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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失灵

2016-11-19高临阳

新作文·高中版 2016年4期
关键词:失灵惯性顾城

高临阳

如果在平时,语言是有“交通”规则的,大车让小车,小车让行人,当灵感来临时,语言就顾不上所谓的规则,而进入旷野,得以无法无天,撒野狂飙。但灵感这两个字的下半部分一语成谶,一火一心,在雪地撒野前,烧心是一道必经手续,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灵感。这个过程中,灵感好像失灵了。

在灵感的潮汐退去时,创作的沙滩开始干涸,作者能做的不是去追逐潮汐,而只能是等待。等待之余,去想灵感的来历。

灵感源于梦。这个梦不单指睡眠时的生理体验,而可以指代任何超自然因素,任何含糊地带,一切难以言说的冲动。我重视梦,但更重视那种冲动。我在顾城那里找到一种准确的说法。对一般人而言,创作是一个反映的过程。人是镜子,外界的一束光,触动了镜子,镜子做出一种描摹。但对顾城而言,不是,创作是“从自身不断涌出泉水和眼泪,是一种微笑,微笑的来源是我”。这个“我”就是“梦”,你写的不再是别人的,多好的也不是别人的,而是自己的,被某种神秘事物唤醒的。一旦它被唤醒,你能做的就是顺从它,等待它,放任它,甚至不能多加思考。这个过程,毋庸置疑,向来如此,是写作最浪漫的状态。斯蒂芬金说,写作最棒的时候——向来如此——就是作家觉得他是满怀灵感享受写作的时候。

灵感源于生活。我本是个空桶,水龙头拧开,水浇灌在桶里,桶满溢,我满意。流出来的水叫作灵感,把桶倾倒,水成了字,就要继续等待浇灌。这是创作过程。很多人只看到满溢,没看到浇灌;只专注结果,不重视积累。只看到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去丈量骆驼走了多远的路,身上多重的物,是不理智的。灵感失灵,多半是浇灌不够,溢不出来。当积累不够,又为能让水流出来,有些人开始对桶做文章,凿个小口。一些作家最终陷于药物依赖,但戕害自己不是长久之计。灵感是金字塔尖,积累就是金字塔。阅读和行走是积累的两种方式,用一句烂大街的话,就是身体与灵魂,总有一个在路上。如果让赫尔佐格办电影学校的话,他的招生条件就是一本五千公里徒步旅行的日记本。没有这个在路上的思考积累,我想文德斯也不会令公路片呈现出迥然有别美洲的新形态。

有一种积累,对激发灵感很重要,即交流讨论。讨论是我的研究生导师对我们同门几位同学的要求,我们每周会用固定时间去拿出自己的故事,集体进行讨论。这种讨论容易滋生灵感。甚至对我来说,有个奇怪的状态,就是我在给别人讲述的过程中,会临时迸发出一些新鲜的想法,这个想法是自己独坐在屋中所想不到的,要有他者在场。我想,当有一个或几个听众后,你的讲述就存在于一个气场中,这个气场包括每个人的反应表情,你会因这个气场而影响到自己的故事。这在写作中也是一种方法,在完成一个小说、一首诗歌后,去和一个人进行分享,这个分享可以是单向的念诵,也可以是互相间的讨论。

灵感也源于限制。在一个影视项目的核心创作团队中,制片、导演都可以给编剧下达命令,用一套规则套牢作者,这几乎已成惯例。但作者如果能换个角度,把限制当作平台,有时候也会摩擦出灵感。制片人会因各种道具场地的无法实现,让编剧进行修改,有时甚至是大改。导演会因拍摄时的各种突发状况让编剧进行调整,如外景本是晴天戏在开拍前遇到大雪,这些情况都需要编剧拿出另一套更好的方案来。这时你会发现,有时候由于限制,你的方案有可能比前几稿的方案要好。这也是我很乐意与人讨论的原因,尽管在作为编剧的合作过程中,有些甲方像泼留希金一样吝啬,但一旦选择继续这个项目时,我宁愿以一种合作的姿态,想办法去完成甲方要求,在这个过程中锻炼自己。如果无法以这种状态进入创作,宁愿选择放弃。

在创作中,限制也指文体本身的规则,比如电影剧本的三幕,丹·奥班农在《剧本结构设计》中提到,很多人都在探寻为什么电影剧本一定要是三幕式,他说别管因为所以,收钱吧。直觉告诉他,三幕就是对的。三幕在剧本创作中,就是一个限制,然而正是因为这个正确的限制,才让众多令人震颤的故事从中孕育。

限制还包括一些特殊癖好经验,有人在写作时喜安静,有人在写作时喜欢吵闹,有人在咖啡馆要戴着耳机听音乐才能进入写作状态。这种癖好性的习惯对写作而言是一种安全感的环境,作者感到这个安全机制已搭建好,就自然会进入写作状态。当然,与三幕式的限制一样,偶尔一次去打破限制,比如喜安静的去闹市待待,喜热闹的去静吧坐坐,根据强烈的戏剧需要少一幕多一幕,也许都会给灵感提供温床。

贾樟柯说,他在拍电影时,最害怕的时候就是自己拍得最顺的时候,因为当你拍得很顺时,你就是在沿着惯性拍。如果你在进入一次创作的一开始,就像做滑梯一样顺,你需要怀疑下,到底是灵感在推动你,还是习惯在推动你。如果区分不清,把惯性当灵感,结局就很危险。面对惯性,要对自己下得去手,及时刹车。你只有给自己设计难题障碍,灵感觉得你是块料,才会降临,不要让惯性挡灵感的路。当我干涸时,我不会对自己霸王硬上弓,而选择停下来,做任何事情,只要能忘记写作。如果步履不停,走出的那条路必将满是别人的脚印。写作也好,拍片也罢,最可怕的不是你成功抑或失败,而是你成了别人。《海角七号》的导演魏德圣在回忆与大师杨德昌合作时,提到有一次杨导某次醉酒般对自己说,“……那些来跟片想学我创作,学我导演的人都是笨蛋……自己的头脑不去开发,来开发研究我的头脑干什么呢?”所以魏德圣在之后的创作中,一直在谨慎地提防,杨德昌的影子进入他的创作。没有灵感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重复别人的灵感。

写到最后我在想,其实失灵的不是灵感,而是你对写作的态度。你怎么对待写作,灵感将怎么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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