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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野草一起疯长的时光

2016-11-09西窗

时代青年(上半月) 2016年10期
关键词:赤脚叶芝疯长

西窗

乡村收养了我的童年,却在我的心上住了一辈子。

我在山村落地,发芽,学步,启蒙,虽然贫寒,却很自由,和野草一起疯长。要赤脚,便赤脚;要在草丛里躺着,就躺着;草叶在山坡上笑了,我们也笑了。风来了,雨来了,燕子来了,又走了。

紫云英盛开时,我们采茶去,挖笋去。夏蝉鸣叫的时候,日子悠长得仿佛一生一世。放牛、喂兔子、玩蜻蜓,晚霞落下,炊烟升起。白露了,霜降了,田野要收割了,拔豆子,玉米长着长长的须,番薯堆了半间屋子。雪落了,把乡村埋了半截。玉米糊、腌萝卜,炭炉从早到晚热腾腾。夜晚剥玉米,听母亲讲民间传说,听父亲讲古书里的英雄故事。

村中的古树群,叶子新发,油香浓郁,秋天果子掉落,我在梦里听见。捡松针时,闻得到松脂的香味。野菊花,车前草,半夏,鱼腥草全是草药,可以拿去换钱。乌鸦嗓音不佳,捂紧耳朵装作听不见。野麻雀站在芦苇枝上,把枝子压弯了。芦苇被砍倒晒在路边,苇絮像雪一样覆盖了道路……

喧腾和悠长的童年啊!该开花的开花,该飞翔的飞翔,各尽所能,蓬蓬勃勃,不曾飘散。

风来了,我就离开了。很长时间我不太想回去,希望将它封存起来。我庆幸乡村被我甩得越来越远,远得足以使我迷惑,从前劳作的日子跟今日的慵懒无事,是前生和今世的混淆,那种无助的劳累和辛苦,因为太深刻而不愿想起。

其实,从不曾走远,我还是乡野间那一株草的模样。我一直在一株草里散步、吃饭、说话、忧伤,在草里天马行空地做着这样那样的梦。而那些斑斓的梦,仅仅凝结成了一滴露珠——即将被风干或被霜化的露珠。

童年乡村的那些气味、声响、色彩、节奏已汇入我的血液,言语之中——我和我的乡村,我的童年,从出生那天起,就无法分开。它们是筑了巢的鸟,飞走了,还是会回来。缓缓地,无声地拍着翅膀,直直飞进胸膛。在纷乱的人群里,我也能辨出自己属于乡村的那部分。

我渐渐认出乡村的好,从讨厌变成了怀念,还有感激。如果至今我还保持着某份倔强和天真,那也是受惠于曾经的乡村生活。

简说她生命最活泼的前15年,完整地生长在与世无争的平原乡村,天空与自然的密语启蒙她去追求美与爱。

自小生长在乡村的人,对万物会多一层敏感。与谷物,与节气,与泥土那么近,与鸡鸭鹅狗猫那么近,那些天上的飞鸟,水里的游鱼,那些浮世的风,经世的雨,哪一样不是体己和熟悉的?

这个时候,我住在高楼的某间房里,听不到蛙鸣鸡叫、溪水潺潺,只能在书本里听海子哭喊:“家乡的风,家乡的云,收拢翅膀,睡在我的双肩。”叶芝悲吟 :“走吧,人间的孩子,与一个精灵手拉手,走向荒野和河流。这世界哭声太多,你不懂。”

叶芝还说:“我站在公路上,或在灰色的人行道上,在内心深处听到那水声。”

我也听到了那来自乡野的无比温柔的风。很多时候,忆起幼年的乡下,山水草木,房前屋后,甚至屋旁的鸡舍猪圈,拴牛的树,清晰得似乎只是昨日,醒来,发现遥远得又似乎是上辈子的事了。

年轻了几千年的乡村,已被黄昏覆盖。它等不及我回去就老了。

想不起曾经,我们都那么年轻,那么活泼热闹,“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我们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儿在叫,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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