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凯

林子，你看你在外面干的好事

■姜凯

一

自打春节过来，窗台上那两盆春兰就悄悄地开了，如欲飞的蝶，满屋的芬芳。她喝着燕子昨天新送给她的毛尖，听着音箱中传出的古筝的曲调，是《高山流水》，犹如蝉鸣，直侵耳鼓。晨间的阳光刚好照射到身后的画着孔雀开屏的屏风上。她好像醉酒般，看着那兰花娇气的样子。花开会带来好运，今年一年是个丰顺之年。昨天，公司公布了一季度营销榜，她稳居第一把交椅，到手的奖金，就过万了。多么好的开门红，好兆头！今天是大礼拜六，可以好好休息一天了。

那种浪漫而温馨的感觉，让她沉浸在一种对往事回忆的醉意之中。她从一个小乡村考上大学，毕业了来到沙市这个城市打拼七年了，刚刚露出曙光，工作稳定，业绩稳定。家庭呢？现在虽然和嘉兴住在一起有三年了，他在一家培训管理人才公司做培训师工作，现借调到杭州去了，但他答应今年回来先和她合资交首付在丽人小区买一幢一百多平米的高层，之后在春节完婚。“嘀啾”是一条信息，则是嘉兴发来的，还得在杭州半年。她还是挣扎着起来，冲了杯速溶咖啡，慢慢饮着。又是鸟叫的“嘀啾”一声，她点开是香奈儿包店的促销广告，女士背包1800元。她啐了一口，骂道他妈的纯假货，一千元一个皮夹都买不到。又是鸟鸣“嘀啾”一声，她想睡迷糊了片刻，好奇心让她强睁开眼睛看，是个陌生手机号，显示是广东东莞的。她想那边没有同学或朋友，肯定又是假证广告。她用食指点开，上面写着：“林子，你看你在外面干的好事，请点开www.bcdxx.com”。她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皱着眉头，又读了一遍，瞬间脸色苍白，满脸的冷汗，心狂跳不止。大脑中飞快地闪现出了“玫瑰小镇”四个字。她想急于打开那个网址，可汗如雨下，她的手颤抖着直往身后缩。她不敢打开，太怕看到那一幕了。她感到自己沉入冰窖之中。她飞快地删除了那条信息。这个发信息的人是谁？她怎么知道自己的事？她像过电影一样，一幕幕地回忆往事，她在上大学的卫城，那简直就是一张白纸。来到沙城这家广告公司，也有六七年了，最知道底细的就是公司这些人。这事一定发生在这个城市，就是在玫瑰小镇。她回忆着那个在玫瑰小镇的月夜，她是在公司同事狂欢大醉后偷偷溜走的，没有人知道，而且那天在她的那桌上的四姐妹，也喝得语无伦次了。对了，后来有一天她到秃头黄主任报销出差费，文书快嘴李湘也在那签文件。她那天笑嘻嘻地问她，在小镇那天你跑哪疯去了？你桌的那几个疯丫头都快把卫生间吐满了。她支吾地说，我跑到玫瑰花丛里吐了。李湘那么清醒，难道是她偷拍的？她整夜未眠，瞪着两眼望着天棚上的玻璃珠子吊灯，胡思乱想，直到天亮了才迷糊地睡了一觉。

她好像看见那个网址被点开，金盘子的明月挂在梧桐的树梢，排排小木房边玫瑰花丛飘荡着芳香。他的那双大眼睛在黑夜闪亮如西天上的金星般。空中飞荡着醉人的亲吻。年八月中秋节，公司庆功，把活动安排在玫瑰小镇，那个风景美轮美奂的林乡。大席上林子想起在那里碰到了三四个大学男同学也恰巧在那里小聚，在那里有她的初恋，小东。她完全崩溃了，连忙拾起手机把那条信息删除了。她关上手机把它扔在垃圾筒里。她躲在卫生间里关上门颤颤发抖着。空中飘着一排洁白的牙齿，他风趣地哈哈大笑，那笑声充满磁性，在夜空中回荡，拨人心弦。她捂上耳朵，闭上眼睛，拚命地嚎叫，直到嗓子嘶哑，精疲力尽。那个声音消失了。这一夜她就坐在坐便上度过的。一会醒一会梦。她梦到那段视频在市电视台播放了，家喻户晓。每一个上班的人，包括上学的孩子都在谈论这件事情，不亚于香港的艳照门。她尖叫一声醒了。她摸索着打开卫生间的灯，推开门，走了出去。她又冲了杯速溶咖啡，一口喝下去烫得她吐了半天舌头。她在客厅急转着，口中自言自语，我不能没有嘉兴，我不能离开沙城，我有一天要把我的父母接过来。她又冲了杯咖啡，凉在窗台上，转身在屋中急转着，无数遍叨咕着刚才说的那串话。直到自己疲惫地躺在地板上昏昏地睡了。

二

什么嘉兴？什么广告公司？她不敢往下想，毕竟再到另外一个城市去重新打拼，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刚来到沙城头两年，业务忙到半夜，一天只吃上两个素馅包子，连买草纸都要算计。和七个不认识的打工妹合租两屋一厨，天天睡觉都防贼似的。后来她受不了，搬到了一间十元旅店，那墙壁只隔一层复合板，男人的喘息声，女人杀猪般的嚎叫，几乎让她发疯。她不愿再回想到那一幕幕。夜幕又降临，万家灯火，大雨过后的明净如洗的天空，土腥的气味淡淡飘来。再也没有人打进来电话，好像就连公司的同事也把她遗忘了。又是一天过去了，她决心在家再等一天，等这个人出现。可是奇怪，除了天天早晨八点二十分那条信息准确无误地发过来一遍，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了。她在家里实在坐不住了，挎上皮包装上卡，逛商店。她像没头没脑的苍蝇，有门就进，走了一家又一家。什么好色女人装，什么豪女香包店，什么野鸭子服饰，衣服试穿了三四十件，就是一件不买。从早上九点出来的，现在已是下午两点四十了，水米没有沾牙。她随便找了家粥铺胡乱吃一口，出门一抬头，眼前街道对面是影视中心的钟楼，表针指向三点十五分。她闷头走了过去，看到门口停放的立着的大牌子写着：大型歌舞剧《图兰朵》，上午九点、下午三点、晚八点演出。票价80元。如果在平时她会犹豫的。今天她买了票，如一尾鱼钻入了大海飞快地闪进去了。

一个女歌手用中文歌唱着：“纠结缠绵的是非，刀光剑影地妩媚，划破了心的防备，陷入了爱的包围，自己给自己的罪，用眼泪悉心体会。”她听得浑身颤抖，眼泪如线地流着。她悄悄地在祈祷：“佛祖，保佑我吧！我不是真心要伤害谁，请保佑我和嘉兴一切顺顺平安。”那个女人的歌声又像针一样扎进她的心：“就算等到木已成灰，我们被紧紧逼退，死也无所谓，和你一起冲出重围。逃离了是非，此生天涯相随，自己给自己的罪。”她哭出声来，前后左右的人奇怪地看着她，她捂着脸逃离剧场。她低着头瞎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只走得双腿发麻，轻飘飘的。

三

第二天她去了联通公司交了800元话费，赠送了一部华为手机和一张手机三G卡，把那部旧手机设置在静音上，放在皮包里，像背着一块石头背着它。她上班了，带着深色的墨镜。躲在镜子后仔细观察办公室这三四个人的表情。窗台上，谁栽种的几盆瓜叶菊开得正艳，赤橙红黄紫。她仿佛看到了唱京剧的大花脸，一张张在她面前唱着南腔北调，那背后藏着的是办公区的那几个人，谁知道他们骨子里在想着什么。中午办公室的人陆续走了，有的回家，有的出去三五成群逛街。有的去吃麻辣面小吃。办公区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就她一个人了，她有些奇怪，好像这个空间早就为她设置好的，像一个陷阱。她还是左看右看，清了清嗓子。大嘴李湘的位置正好紧靠着饮水机。林子手拿水杯快步跑过去。半个屁股歪坐在椅子上，她一手假装接水，一手打开她的电脑。跳出了个戴草帽的男孩手拿钓鱼杆，原来向她要密码。她输入了几个都错误。她的目光落到熊猫笔筒上的“盼盼”两字上面，她想起李湘特别喜欢熊猫宝宝，她还去北京动物园和大熊猫合过影。她输入了汉字“盼盼”两个字，错误。她输入了拚音“panpan”，电脑屏幕上的小男孩变成了李湘咧嘴笑的照片，电脑打开了。她直奔她的QQ相册还是要密码，她又输入了那几个字母，进去了。林子随手翻了几个相册，大都是李湘和她妈妈的海边照。她的妈妈特别像沈殿霞，肥肥的，咧个嘴在笑。她继续在翻，突然她看到了老大的司机小朱的照片。他穿着海蓝色的泳裤，右手举着红酒杯，左手揽着穿着一身粉红色比基尼泳装的李湘，背景是灰色的大海。她想可能是北戴河，因为李湘去年去了那里回来后，给她带回了鱼干。她迅速把这张照片传到了自己的信箱。

她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这么兴奋过。躺在床上咯咯地笑着像一只刚下蛋的母鸡。她第一次偷看别人的隐私，那种偷窥带来的快乐感，让她对什么危险的短信有些不在乎了。她翻看着那条“林子，你看你在外面干了什么好事”的信息笑着。她突然又不笑了，尽管李湘是个大嘴舌的女人，可是记得刚来公司时谁也不认识，林子感冒了，是她顶着雨为自己买的“白加黑”药片，她病好了后，特意请她吃了顿麻辣粉。她是个嘴快心甜的姑娘，不可能有那么深的心机。偷看好姐妹的照片她有些后悔。那又会是谁呢？她躺在床上彻夜未眠。天亮了，她却沉沉地睡了。梦见了一个着警察装的小眼睛女人，手持利刃游走在寂静的森林里。她潜伏在草丛里，不敢吭声。那个女人震天雷般怒吼着，快出来你这个竟在外干好事的荡妇。她听出声音是业务部副主任，那个在办公室负责广告设计把关却什么也不懂的王玉环。她醒了，腿脚仍然是奔跑的姿态。对了，怎么能把她忘记了？她四十多岁的老剩女，剃个男人的短平头，一双小绿豆眼睛，一脸的冰霜。有人说市公安局政委是她的弟弟，才让她爬上了这个位置。她天天手拿一个长焦镜头的照相机东拍拍西照照，闲出屁来了。有可能偷拍就是她的拿手好戏，这个变态大姑娘。想到就要做到。中午下班时她旧戏重演，想侵入她的电脑，她想了好多密码，可是死活打不开。只能另辟蹊径了。她去了海鲜街后面的旧物市场，用20元买了件紫茄花的趟子绒对襟上衣，用5元钱买了条纯羊毛的绿围脖。晚上下班前她先是提着这包东西，到了公司对面的得克士的卫生间把这套衣服换上，用绿围脖包着头只露出两个眼睛，早早地在公司对面等着。王大姑娘很晚才出来，已经是下班一个多小时了。天要下雨刮起了冷风。她穿了一件米色的风衣，戴了副墨镜，出了公司的门，并不急于走而是慢吞吞地东张西望了一会，又站在公交站台下玩了会手机。林子以为她要坐公交车，就急忙地凑过去。王玉环没有理会她，一路、三路、六路、十八路公交车来了，她头都没有抬，仍然在玩手机。林子感到很无聊，也东看看西瞧瞧，不再理她。可是她一回身发现她不见了，而刚才没有公汽通过。她向公交车大铁牌子后面望去，原来她和一个大个子戴礼帽的男人走了。林子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他们走到十字大街彩虹门前显然是在选择吃什么，因为往西走进了民生街就是西餐一条街，往东走则是羊肉小吃中心。显然王玉环不喜欢西餐那玩艺，向东猛推那个男人，那男人一仰头礼帽掉了，露出了秃头。男人弯腰捡帽子时，林子看清楚了是秃头黄主任。她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了，是大漠铜锅羊肉酒馆。因为年会时，秃头主任领着业务部的人来这里会过餐。她抢先进去了，找了个二人小吧台坐下了。服务生走过来，她拿着菜单看了看，要了份俩人吃的一百三十元的羊排锅和一个二两半的烧刀子白酒。锅子点着火慢慢炖着。香膻味飘出来了，热气氤氲中等待着。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进来了，左顾右盼了几眼，在林子的对面小吧台坐下。雾气缭绕中，黄主任对服务生说，要一个像对面大姐那样的排骨锅。林子目不斜视吃着羊排，她把菜单用手抠了个硬币大的眼，把手机摄像头对上，开始偷偷录着视频。她手机摄得有些烫手了，觉得也差不多了，就放下手机，一心一意地喝白酒吃羊排。酒喝光了瓶，羊排锅被她吃了大半锅。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大的胃口。她偷偷地打开手机视频看了一会，觉得浑身滚烫，一腔的热血在沸腾。她内心多多少少对他们二人的甜蜜眼神和温情的气氛所感染，心生无限醋意。嘉兴回来一拖再拖，让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觉得这世界自己才最可怜。泪水不争气地下来了。她起身买单走了出去。出了门冷风吹过来，膻味加重，她打了个寒噤，清醒过来了。她系上围脖走进对街的商场买了盒三五牌烟，走出来倚在楼房的暗影中，点燃一支烟，明明灭灭中，等待着他们。她抽了半盒烟了他们才说笑着出来，向东走去。她嘴里都抽麻了，但还是要再抽上一支，像影子一样跟在后面。她看着他们进了大地宾馆，她拍了一张照，满意地回家了。

上班了，她重新审视他们二人，彻底失望了。她为自己大半夜的光阴浪费在他们身上而懊悔。她早就听大嘴李湘说，秃头主任的老婆是个什么银行的副行长，大忙人，总是喜欢和正行长外出开会旅游，一年难得在家吃几次饭。想这老秃头五十多岁也怪可怜的。王玉环眼中只有秃头主任，遇到他眼睛马上放出的那种光，像一颗将要坠毁的流星。而秃头主任，平时一脸的冰霜，只有远远地碰到王玉环，才隐隐显出老男人那种在心底流出憨憨的笑。林子她发现自已被他们愚弄了。这真是一场自编自导的荒唐剧目。

她发现自己变了，工作不在状态，业绩下滑。奇怪的是嘉兴也不来电话了，她全然理不了那些，她要把心中的目标一个个查清。她要像女巫一样控制住她的对头。她觉得同事燕子有什么不对头。她的神情不对，对所有的人表情都发木。她越发觉得燕子受了什么妖魔盅惑，总是一个人偷偷在写着什么。她从不让林子接近。有一次她的手碰到了那个本子，她尖叫了一声，好像被针刺到了手指，手指不断抖动着。像一只要被宰的瘟鸡。难道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对了，一定是她对自己痛下黑手。真是难以想像，她们之间那么亲蜜，她竟下此狠心。她一定被什么人间之外的什么邪物附体了。她的本子一定记载着什么和她林子有关的事情。她决定对燕子这个目标开始动手了。时间选在农历七月初七燕子过生日这天行动，代号叫掏心一号。

那天周五，她上班时就问她今晚谁给你过生日？谁知燕子脸却一下阴下来，说孤家寡人呗。林子知道她的男人又出差了。她拍打一下她的肩膀说，晚上我请红酒鹅肝。燕子竟激动地流出泪来，说，还是你疼我。晚上，林子请她去了距公司两条街的第五空间。屋内装修得红彤彤的，墙上尽是希腊神话中的智慧女神雅典娜，太阳神阿波罗，月亮女神阿耳忒弥斯。她们点了两份烤鹅肝，林子要了两瓶罗马尼红酒。她让服务生开盖，两个人身边一人一瓶。从哪说起呢，一说到生日燕子眼圈就红。林子窥视到她的内心痛点在何处，她欲擒故纵，先从自己的男友嘉兴说起，骂他是小人，多次反反复复说回来，可是到头来却让她失望一场又一场。她怀疑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什么问题。林子大杯地喝酒，眯缝着眼睛，紧紧盯着对面的燕子。燕子目光涣散望着虚空，随着林子的酒杯举起机械地举杯仰脖，一饮而尽。林子频频地给她倒酒给自己倒酒，两瓶酒很快过半了。燕子只是不说话，什么也不说，问急了，就看着窗外发呆，好像没魂一般。酒瓶都喝空了，鹅肝她们俩一口没动。可是燕子突然哭起来，先是无声流泪，然后猛然地抽搐起来，嘴要自己撕裂开般。林子懵了，急忙站起抱住她，用面巾纸为她擦泪，用面巾纸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哭出声来。周围那几台坐席上的人都惊讶地回头看她们。燕子伏在桌子上用手捂住脸，肩膀头颤动着好半天才平息过来。她接过林子手中的面巾纸，擦干净了。又喝了口水杯中的苏打水，静静地说，我会没事的我能挺住，我家老庞在规划处，因为市长被双规了，他也进去了。而且为了怕供出市长太多的事，老庞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了。她说他可能受到别人威胁才这么干的，要不我家老庞不是那种好寻短见的人。林子没想到会出现这一幕，让她心生怜悯之意。毕竟她们是好姐妹。她心乱如麻，竟不知道如何劝她了。林子结了账，她坚持打的士把燕子送回了家。燕子走路踉跄，完全不在状态，林子怕她灌多了酒，发生什么意外。看着她上了楼，她回到出租车，一副颓相。他妈的，这个无聊的夜晚！

四

她以完胜者的心情来到公司，淡定从容，她手中摆弄那部旧手机不断翻看那条信息：“林子，你看你在外面干的好事，请点击wwww.bcdxx.com”她看着那个广东东莞的手机号码，几乎就要打过去但是她咽了口口水，还是止住了。办公区的人三三两两，不怎么兴旺。她也是四五天没有来上班了。泡杯茶，理理思路。这时，胖环环风风火火走过去了，她突然瞥见林子坐在那里，急忙刹住脚步，转身坐在她的桌子上低声说，我的姑奶奶，你跑到哪去了？这公司都翻天了。林子瞪大眼睛悄悄问，咋的了？环环伏在她耳朵上说，燕子，患上了抑郁症，挺重的，要跳楼自杀，被她妈扯住了。可能是他老公出了什么事。林子口张得圆圆的，像个大句号。环环没容她缓过来，说，还有秃头主任的老婆那个大行长来公司闹了一阵，好像找老总了，这两天主任也没上班。环环说完了拿起桌上的温茶，猛喝几口，茶杯干了，她扔下杯子，一溜风地走了。林子的心隐约地痛，她想起刚来时第一次燕子请她喝虾米粥时，乐呵呵的样子。真是的，林子,你看你干的好事。林子心里乱极了，偷偷给环环打了电话，悄悄问燕子住在哪个医院。环环告诉她，在红十字开发区医院。她内心又痛了，那是家主治精神疾病的全省有名的医院。她放下电话，手机“嘀啾”响了一声，她猛地跳了起来难道那家伙又来信息了。她抖动着手打开，是环环发来的，在精神病科。整个上午她都是在头脑一片浑浑中度过的。好不容易盼到点了，她飞快地跑下楼，打了的士直奔红十字医院。

精神病科住院处一白发老医生接待了她，问起周燕病情，老医生摇摇头说，来得晚点了，现在情绪激动拒绝进食用药，反应强烈，正强制用药进食，不能探视。她没有灵魂般从精神病科长廊走出，似乎听到了在那隔壁的冰冷病房里，燕子身上的一声声铁索链哗哗响动的声音，似乎看到了她那双寒冰的眼睛，正在无情地看着她，蠕动着嘴唇沉雷般的声音在说，好你个林子你看你干的好事，竟是那样对我，你为什么不多陪陪我？那声音最后变成狮子般吼叫，震耳欲聋。突然间她好像看到了周燕张着血盆大口破墙而出向她扑来，她拚命地跑出了红十字医院。

她浑浑噩噩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时代广场，两三个老太太在撒高粱喂鸽子。白的灰的一大群鸽子，机械地点动着头在啄食。广场边际上两个人在放风筝。蝴蝶的风筝在天上扭来扭去，似乎在向她示威。她坐在一条红色长木椅上，无奈地看着眼前的这些。长椅的另一头一张报纸卷着一束鲜艳的玫瑰花。她站起来走过去坐在那束花一旁，打开报纸一阵风吹过来，红花瓣七七八八地散落一地。是谁送谁的玫瑰？又被谁遗忘在这长椅上？爱情竟这么脆弱，弱不经风，被时间遗忘，被这柔风一吹就散了。突然报纸上的几行字跳入眼帘：中秋期间，一些市民收到“桃色”敲诈短信，蒙城警方经过鉴定该短信链接暗藏木马病毒，将盗取受害人隐私。昨日，蒙城市公安局微博发布：“近日，蒙城市部分市民陆续收到内容为‘某某，你看你在外边乱搞的好事都到网上了，你自己去看吧，下载就激活就能看到了’的手机短信。”信息后附带网址链接。经公安机关核查，该链接为手机木马病毒，一旦点击该链接手机就会感染病毒，造成用户隐私泄露。目前，蒙城市警方对案件侦破的工作已取得突破性进展。

她如五雷轰顶，静默了片刻，飞快地掏出手机，打开信息栏，拨打发信息的那个广东东莞手机，一个女人说你拨打的手机是空号。呆呆地用手按着报纸，欲哭无泪，欲笑无声。“嘀啾、嘀啾”，又是两声信息声，她怒火燃烧，飞快打开手机，是嘉兴发来的。“林子，我在杭州挺好的，勿挂念。人各有志，我想就不回沙城长驻杭州了。如果你能来，可再续前缘。如无意杭州，那我们之间就挂了吧！”弄死你娘的,于嘉兴，你也在姑奶奶身上落井下石。泪如雨线，落在了地上散落的玫瑰花瓣上。天上的两只蝴蝶风筝在尽情地摇着，向她暗示着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被遗忘在长椅上的那束玫瑰。她困意上来了，一阵虚脱，蒙胧地睡了。她看见自己身穿灰色僧服出没在城市西郊的经教寺的菜地里。一片绿翠青郁，她提桶为菜浇水，低眉顺眼间她看见桶中水面光秃秃的头，青发已不见。一忽尔，来阵风，她像风筝似被吹到天上。她摇啊摆呀，看见另一只风筝和她一样在舞着。她回头仔细看，却是带着铁链子的燕子。她尖叫一声，向上飞起，风筝线断了，她自由自在地向远处飘去。手上一阵刺心的痛，她醒了，睁开眼睛左手鲜血淋漓，她的手按在了玫瑰枝的刺上。

她行尸走兽般回到公司，刚进办公室，看见老总挺着大肚子黑着脸坐在她桌子上等她。她只剩一个念头了，嘉兴也走了，天塌下来又能怎么样呢？只要老总教训她一句，她就拍桌骂娘走人，老娘不伺候你了，狗日的！她走过去死灰着脸，见着老总没有吭声，反倒是老总从桌上下来，向她点点头笑着说，怎么打你手机你全没有听见？她有些错愕，掏出手机一看有十多个未接电话。老总拍拍她肩膀说，我早就说过就你最精明强干，扛得住。秃头主任被调往邻城安市另起炉灶开分公司。副主任王玉环也辞职不干了。我和两个副总碰了下头，都认为你最优秀，任命你为世龙广告公司业务部主任。他又拍拍她肩膀说，好好干，你最棒！他背着手走了。她甚至有些虚脱了，腋下冒着汗，自己恍如是一具纸糊的人，在虚空里站着。老总已经不见了，屋中空空只有她一个人。她的心思还落在这半个多月发生的事上，嘴里还在自言自语说着，小林子，你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你打开自己的心，好好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