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逾江

十几年前，爷爷奶奶随我们一家来到了这个陌生而新鲜的城市。全家都住在一个小院里，爷爷奶奶就担起了每日接送我上幼儿园和做饭的“重任”。这样，爸爸妈妈就清闲了许多。家里不算富裕，却其乐融融。

就这样过了几年，我要上小学了，两位老人也苍老了许多，有了和许多老人一样早睡早起的习惯。有一天，奶奶突然对爸爸说，他们不想再和我们住在一起了，原因是我们刚刚放学回家，老两口就要睡觉，而我们刚睡下几个小时，两位老人又要起床，怕影响我们的睡眠。

爸爸妈妈商量了一下，觉得两位老人年纪大了，该享享福了，再加上当时父亲单位的新宿舍楼盖好了，于是，就让爷爷奶奶搬到宽敞舒适的新楼房里。

父亲是个孝子，坚持每天去看他们，雷打不动。但是，他因为工作繁忙，每次只能小坐一下就得离开。好在同小区有许多“老姐妹”可以陪奶奶唠些家常，她的生活才算充实了些。

奶奶住在二楼，虽说不算太高，但对于腿脚不好的她来说，出行并不算容易。每天下楼，奶奶都要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栏杆，一阶一阶地往下挪，上楼时愈加费劲。短短的楼梯，奶奶竟然要走上四五分钟。

上下楼慢些，总能走完，可是不久奶奶发现，楼梯扶手除了她，几乎没人会去摸。扶手下的栏杆，更是很少留下人手心里的温热。所以一段时间后，扶手和栏杆边都穿上了尘土做的“棉袄”，手一抓，结果可想而知。于是，奶奶时不时会在下楼的时候，带一块抹布，每走一个台阶，都要把扶手擦得干干净净，下楼的时间，也因此增加了一倍。

逢年过节，亲戚们就会来看望爷爷、奶奶。那些时日，奶奶的菜坛里腌着香气扑鼻的咸菜，它成了抢手货。亲戚们临走时，总会要奶奶送他们一些咸菜。有时，许多亲戚碰到一起，一人拿一只准备装咸菜的塑料袋，奶奶就会故作慌张地跑到菜坛边喊：“不给啦，不给啦，多少也要留点给我老太婆吃啊！，，嘴上这样说，自己却拿着筷子，给每个人再多夹几筷子，坛子见底了也毫不心疼。亲戚们见状，便大笑起来……

奶奶的家离卦山很近。每到周末，我都会和哥哥去卦山玩耍，下山后便顺道去看望奶奶。上山是空着肚子去的，下山后自然饥肠辘辘，奶奶就端出早已为我们熬好的米粥或其他美食，把我们的肚子填得溜圆。

前不久，是奶奶的八十大寿，亲戚们约好，要为奶奶祝寿。人来齐了，奶奶却反悔了，说不是祝寿，只是简单的聚聚。大家明白，老人家是觉得亲戚们来得这么齐整，似乎寓意不祥，于是纷纷答应。

又是一个周末，我和哥哥从卦山下来，来到奶奶家，恰巧爸爸也在。像很多次一样，奶奶熬了米粥。我和哥哥就着咸菜津津有味地吃完，便起身去洗碗。奶奶却上前夺过碗：“我去洗吧，你们俩歇歇！”我正欲去帮奶奶，却见父亲示意我坐下，压低声音说：“由她去吧！”

老人家有一个隐藏的心态，那就是看到后人如此喜欢她做的食物，便觉得是一种成就，一种希望。能够为孙子们服务，她乐在其中。

然而，奶奶是真的老了。去年不过是收拢窗帘，她竟摔倒在地上，一个多月不能动弹；坐车回了一趟老家，回来后竟好几个礼拜打不起精神。岁月不饶人，从前开朗的奶奶，有时也会变得沉默。回想奶奶陪我走过的15年，两个大字——奉献——立在远处，正散发着耀眼的光环。我明白，对老人的孝顺也包括给老人一个奉献的机会，但愿能够如奶奶所说的：“老天爷要是答应，这咸菜，我还要再腌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