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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网络自拍文化的心理解读

2016-10-31张德华王斯班

新闻前哨 2016年10期
关键词:社交网络心理文化

张德华++王斯班

[摘要]网络时代,自拍(selfie)成了一种风靡全球的文化现象,大国领导人纷纷自拍合影以示亲民,普通网民更是早已将自拍上传融入了日常生活。自拍为何有如此魅力?自拍的背后又蕴含着什么社会文化心理?本文将从文化研究和心理分析的视角对此进行探讨。

[关键词]自拍 文化 社交网络 心理

从本质上来说,自拍并不算什么新鲜事物,从学会在岩壁上作画开始,人类就已经尝试着通过各种途径来留存自己的影像。自文艺复兴以降,丢勒、达芬奇、拉斐尔、梵高等众多欧洲艺术巨匠利用自画像将“自我成像”提升到艺术创作的高度;1839年摄影术问世,这一新鲜的成像技术也很快被广泛应用到“自我成像”中,曼·雷(Man Ray)、南·戈尔丁(Nan Goldin)、辛迪·谢尔曼(Cindy Sherman)等现代艺术家将精彩的叙事、隐喻和戏剧效果揉入自拍照,使之成为一种新的艺术表现形式。

本文所指的自拍有别于以上利用自我形象进行的艺术创作,特指目前广泛流行于社交网络的自拍行为(selfie),即用户使用手机等设备拍摄自己的肖像,并加以美化和上传到社交网络的行为。

自拍和传统肖像摄影的区别

从“摄影是人对客观世界的视觉记录”这个角度来说,自拍在功能属性上和传统的摄影技术并无本质区别。根据麦克卢汉的媒介延伸理论,照相机不过是人眼功能的延伸, “观看”和“记录”这两种行为几乎概括了所有摄影活动。

但是从摄影中的主客体关系来说,自拍和传统的肖像摄影又有着显著区别。在肖像照的拍摄中,摄影的主体是摄影师,这个过程本质上依然是主体对客体的视觉记录,人依靠取景器实现了两个世界的明确分野。但自拍则有别于上述的主客模式,它使拍摄者和被摄者合二为一,使拍照演变成了个人的内部活动,实际上是对摄影行为的一种异化。自拍照成了拍摄者的一面镜子,在这个镜像里,虽然拍摄的空间被大幅压缩,但是它的功能却拓展到“观看”、“记录”之外,使得自拍活动常常伴随着拍摄者对自己(同时也是被拍摄者)的“欣赏”、“沟通”和“检视”等,这一部分在后文详述。

除了拍摄模式的改变,自拍传递信息的方式和效率也和传统的摄影有所不同。通常的摄影活动中,镜头所捕捉的是多个符号的集合,人们可以依据符号间的关系来组织解读,比如在最常见的旅游照中,可以将景点和人物的符号组合理解为:“某人到过某地”。同时,因为取景框的局限,残缺的符号可以借助“心理闭合”[1]的过程实现信息的“解压缩”,例如,一只入镜的裙摆能够提醒观看者:拍摄对象身边可能还另有一名女性存在。而人在自拍的时候,往往过分强调“我”的存在,突出“我”的形象,让脸部占据了画面的绝大部分甚至全部,是一种简单直白的表达方式。总的来说,传统摄影拍摄的是复合且可延伸的对象,而自拍照传达的信息则更加单一和确定。

自拍能够直接实现精神的满足

我们普遍感觉到,自拍使人愉悦,与传统摄影中完成拍摄时的喜悦情绪不同,这种愉悦贯穿了整个自拍过程。“自拍”并不单指按下快门的一瞬间,它同时也包含了自拍时人不断调整面部状态、拍摄角度,以及拍摄完成后审视作品、决定是否继续拍摄的过程。传统摄影中必要的技术调整是为了更好地塑造作品,而自拍过程中的各种调整却似乎能够直接实现精神的满足。那么,是怎样的内在心理活动驱动了这种满足呢?

和自拍类似的是,人们也乐意花上大段的时间来照镜子或者凝视自己的照片。这几种行为本质上都是接近的,即人的“自我凝视”。为什么凝视自己几乎成为了一种上瘾的行为?它满足了人类哪方面的心理需求?阿瑟·阿萨·伯杰提出了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假设:

如果现代社会将我们限制于约翰·伯格和苏珊·桑塔格所写的那种压力之下,那么便一定会有某种安慰性措施的出现,这种安慰性措施可以将我们自己封闭于某种自我陶醉的意象形式之中。正如纳西塞斯,那个神话中爱上自己倒影的人物一样,我们对自己的照片的确有一种强烈的自恋成分。我们自我陶醉的程度可能不会像纳西塞斯那么深,但我们对照片所呈现给我们的自身形象的确是抱有一种强烈的情感。[2]

“自恋”机制似乎可以解释为什么“自我凝视”能够给人带来愉悦体验。弗洛伊德从精神分析角度给出“自恋”( narcissism)的定义是:自己对于自我投注力比多[3]兴奋的状态。科胡特进一步修正了之前弗洛伊德这个“自恋”的定义,提出 “自恋”是一种藉著自我胜任感的体验而产生的真正的自我价值感,是一种认为自己值得珍惜、保护的真实感觉。

在自拍的过程中,我们持续审视自己的脸部,满足内在的“自恋”需求,源源不断地制造快感,沉溺其中不能自拔。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完成一张自拍本身只需要几秒,一个人的自拍过程却往往能够持续数十分钟。自拍过程中的“自恋”体验可以拆解为两方面的满足:“欣赏”与“检视”。这两种满足互相推演,呈现一种螺旋上升的趋势:一方面,人类固有的“自恋”心理机制决定了我们对自己脸部渴望进行持续的“欣赏”,源源不断地提供令大脑兴奋的原材料;另一方面,人对美的无穷尽追求又驱使自己不断“检视”自我形象并且加以调整,这种调整在自拍中往往表现为不停地变换角度、光线、面部表情,然后一张接一张地拍下去,寻求最佳的拍摄效果(实际上往往以精疲力竭告终)。“检视”行为本身或许不能给照片带来实质上的改变,但它可以给我们的意识提供暗示:“我们能够通过不断的修正使自己变得越来越完美。”

图形技术变革实现“一键美颜”

图片美化通常是自拍的后续步骤,图形处理方面的技术变革极大地简化了“检视”行为,人们不必再纠缠于角度和曝光的细微变化,而这些繁琐的工作可以完全交付给Photoshop或者“一键美颜”,由机器来定义人们之前苦苦追寻的最佳效果。照片美化技术让自拍质量实现重大突破,也带来了新的认知困境。如前文所述,人们享受自拍的过程是因为这种自我凝视能够满足内在的“自恋”需求,而一旦美化完成,人很难绕过自己清醒的意识去忽略一个事实:这幅照片是经过处理的、失真的自我形象。伴随着自我认同减弱,“自恋”情结不再产生作用,那么美化图片的内在动力又是什么呢?究竟是人对于美的永恒追求?抑或只是人们脆弱的虚荣心又躁动地宣示对赞美的渴望,以实现一种肤浅的自我认同?

人们美化图片的原始动机值得我们去探究,因为它直接决定了这种欺骗性的争议行为是否具有正当性。假设人们出于对美的追求而对自拍照作出修改(就像大部分摄影作品的后期处理一样),那么我们可以将这种美化视为基于原始影像的再创作,这种创作理应是全局性美感的提升。但令人遗憾的一个事实是,我们可以看到人们展示出来群体自拍照中,往往只有发布者本人的容貌得到了美化,这一点足以说明,拍摄者美图的目的只是为了自私地收集赞美。在“自恋”机制失效的情况下,作者更倾向于这样去解释美化自拍照的内在动机:人们虽然无法绕过理智直接宣示美化过的人物形象等同其本身,却能够利用反馈文本的暧昧性来实现两重意义之间的悄然过度,给自己制造被赞美的错觉来实现自我满足。通俗地说,人们发布美化过的照片,得到的是指向再创造作品的赞美(例如:“太美了!”“漂亮!”之类的简短评论),却因为语义的不明确而让发布者错以为自己本身才是被赞美的对象。整个过程的本质依然是无意识 为了实现自我认同,绕过意识层面(此处即认识到自己和美化的照片有所不同的理智)的一次成功伪装。

这可能同时能解释为什么我们经常抱怨别人拍摄的照片“看起来不像”我们自己,它们没有满足我们的虚荣心,或者对我们不公道(使拍摄者自认为没有真正反映出我们的形象)。其中一个原因在于我们借助软件塑造的理想化的自我形象与照片中所呈现的残酷现实之间的差异。

社交网络造就自拍照今日风光

完成照片的拍摄与美化仅仅是自拍进程的一部分,假如这些自拍照最终没有如此泛滥于社交平台,也就不会引起这般广泛的评议和讨论了。可以说,正是社交网络上的传播行为造就了自拍照今日风光无两的地位。那么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人们通过镜式拍摄实现自我满足后,还要乐此不疲地把这些照片上传到社交平台上呢?

从个体层面上来说,人们本能地害怕被社交圈子遗忘和抛弃,作者将这种体验称之为“FOBO(Fear of Being Out)”即“不在场恐惧”。社交满足是现代人合理的日常需求,害怕错过社交机会、害怕被人们遗忘是一个社会人正常的心理活动。因为互联网的虚拟性,人们在网络社交中无法面对面沟通,进一步加深了这种恐惧。为了打消不安,个体唯有不断地在社交网络上制造动静、发出声音,形成“在场”的氛围,藉以融入虚拟的社交圈子。当然,不同的人选择了不同的“在场”方式,有些人倾向于发表观点,有些人偏好转载信息,也有不少的人选择最直观的方式留下印记——上传一张自己的脸部特写。事实上,经常上传自拍照确实比较容易在喧嚣的社交网络中给人留下印象,根据社会心理学的理论,人际交往中的自我暴露分为四个层次,隐私暴露居于情趣喜好、态度、自我意识之上,能够迅速拉近关系。从这个角度再来回顾自拍行为,将揽镜自视那一瞬间的定格上传到公共空间,无疑是一种最为典型的隐私暴露,这也正好解释了自拍照背后折射的网络社交需求和社交恐慌。

从社会层面上来说,自拍活动已经逐步发展为一种全民参与的仪式化行为。活跃于网络的年轻人不乏这样的经历:他们习惯和友人见面后自拍上传,在外就餐时和食物合影上传,甚至逛街遇到镜子都会对镜子自拍一张上传。对于这样的自拍习惯,我们很难单一地定义这是出于怎样的社会心理。甚至连拍摄者本人也无法准确描述自拍的动机,自拍上传似乎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认为在某个场合下有必要自拍一张。其实,正如团年的时候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一样,无意识的自拍行为是社会文化所塑造的一种“媒介仪式”,即:受众通过对媒介符号的接收和传播,被邀请参与到某些重要显著的共同性活动或者某些盛大事件,最终呈现的一种象征性和表演性的文化实践过程和行为。[4]人们通过对仪式的践行,来表达共同价值、意义和信念。因此,长期浸淫互联网的用户自然会养成自拍上传的“习惯”。在网络文化中,自拍上传就如见面握手问好一样稀松平常。但那些不频繁接触互联网的群体,没有类似的文化认同,故而常将这种表达习惯视作异端。

关于自拍文化的发展,我们应该辩证地看待。一方面,从上文论述可以看出,个体意识的彰显贯穿于整个自拍照的生产、传播过程,网络自拍尊重个人表达的权利和价值,这符合文艺复兴以来占据主流的人文精神。但另一方面,自拍文化也呈现出强烈的低俗化倾向,它所折射的网络色情、物化女性等问题层出不穷,消除这些负面影响需要文化管理者的正确引导和参与者的积极建设。总的来说,针对自拍这种新兴的文化现象,社会应该以宽容的态度,鼓励和引导它良性发展,使之成为一种健康的网络社交方式。

注释:

[1]心理闭合是指我们的头脑“整合”呈现给我们的不完整素材的方式

[2][美]阿瑟·阿萨·伯杰:《眼见为实——视觉传播导论》,江苏美术出版社2008年版,第179页

[3]libido,泛指一切身体器官的快感。即弗洛伊德认为的“性”,这里的性不是指生殖意义上的性

[4]邵静:《媒介仪式:媒介事件的界定与仪式化表述》,《浙江传媒学院学报》2009年4期 <\\Y8\本地磁盘 (F)\2011-新闻前哨\2016-2\BBBB-.TIF>

(华中师范大学新闻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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