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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旅生涯

2016-11-04石清礼

火花 2016年9期
关键词:天山战友部队

石清礼

军旅生涯

石清礼

谨以此文献给为共和国国防建设和经济发展捐躯的战友们!

———题记

乌拉山悲歌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运动还在动着,乱还继续着。公元1967年秋末,虽然是收获的季节,而我们这些“末代”初中生都难得继续为学,于是我和我的许多同学都把理想校正在弃学从军上。

那年征兵,我还是一个稚嫩的大孩子,还不能够感悟从军的壮烈,便瞒着父母在武装部悄然报了名。要参军的喜悦每日都激荡着我,让我兴奋不已。兴奋之余,“是非成败英豪壮,轰动遍环中”的类似誓言般的诗句,隐含着我的壮志,我的决心。然而,当入伍通知书发放的时候,我是唯一被作为“预备兵”而非正式的无应征通知书的“新兵”。理由是,个头不够,重量不足,被通知待招。

当时,我大失所望。第二天,我又二次进城,徒步二十余里到县武装部寻访,决意入伍!那天,我第一次见县武装部长,我声言,无论批准或不批准,我都会跟带兵部队走,绝不放弃!后来,部长和带兵部队的领导,终于被我的真诚所感动。在复检时调整指标,顶替一位“反悔”报名的同学,被正式征召!

西去的军列,经过一整天的呼啸跋涉,扑进了大漠深处。当军列停在一个陌生的站台时,便标示着,我的军旅生涯开始了!

当时,北部边疆叫紧,“准备打仗”的火药味很浓。加之,北部边疆又发生了边境冲突。据说,如果北部边疆有“敌国”坦克入侵,也仅有几小时便可到达;我们新兵的信念是守卫北大门,保卫首都!

部队驻地是一片荒漠,大漠连接着高峻的乌拉山。这里没有人烟,远处依稀有一座军用机场。营房更简陋的出奇:半截土坯,半截蓆片围造而成,油毡作顶。这样的营房,避雨可以,挡风颇难,不能称房,可称“大棚”。我们十几位新兵,挤在一条长长的通铺上。棚内两只大火炉稳立当地,大男孩们在一起,虽披挂着军服,还感受不到何为艰苦!新兵们嬉戏着,依然高兴着:是的,当兵了,总是不用再吃糠、窝头、挖野菜,总不至于三年一件烂布衫换着穿!我们很满足!

部队属空后管。任务是施工,为飞机,确切地说,是为战斗机建造降落、起飞直接掩蔽的洞库。因为机场临近北部边境,为了隐蔽,飞机要在降落时,直接滑入洞库;起飞时,直接冲出洞库。显然洞库是很高大而深邃的!

洞库施工采取正面三个“品”字型,同时崛进,然后打通三洞连接石,最后采掉中部的核心石,扩展为一个硕大的洞库。

当然,远不是这样简单,内洞有储存飞机的专用空间,指挥室与洞外跑道相联,一句话,是一个艰险而复杂的洞库工程。

1969年初春,洞库施工已进入关键而危险的施工期,也就是打通“品”字型连接的边部,把整个洞库形成高12米,宽24米的能够使战斗机飞进飞出的洞库。施工难度加大,塌方的风险增多。

四月的一天,新兵刚刚编入连队。兄弟连队的指导员,正与刚上班的新兵们推着铁轮运碴车出碴。因为洞库顶部高达12米,安全员也很难料及顶部松散石块可能掉落的状况。当新兵王志明推车刚进洞二十余米,因他弯腰推车,顶部一块一立方米大的石头,不偏不倚,正砸在王志明的头部,我们眼睁睁看着王志明脖颈被巨石切断,身首分离,整个身体倒在血泊中……

跟班的指导员晕了,后面的战友们被震惊了,洞库弥漫着的销烟夹杂着战友的血腥……伴杂着战友们的哭声,大家把烈士的遗体拉出来……鲜血淋淋,指导员和战友们撬起了那块压着烈士脑浆的巨石,用手一点点把白色的、殷红的、碎裂的头骨捧装在安全帽内……

此时,我和班长推着出碴车,也跟在烈士遇难的洞库深处。碴车翻了,我的手背骨被砸损。我忍着砸伤的巨痛,忍着对战友牺牲的哀思,走出洞库……

风呜咽着,沙漠飞卷着黄尘扑向天际,洞库那硕大的口,仿佛要吞没整个世界……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感到了壮烈,平生第一次亲历了惨烈,我的战友啊……

撕心裂肺的痛,我好长时间饮食不思。当时,我依然很真诚地理解我和战友们的情怀:为保卫祖国母亲,为保卫人民安全!我高尚着,激动着……

志明牺牲后,对我的心灵冲击很快平静了下来。因为心中有着崇高的信念与朴实的为共和国负责的理念。那天起,我唯一的改变是,每次进洞施工都身着绿色的崭新军装,而不再吝惜物的有无,也远离了那套沾满了油污的棉织施工服,因为,随时都有献身的理念:为了祖国!

因为我手背负伤,班长调整我不再推那部沉重的出碴车了,安排我专门给被水泥浇铸后的洞库墙体“养护”(浇水)。这个活,要定时,较自由轻松,但有责任!

十七岁的大孩子,懂得了责任,应该说是一种觉悟。那天起,我脱离了班集体,一个人去完成养护任务。

一天,我正拖着沉重的长长的皮质水管,大面积地为新浇铸的洞库墙体浇水时,恍忽间,洞内“轰隆”一阵闷响,顿觉地动山摇,我疑似强地震。片刻,硝烟与石灰粉流动着冲到我的作业面。此时,我立即意识到,是另外的作业面发生了非同小可的塌方!好在我是在已浇注好的作业面工作。此时,我倒没有紧张,虽然独自一人在黑漆漆的洞库内,但因为见识了烈士的惨烈,倒多了几分安静!

人虽安静,我还是本能地立即撤出洞库。当我刚走出安全区后,因为大塌方的影响,洞壁松散的数方石块便冲着我侧向塌了下来,把我推出三米之遥,因为塌方是从侧面来,死神不接受我,我踉跄着出来,只是让长长的铁钉扎了脚,脚下流血,人却毫发未损!

懵懂着走出洞库,才知道发生了上千立方巨石的大塌方,一个排的战友被碴石掩埋:此时是1969的6月十八日下午2点48分,也就是后来被人们议论着的“6.18”大塌方!

走出洞库,天昏地暗,我脚底流淌着鲜血,心中流淌着鲜血,抢救战友的战友们都冲到出事现场:此时,人已进前不得,仿佛整座山塌垮下来。侥幸逃生的几位战友是被塌方巨大的气浪吹了出来的,而掩埋在碴石和支撑木下的战友们生死未卜……

此刻,挽救生命的序幕拉开了,救援部门梯次配置,轮流上岗:空军的战友来了,医院的护士来了,各级首长来了,大家饮泣着,无声地、无奈地、紧张地挖掘着被掩埋的、挣扎着的、呻吟着的、年轻的、纯洁的生命!

第一天,几位侥幸生存的战友被拉了出来,得救了;

第二天,几具安静的肉体被抬了出来;

第三天,王英居然在运碴车的顶部被石碴掩埋三天之后,奇迹般地活下来。他获救时,我在现场:他爬出来,就站了起来,拍拍土,径直被专机运往首都医院救治。他活得侥幸,很神圣!后来,成了将军。后来,在共和国六十周年之际,他哭了,说:“我不足惜,只怀念那些战友……”

第四天,抢救现场演出了一幕幕更悲深的壮歌:当石膏钻钻开了生命通道的时候,掩埋在巨石深处的战友们低呻着,我真听到了他们的悲壮:他们真的在吟诵毛泽东的语录,他们真的在推让着活的希望:杨丕清说:“把我的腿锯掉,先救其他战友!”后来杨丕清烈士安祥地闭上了眼睛,杨丕清们在生命垂危的时候,表现出的觉悟与献身精神,想来让我至今泪眼模糊……

后来,连续几天,战友们的全部抢救成果,就是一具具烈士的遗体……

十天后,不,那是一个月后,才停止和结束了抢救!

那天乌拉山下,组织了浩大规模的追悼会:会场设在戈壁滩上,正中矗立着赵昭德连长等十烈士的遗像,会议栽设着十棵高大的松树。我们全团官兵,全副武装,全部着新军服,为战友送行。

团长孙树茂致悼词时泣不成声,悲壮着,痛苦着……

但,为了共和国,战友们值了!不知什么原因,那天,燥热的大漠真的下了一场雨:天地同悲,山呜咽,雨悲泣,为了建设和发展共和国的这一代英烈!

“6.18”塌方之后,部队展开了声势浩大的学习英烈活动。我作为英烈事迹撰写组的成员被调到部队政治机关!在那些日子里,我的泪水每天都在流淌,被战士的英烈感人的事迹,被逝去的战友们的可贵精神深深地感动着!这些感动甚至是我一生的精神财富,至今,每当我看到喷气式战机在湛蓝的天空拖着一缕缕轻柔的白烟翱翔的时候,我就会想到“6.18”的战友!仿佛那一缕缕轻柔的白烟,就是他们亮丽的青春!

天山筑路岁月

如果说“6.18”的战友是为国防献身,那么,天山筑路的许多战友则是为祖国建设捐躯。

乔尔玛烈士墓前,我曾伫立良久,流泪良久,被筑路天山的战友们的牺牲精神所感动。当纪念祖国母亲六十周岁的时刻,我敢说,昨天筑路天山的战友们是祖国最优秀的儿女!

1974年7七月,我和我的战友们告别了长江三峡,离开了火热的“三线”建设工地,踏上了西去的列车,部队开进了天山深处……

那拉堤草原美丽的风光,塞里木湖清澈的湖波,维吾尔大妈醇香的奶酪,净洁的冰雪世界迎来了这支英雄的天山筑路部队。

天山南北,冰山阻断,由于交通不便,严重滞阻新疆少数民族地区经济发展。那时,运输车辆绕道穿越天山南北,车辆只能载重自身需要的油料,几乎无运输效能。沉睡的天山,是冰和雪的永恒世界!

为了祖国的繁荣,为了新疆的繁荣,为了新疆各民族的幸福,毛泽东主席说:“一定要搞活天山。”天山要活,首先路要通,这就是搞活天山的最佳策略选择。于是,贯通南北的独山子到库车的独库公路便开工了。

独库横跨天山,要穿越冰山,跨过“飞线”,建造防雪崩走廊,就是在无路基可筑的千仞绝壁上筑路,在设计图表上是以虚线标示,属人类筑路史之罕!

雪山常年深处冬天,一年四季没有夏冬之分。在冰山雪地,有的战友服役三年,始终没有穿过夏军服,从来都是棉、厚、脏的施工装。战友们驻在不见夏日的雪棚冰屋,帐蓬支在冰雪上,与潮湿、泥泞、严寒相伴。因为雪山缺氧,许多战友皮肤脱皮生疮,病疾缠身,每天吞食着50度的不开水、煮不熟的粘面条和咸菜罐头,用他们的生命极限诠释着奉献,创造着天山精神。

1975五年冬季,当大雪封山,施工不能正常展开的时候,为了避免雪崩以及零下40度的严寒对人的生命的吞噬,部队奉命撤出工地,但大型机械以及施工物资因为下山无路,只得让战友们留在工地守候。

十月在内陆不算严寒,但玉希莫洛盖冰达坂已被厚厚的大雪所封堵。一六八团留守在大雪深处的某连一排的战友们,挥泪告别了下山的战友,独独返回了留守工地。这意味着他们将与冰雪严寒、寂寞孤独作伴,度过近五个月漫长的封闭时光。

留守工地的战友们,为了解决生存问题,他们在相对挡风的山坳挖出地窑,或者挖出硕大的地坑,然后再用伐倒的巨型宝塔松盖作顶棚。顶棚上用防水油毡盖严实,油毡上面堆上一米厚的冰雪。地坑内支起帐篷,账篷内铺上木板,安上锅炉大的火炉,住就算有了着落。然后又把食品以及其它过冬用的物资,用同样办法挖坑掩蔽起来。为了御寒,战友们在地坑不远的地方点燃修路砍伐的直径近两米的宝塔松。因为高山缺氧,点燃也非易事,他们浇上柴油,点燃松木火把,让洁白的雪山顶上,让严酷的天山深处,伴着战友们火热的青春,伴着战友们坚定的信念,巨型松木火把将燃烧数月之久,这恐怕是天山一奇!

冬,越来越深;山,静极了;雪,静极了;夜,静极了;日,静极了。唯一能够给大山深处留守兵们以安慰的是远处松涛的呼啸和偶尔从松木丛林奔穿着的黄羊和不常听见的野猪的嚎嗥……

山上没有天线信号,也没有任何人的信息。雪封了山,山断了路。留守战友们每天在雪山深处,乐观地期待着来年春的消息,这就是我们的战友,战胜着严寒,战胜着寂寞,战胜着孤独,战胜着自我……

然而,留守的战友啊,还是难敌严寒的侵袭。当他们到一个相对远的工地巡查时,被突然来的暴风雪袭击,迷路走失,三个战友永远地矗立在雪山之巅!那是在第二年,大部队开上山时,才找到他们的遗体:三个战友僵硬地站立在雪谷中,含着微笑与自信,俨然一幅英雄的雕塑……

担负哈希勒根冰达坂施工的一三八团姚虎城营,远比玉希莫洛盖的留守战士更艰难。年轻的副营长姚虎城是1971年入伍的战友,他的老家在陕西城固。部队开进天山之前,姚虎城已经是四届人大代表,是享誉全军的雷锋式好干部。他年轻、敬业,有着与雷锋一样的精神。他热爱部队,热爱家乡,热爱家乡人民,他入伍的所有津贴,都毫无保留地支持了家乡的建设,当然,他的生活价值也肯定受着那个年代政治环境的影响。但他忠于共和国的选择是不变的,他的事迹生动与平凡,让战友们感动!

然而,姚虎城却在一次雪崩中永远地结束了生命,结束了似火的青春。

六月天山,虽是炎夏,但冰雪不化,寒冷依旧,数米厚的冰雪覆盖,山上雪依然飘落……偶尔,气流暖冷对流,引发呼啸的雪崩。玉希莫洛盖冰达坂也是雪崩多发区。那天,虎城和他的战友们像往常一样,踏雪上山。虎城带领战友们驾驶着大马力推土机,直接挑战雪崩区。矗立的冰山,浮卧的雪峰,就横挡在筑路的主工地上。虎城怀里揣着一个冷馒头,因为这是他一天的食物,他径直攀上雪壁,指挥推雪车施工。此时,雪雾茫茫,云雪一色,雪天一体,远远望去,只有虎城娇小的身影,晃动在硕大的雪山屏幕上。突然,轰隆一声,雪崩发生了,虎城像一只小雪球般被巨大的雪崩击落下来,紧接着被身后奔涌而落的浮雪冰块埋起来……

师里同在工地指挥施工的邸海山政委,高大的身影也被雪块封埋。然而,邸政委宏厚的声音响彻山谷,虎城,快撤!邸政委半身被雪崩的冰块围住……好在他没有被冰雪埋盖。

虎城不见了,战友们不见了,推土机不响了。雪崩现场救急的战友,挖啊挖啊,三个小时过去了,二十余米深的雪坑中找到了年轻的姚虎城,紫色的、青黑的皮肤充满淤血。他年仅27岁,副营职未婚,他伸着胳膊,微笑着,看得出他生的最后关头,依然想着战友的安全……

虎城生前居住的帐篷,支在雪水横流的湿地上。几块松木板,一床焦黄的军被,床前一把手电,一顶安全帽……我顺手翻开虎城生前未寄出的书信:

“姐,别难过,家里的苦日子会过去,这月的津贴又寄给了五保户王大妈家,她比你更困难,下月发了津贴,我会给你,原谅我!小弟虎城”。

在这并不规范的文字中,我看到了高尚,领悟了纯洁,知道了忘我,这是我对虎城的最初印象……

后来,部队专门整理姚虎城的事迹,我被派往他的家乡陕西城固县专程采访。

虎城牺牲前,已经是享誉全军的模范人物。他是四届人大代表。四届人大后,他在各部队作报告。我当时在师政治部工作,记得他讲话简朴、憨实。扎实的个头,深眼窝,高额头,他经常穿一身旧军装。据说,他知道新兵们施工服经常青黄不接,新军装年年都去接济那些新战士。

秦岭风光是美的,但我们无心领略。当列车喘着粗气,在汉中车站停下来的时候,对虎城事迹的采访,我依然心中茫然,依然心情沉重!

虎城牺牲时的壮烈,站立着结束年轻生命的惨景依然定格在我的脑海,下一步,我不知怎样面对虎城的亲人们。

城固县武装部的同志把我和同行的王德臣同志直接引到虎城所出生的那个村庄,我径直到了虎城姐姐家。这是一幢黄泥干打垒筑就的土屋,顶部用一层瓦盖定。屋子阴暗而杂乱,墙壁保持土的原色。灶台硕大,一口直径近半米的大锅,锅里煮沸着苞米粥。灶膛火苗跳荡着,杂柴堆放得满地都是。柴堆旁卧着一只瘦弱的小狗。家里似乎再没有看到什么家具,很显然,这是一个贫困的家庭。

姐姐是虎城唯一的亲人。她以农妇特有的真诚和质朴告诉我虎城的故事:抚养村里的五保户,把自己参加基本建设赚来的钱全部捐给集体。虎城父母早逝,他把集体当家,把党当母亲,深爱着……

当村民知道我是采访姚虎城入伍前的事迹时,乡亲们围拢过来,纷纷说:“虎城苦啊!虎城小时候连读书的机会也没有啊!”

虎城仅读了小学,但他是带着一个少年对乡亲们的感恩之心、带着对党的报恩之情参军的。从他穿上军装的那一刻起,就把自己完整地交给了人民,交给了军队……

此刻,虎城去了,完成了一个报恩的心愿:他用点滴平凡的一件件不间断的行动,诠释了共产党人的真实内涵。

我含着泪写了“雷锋式的好干部姚虎城”事迹。北京人民大会堂,军委召开表彰命名大会,命名姚虎城同志为雷锋式的好干部,全军掀起了学习姚虎城的高潮……

天山筑路,在战胜冷冻、雪崩、缺氧、施工艰险等多重困难中悄然延伸……而虎城的后之来者,似乎不减当年,用更大的牺牲和奋斗,谱写了一篇篇更壮丽的青春之歌。

后来,又有一桩英雄壮歌让我感动不已。天山公路已经进入施工关键期:天山公路隧道要从冰山穿过,要从绝壁跨过。

1981年5月,在天山冰和雪的王国,注入了春的讯息。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天山筑路速度创造了战士每人日运石碴五百米远距离二十余立方的极限,冰雪中隧道掘进每班次在神奇推进……

六支队八连在哈希勒根冰达坂担负公路隧道掘进和绝壁开路任务,掘进面土质松动,冰雪夹层不断塌方。一次,辽宁籍战士陈俊贵和班长郑林书、战友罗强一起进入冰达坂隧道掘进面,当他们完成顶部木质支撑,正准备导引战友们推碴的时候,由于隧道顶部冰雪夹层松动,数十立方米的石碴塌落下来,陈俊贵和郑林书、罗强被堵在洞内……此时,支撑木的缝隙只能透进一缕亮光,班长郑林书怀里只有一个馒头,这就是他们生存的唯一物质条件。

陈俊贵和战友们,分明听得见外面救援的风钻声、呼唤声,但数十米的距离才能进入他们藏身的地方。三位战友委身在一起,相依为命。第二天、第三天……相互勉励着,期待着生的希望!他们实在坚持不住了,郑林书便决定:把馒头让陈俊贵一个人吃,先保一条生命。班长说:俊贵你还年轻,我大你五岁,你活着可以为国家多做贡献……

这个决定是生命的挽留,是道德的创新,是人类最伟大品格的真实写照,陈俊贵哭了,班长哭了……

推了半晌,陈俊贵见班长的执意、战友的执意,只得服从了。那年他十七岁。当他从班长手中接下这个能使生命延续的馒头时,他哭了,像一个孩子,感到妈妈的温暖一样。他从辽宁入伍,是第一次进隧道,陈俊贵活了。当阳光射进隧道的时候,班长郑林书和另一位战友罗强却永远地离开了……

陈俊贵得救了,他用撕心裂肺的哭声送别了战友,含着泪眼疯一般攀上雪山冰峰,亲手采摘两朵纯洁的雪莲花,置放在班长和战友的坟头……

他跪着,哭着,整整在墓前跪了四个小时……光阴荏苒,转眼陈俊贵复员六年了。回乡六年,陈俊贵心里始终不能平静。因为在他心里,始终矗立着班长的身影,始终记着那个使他生存下来的馒头,始终惦念着长眠在冰山深处的战友……

于是,他决定重返天山。那天,他把父母安置好,他告诉妈妈,我的生命是战友给的,我不忍心让他们孤单……那天他动员了妻子,踏上了重返天山之路……

后来,再后来,十年过去了,二十年过去了,埋葬着天山筑路烈士的乔尔玛陵园旁边多了一幢平房,房子里住着天山烈士的守候人陈俊贵。如今,他也老了,饱经风霜的面额,却镌刻着岁月的纹痕。如今,陈俊贵为天山筑路烈士守候的故事传遍全疆。新疆自治区主要领导,因被天山筑路英雄的事迹所感动,曾召见陈俊贵,询问他有何要求。陈俊贵坦言:“我没有任何个人生活方面的要求,只图在天山深处用真情为烈士守候!”尽管这样,新疆自治区领导还是特批给他一个事业编制指标:那就是天山英雄、天山烈士陵园守候者。这一切,深刻地印证着昨天筑路天山的辉煌,准确地见证着烈士们献身的壮烈……

我的祖国啊,慈祥的母亲!为了共和国的诞生,有无数英烈为之献身,而为了共和国的强大,也仍有一大批的姚虎城们为之捐躯。我深深怀念为祖国的强大、为祖国建设献身和捐躯的战友们,也深深地祝福我的祖国永远年轻!永远强盛!

采金哈尼河

黄金是令人迷恋的。一位青年创造学者和我同去采金部队采访,他居然运用一个题材,发表了近五十余篇以黄金为主题的文章。他创设了横纵座标构思法,横纵多个点碰撞与结合便很鲜活地找出了一个个“金光闪闪”的文题。比如:黄金的喻意,黄金的价值,黄金的加工等。而我却只是写了一篇黄金生产工艺的新闻。我其实,此生与金有缘。因本姓“石”,属土类,而金则属我等养蕴,“土生金”,亦可“石生金”!按“五相说”,该如此。然而,生活却验证了这一说法!

一九七七年秋季,我和七位战友奉命赴内蒙古呼和浩特组建黄金部队。就是说,国家决定,黄金工业改由军事体制监管。原来的内蒙古黄金地质队以及与此相联系的几个沙金矿,整编为黄金部队。归属武警序列。

九月晚秋,呼和浩特这个草原青城,已经有了几分凉意,但蓝天白云,秋高气爽,很使人兴奋。加之,我们七位军官使命神圣,要由我们组织一个团的建制,完成地质队的“工改兵”,大家心底都充满自豪感!

于是,我们先到卓子山安营,整编金矿,然后,又在呼和浩特扎寨接收黄金地质队,波及哈尼河金矿。当我们澄清接收和“工改兵”名单后,便开始了对原地质队人员紧锣密鼓的登记入伍、换装组建部队的工作。当整个底数摸清后,就在呼和浩特东部一片开阔地支起了几幢绿色帐篷,算是我们团部的营地。

城中帐篷,招惹着社会的关注。众人传说是黄金部队,便让小偷们盯上了。小偷多次潜入帐篷行窃。一天中午,小偷溜入团长的帐篷,当我们发现后,几个兵一直追了十余里,才把团长的公文包追了回来。当然,非钱物的那些文件散落一路……我们就是在这样的办公环境下展开了工作。住在帐篷,帐篷边就是城市的大厦高楼。新黄金部队的待遇恰似今天的民工群。然而,那个年代,因为心中燃烧着不灭的信念,我们生活得很幸福,很乐观。1979年爱妻来军营探亲,住在一帐篷里,风摇抚着,沙土布满了面额。因帐篷支在菜地,韭菜就长在床下。那天,割了韭菜美美地吃了一顿水饺。我们就是在尘土飞扬中、在大漠狂风中、在摇撼着的帐篷内度过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第三年团机关才勉强住进了砖结构平房。

一支由地质队改编成的部队,虽然穿了军装,但距离军人、军队的作风、管理尚有很大距离,需要我们去培植。用我们军人的行为,像酵母一样影响他们,使这支地质队尽快变成部队,使勘察工人尽快变成军人。我感到责任十分沉重。整编后一些原来的地质队领导,立即成了我们这些职业军官的领导。我们七个战友分别编在司、政、后任职。这样,我们七位军人不仅要带部队,还要带领导,最不适应的是刚登记入伍的职工,按军队要求,是要编入班排住单身。然而,那些新兵夫妻却吵着在一起住……

这支非工非军的部队,委实让我们作难。当时,我们感到,丢了“野战军”“正规军”的面子,但想到是为了国家黄金工业的振兴,勉强和这些着军装的工人“厮混”着,心中依恋野战部队的威严!

1980年初,黄金指挥部特招我到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离岗学习,我兴奋极了,接到通知,有种重回部队的感觉……

三年后,我从院校重返黄金部队。此时,这支部队已经有了一点“兵”的样子,只是任务依然是在大漠深处探寻金矿,工改兵的部队尽管不是军人,但他们执行勘探任务却从不含糊。一次,我下部队随一个勘探小组走进大漠深处,技术人员的认真敬业,让我第一次被非军人的军官深深感动。一位着军装的工程师,深入沙漠深处探矿,为探明金矿储量,暴死在大漠深处;一位勘矿队员,连续数年野外作业,风寒严暑中结束青春……黄金部队很可爱!注入了军人的血液,有工人的无私,把军人的牺牲精神和工人的无私忘我和谐统一了起来……

黄金部队除了采矿,也肩负黄金生产的任务。在包头市属下的某个联合旗,有一座采金矿叫哈尼河。哈尼河采金也是用采金船操作的。在哈尼河我才知道哈尼河金矿金船,其实是不航行的船,而是装载着含金的矿沙,船里流淌着的泥水沙石。要接受多次的泥水洗礼,最后留下晶亮而细小的黑砂,黑砂中便隐见点点滴滴的金片、金粒。从采金船的生产中,诠释“沙里淘金”是再妥切不过了。在哈尼河短驻,我亲历并参与了采金生产的全过程。一辆辆大卡车,把泥沙石块载到洗金楼的最高端,倒入长长的输送带,然后输送带把含金的沙石转入洗金槽,洗金槽在水的冲击下分别淘汰块石、泥土、沙粒,逐层淘汰,终端仅有与金差不多重的黑沙。黑沙与金混杂,最后工序只剩淘汰黑沙了,黑沙在摇动床上,依序被淘汰,最后则是黄灿灿但不发光的碎金片和金粒子。然后呢?碎金称重后,便交银行炼块封存。沙金的生产,我明白了,就是“流水作业”“沙里淘金”!

一个星期天,我亲自带了小簸箕,到小河沟洗沙,半日,居然洗出一克来,淘金的喜悦,夹杂着贪婪,那心情,恰似河边钓鱼。但淘金也多恼丧,有时半日里,洗了几卡车泥沙,居然无点金可收,那种失望也很折磨人的。

采金部队特别是担负采矿任务的连队,生活是十分艰辛的。采矿部队每年风餐露宿,在干燥的沙漠,每日战友们要在焦渴中徒步上百里寻矿。当然,在一定的矿藏区域,也要布下一溜烟的采车,实施采样作业,要把深藏在地表深处的样本采取出来,逐节逐块粉碎化验,这种作业只能在野外,在沙漠深处进行。通常春季走进野漠,冬季收队归营,每年都要为国家提交黄金地质报告。

其实,这支“工改兵”部队,每年为国家所做的贡献是十分丰厚的,因为他们流淌的是汗水,奉献的是青春和黄金。乌拉山大塌方的风险,虽然不存在了,天山雪崩也已杳无音讯,但长期野外作业的辛苦,则是另一种形态的牺牲。黄金队的战士因长期野外作业,患病率达到30%,眼疾、关节炎比较普及……

回顾我的军旅生涯,眼前总是呈现一幅幅壮烈献身的英雄群塑。特别是乔尔玛烈士、乌拉山的英烈、哈尼河的英雄,常使我泪眼模糊,荡气回肠,怀恋不已。坦率地说,我能够在转业地方后,战胜许多的风雨,饮尽苦辣酸痛,那是因为有走了的他们,想到为共和国捐躯的战友,还有什么苦不能吃,什么坎坷不能跨越,还有什么个人的名利不能放弃呢?

(插图: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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