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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新生代相声团体的喜与忧

2016-11-02刘佳璇齐岳峰

瞭望东方周刊 2016年40期
关键词:包袱段子剧场

刘佳璇+齐岳峰

相当一批传统艺术都在被媒体冷落,缺少曝光度,进而导致观众流失,在高晓攀看来,这是相声行业在多种娱乐形式的竞争中所面临的恶性循环

下午4点,高晓攀走进嘻哈包袱铺在北京交道口的剧场。

他是这个主要成员为“80后”的中国新生代相声团体的“掌柜”,就像个邻家小伙子,没有客套,但是也有过了而立之年的成熟。

接受《瞭望东方周刊》记者专访后,高晓攀穿上大褂上台表演,为这个剧场制造笑声。

时间回到2008年5月16日,嘻哈包袱铺在北京鼓楼附近的广茗阁剧场成立,相声20元一场,台下观众两名。他们弄了张办公桌,上面盖了一块布,就开场了。

一个广为流传的故事是,他们最初的观众是因为吃烤串消费满100元而获得赠票才来的,高晓攀和同伴演得很卖力,搞得观众都不好意思上厕所。

嘻哈包袱铺如今在北京已有3家主要剧场,高晓攀也上过了春节联欢晚会和喜剧综艺节目,拍摄过电影,回到剧场演出的时间越来越少。

卖力照旧,高晓攀每10秒抖出一个能响的包袱,晚上11点演出结束,他召集成员开“反省会”,总结哪里效果不好。

“谨小慎微”是嘻哈包袱铺的准则,这背后有高晓攀的忧患意识,毕竟嘻哈包袱铺曾经历过将近一半成员出走、剧场关张等危机。在他眼里,面对市场,相声行业仍是没落的,不使“拙劲儿”就想成名的相声演员大有人在。

新“角儿”

嘻哈包袱铺最初的核心成员里有三分之一是专业相声演员,2008年他们面临着同一种尴尬:喜欢相声,从小就学,毕业之后却进不了专业团体。

从中央戏剧学院相声大专班毕业后,高晓攀以为自己可以顺利进入部队专业演出团,但事与愿违。

那时相声演出很“冷”,转行的同学很多。坊间传闻,19岁时,刚刚出道的高晓攀因为心高气盛,觉得“很多人的话都不对”,结果迎来了相声界骂他一个人的局面。

没有团体接纳,保定人高晓攀成了“北漂”,到西单做导购养活自己。在柜台看到朋友时,高晓攀会躲到厕所抽烟,感觉自己白学了多年相声,惭愧、狼狈。

成立之初,嘻哈包袱铺里聚集着和高晓攀一样不得志的年轻相声演员。他们聚在一起吃烤串,想着什么时候成“角儿”,什么时候巡演,什么时候能拍电视剧。他们开始在网站上发帖宣传,结果是发帖的速度几乎赶不上网站删帖的速度。

但没过多久,德云社将京城的剧场相声带火了,嘻哈包袱铺则在成立半年后成为第二家火起来的民间相声团体。

2008年郭德纲的弟子们还没蹿红,相较而言,嘻哈包袱铺的“年轻”成了最关键的卖点,他们也有做“新锐”的自觉:偶尔穿T恤衫而非长袍演出,包袱里夹杂着最新的流行话题。

这种“反传统”很受年轻人追捧,当时团队的一位主力成员在一档电视访谈节目上说:“嘻哈包袱铺要走前无古人的路。”

嘻哈包袱铺成立不久就推出了舞台相声剧,2011年推出的相声剧《超级新白娘子传奇之有碘咸》曾创造连续两个月场场爆满的纪录。嘻哈包袱铺在那时已经决定在适当时机尝试做影视。

“相声段子也是很好的IP。”高晓攀曾对媒体这么说。他正在实践相声转IP,在相声行业,嘻哈包袱铺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他希望能靠强IP成就“晓攀传媒”,更大的野心则是反哺相声行业。

高晓攀“孵化”的IP,来自2015年他参加东方卫视《欢乐喜剧人》时创作的喜剧作品《兄弟,别闹》,竞演时,作品时长是10分钟。

2016年3月,《兄弟,别闹》“孵化”成将近2小时的话剧登台,首演当日,900人剧场满座;7月,同名大电影开拍。

2015年有两部喜剧电影成为“爆款”——《煎饼侠》和《夏洛特烦恼》,它们的背后分别是网络段子手和话剧团体开心麻花。高晓攀也想带领嘻哈包袱铺在电影行业成为新“角儿”,但能不能成功他说不好。

拍摄过程45天,每天高强度工作,拍摄周期愣是压缩了一半。一般电影导演拿的是以场次为单位的剧本,而高晓攀“高导”拿着以镜头为单位的分镜头剧本,极度专注、神经紧绷地拍完了自己的第一部电影。

应是满载而归,却又一无所获

2015年,嘻哈包袱铺虽在《欢乐喜剧人》中推出了《兄弟,别闹》这个IP,但在节目中的竞演排名并不理想,决赛第一轮,他们便被淘汰了。

在成名之时以“新锐”感著称的嘻哈包袱铺,在节目播出时获得的评价却是“过于传统”“走煽情路线”,以讲述敬老院的传统老艺人面临技艺失传时的落寞为主题的作品《梨之园》,便因为泪点多于笑点而毁誉参半。

“综艺是综艺,艺术是艺术。”在高晓攀眼里,现在很多相声都是“综艺相声”,而非“艺术相声”,综艺可以只是逗乐,但艺术得有高度。

喜剧节目上来先刻意让人哭,这在高晓攀看来也不合理:“大家花了钱来看喜剧,你先把人弄哭算怎么回事?”关键在于动机是什么,是真正要表达“劝人向善、普度众生、解开心脉”的东西,还是沽名钓誉。

一旦以相声演员的身份站在喜剧竞演的舞台,嘻哈包袱铺便自然而然地把一门传统曲艺的使命感拿了出来。

熟悉嘻哈包袱铺剧场演出的人能看出他们的紧张,在首场竞演时,高晓攀似乎担心包袱不够响,他的脸显得有些僵。

他和搭档尤宪超在这档节目中很少有显得放松的时刻,他们想表达的东西很沉重,传统技艺面临失传,就像相声的精神传承也举步维艰。

高晓攀和尤宪超的比赛结局,应了高晓攀曾提及的一位相声界老先生的话:相声应该是满载而归,却又一无所获。

但在高晓攀看来,这又是相声的魅力所在,下苦功,未必就是为了成功,和《霸王别姬》里那句台词一样,是为了“成全自己”。

高晓攀总是问他的徒弟“你有三年认认真真的学徒经历么?”高晓攀的学徒三年里,每天早晨起来不厌其烦地说“不想说的绕口令”,直至把自己的烦躁消磨殆尽。

这三年让高晓攀在说贯口相声《地理图》时让剧场的每个观众都专注地看着他,然后在结束时,爆发出一声“好”——看似一无所获,其实满载而归。

“他不用功他不努力,觉得‘我会用一些幽默的语言就会说相声,我听了两三天传统节目就是一个优秀的相声演员,这可能吗?这不可能。”但高晓攀发现,如今这样的人在相声行当里占了大多数。

几天前,嘻哈包袱铺的几个成员来到五台山,按规矩,要“拜口拜心”。“拜心”是为了反省自己有没有正确的价值观,是真正热爱这个行业,还是把相声当成名立万的工具。

“拜口”是要“谨小慎微”“惜字如金”,高晓攀希望嘻哈包袱铺多行动,少说话。

行动的确不少。前不久,高晓攀个人签约喜天影视,后者旗下拥有吴秀波、海清等多位知名艺人。而在2015年5月,嘻哈包袱铺完成了A 轮融资。

高晓攀想红,想把嘻哈包袱铺做大,而初衷是“能把嘻哈包袱铺带得更好,证明相声演员能做很多事,也能为相声做很多事”。

一个段子2000元

为相声做事的渴望背后,是高晓攀对相声行当落寞的担忧。

有一天,高晓攀参加一个电视台的节目录制,在大厅里见到国家京剧院的一级演员与他们一群名不见经传的相声演员坐在一起化妆,但“一个选秀节目里排名几十位的选手都能有独立的化妆间”。

如此看来,相当一批传统艺术都在被媒体冷落,缺少曝光度,进而导致观众流失,在高晓攀看来,这就是相声行业在多种娱乐形式的竞争中所面临的恶性循环。

相声行业报酬不高,养不活“角儿”,相声行业缺乏响当当的“角儿”,就像电影行业没有明星。

尤宪超记得,嘻哈包袱铺成立的第一个月有四场演出,每个演员获得的酬劳是27元6角,一位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咱一个月捡瓶子也比这多吧?”

演出渐渐增多后,原剧场老板高薪挖走三成演员以新团体名义演出,将嘻哈包袱铺赶了出去。

这是嘻哈包袱铺第一次面临人员出走危机,虽然并没有对发展造成太大影响,但高晓攀感到,单靠情感纽带不足以应对危机四伏的江湖。

2011年之后,相声团体山头林立的局面越发明显,一些同辈相声演员开始“抢占”市场,嘻哈包袱铺的票房逐渐受到影响。2014年4月,第二次人员出走使嘻哈包袱铺元气大伤——团队的一位元老带领30余名成员另立山头。

嘻哈包袱铺位于鼓楼和西直门的剧场被出走团队以更高场租“占据”,安贞门剧场因消防不过关而关张,一时间,嘻哈包袱铺只剩下崇文一处剧场。

这次事件仍然会被嘻哈包袱铺宣传总监单洋记起。单洋的解释是,就像很多相声团体都面临的问题一样,当时嘻哈包袱铺也有一些演员在这个平台上积累了一定的资源与知名度,觉得“出去挣得多一些”。

高晓攀的委屈在于,自己在外面跟别人喝酒应酬,才换来团队露脸的机会。“我觉得带着大家去挣钱、去露脸,就是回报大家的一种方式。”

至于离职员工提出的待遇微薄问题,高晓攀的回应是团队不会为缺乏创新力、老段子来回说的演员埋单。

那时创作新段子没有奖励,更不会像电影演员出演新作品一样被媒体大规模曝光,这造成原创力的匮乏,最初号称售卖段子的嘻哈包袱铺没了新货。

高晓攀坦言,2013、2014这两年,团里几乎处于零排练的状态,粉丝流失了不少。很多老粉丝甚至在2015年看到嘻哈包袱铺参加《欢乐喜剧人》时惊讶于“嘻哈还存活着”。

2015年5月,嘻哈包袱铺完成A轮融资后,开始以高薪聘请新的喜剧作者,如天津曲艺家协会会员刘春山。

奖励机制开始运行。嘻哈包袱铺的演员如果每月有一个原创新作品,可以获得2000元奖励,整个团队的年度指标是1年150个段子,而2016年的指标,现在已经完成。

规矩

相声行当讲究一些旧有规矩,嘻哈包袱铺在成立之初靠的是兄弟情义,但2014年的变故让高晓攀一度消沉。

嘻哈包袱铺这场危机有“不破不立”的意味。高晓攀开始重新思考团队的发展,除了反思创作力匮乏的根源之外,也开始从团队管理与企业经营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嘻哈包袱铺在早期曾赴日本参观最古老的喜剧艺能事务所吉本兴业,它是亚洲第一家上市的喜剧企业,依靠资本的力量打通了喜剧产业链,这是高晓攀所期望的。

2015年谈下A轮融资只用了高晓攀一个月的时间,他也想通过新资金的注入完成嘻哈包袱铺的企业化。

嘻哈包袱铺如今通过企业的方式管理员工,“有经济合同,就要履行所有的义务”,但这并不意味着对传统的师徒关系的遗弃,而是一种新规矩。

不过,嘻哈包袱铺的企业化管理进程还是要经历一些困难。毕竟,相声演出是嘻哈包袱铺的主营业务,一般企业的管理人才并不容易摸清相声演员的行当规矩,也就难以处理人员管理问题。

高晓攀不得不承担管理者的角色,虽然他很怀念那种单纯说相声的日子。

尤宪超身兼企业合伙人,在这方面,他透露高晓攀“硬啃下许多管理、财务方面的书”。

企业化经营还在摸索,但资本仍看重晓攀传媒内容产出的能力。近期,晓攀传媒完成了A轮+投资,估值上涨4倍。

高晓攀接受采访时多次提到学相声时老先生们的教诲,很多规矩是“修心”的,比如要懂得放慢脚步。因此,嘻哈包袱铺还不急于上市。

然而很多人希望一步跨到利润的层面。

电影《兄弟,别闹》就面临着这样的境地,没有人认真与高晓攀聊内容,“大家都在聊资源,说能不能把那个小鲜肉叫过来,把那个明星叫过来。”高晓攀的回答是,“这样的话就别聊了,我们该喝酒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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