的缘故，学习效率挺高的。

李大鹏见我积极提问的模样，关切地问我：“你是不是又受什么刺激了？”

我说：“哪能呢！你也知道周小西挺优秀的，作为她哥哥，我不能比她差啊。”

李大鹏拍拍我的肩膀，肯定地说：“你真的是受刺激了。”顿了一下，他又说，“这样挺好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加油吧！”

“一起加油！”我说。

四

周小西笑呵呵地对我说：“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哦。”我嘴上应着，心里却十分抵触。我才不问呢，才不会让周小西有数落我的机会。可是，当我被一道难题纠缠了近一个小时之后，我不得不去敲周小西的房门。

周小西正在看喜剧，笑得乐呵呵的。真不公平！我想。

“这个真的超搞笑，太有意思了。”周小西乐呵呵地分享她的喜悦。过了一会儿，才问我：“有不会做的题？”

“嗯，这个，解不出答案。”我说。

周小西拿过习题看了看，用笔在纸上圈圈画画，大概十分钟之后，把习题本和写得满满的纸条都递给了我。

“好啦，你看看。”她说。

这么快就解出来了？我不相信。不过，等我看完答案，又不得不佩服周小西那异于常人的思维方式。

“原来是这样的。”我说。此时，我已对周小西深深敬佩。然而，敬佩之余，我更加自卑，我说：“也许真像李大鹏说的，我抢了你的体重，你抢了我的智商。”

“他在瞎说。”周小西义正词严地说，“我们两个人绝对是平等的。”

“是这样吗？”我怀疑。

“当然是的。”周小西说，“我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妹，是不可分割的手足。虽然我的学习成绩比你好，但音乐天赋比你差呀。你看，我也不是完美的人。”

说到周小西唱歌，那是只比鸭嗓子好那么一丁点儿而已。我回忆起唯一一次和周小西去KTV唱歌，顿时笑了起来：“哈哈，这么说来，我也是有优点的。谢谢你啊，小西妹妹。”

“贬低自己抬高了你，我也是不容易啊。”周小西笑呵呵地说，“小东哥，继续努力吧！”

周小西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微微上翘，一如照镜子时我的唇角。

（编辑 文 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