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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的陕南农具

2016-10-26刘丰歌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16年10期
关键词:篾匠铁板陕南

刘丰歌

角锄

角锄那类似羊角的一对尖齿,定是长期生活在陕南这片土地上的先民集体智慧的结晶。

这种锄头成倒“U”型结构,顶部与陕南农村使用的板锄、薅锄没啥区别,像一母所生的兄弟,均为类似四指宽的厚铁板弯曲成一孔形,用于固定锄把和锄体。只是角锄主体为向下分开的两股铁叉,呈上粗下细状,尖部锐利,这就与专门用于点种的板锄和锄草的薅锄形象有了本质的差别。角锄也以其自身的独特形象展示其自身的独特功能。陕南人要在陡峭的山地种出玉米、小麦、大豆、高粱,不得不面对泥土中掺杂的数不清的石块,这样,角锄便成为山民们开荒拓土的最佳选择。

角锄是经过高温的煎熬从烈火中诞生的,天生就有一副铮铮铁骨。你看那铁匠身穿围裙,手握一柄大铁钳,先将用于做角锄顶部的铁板塞进一炉熊熊燃烧的烈火中,眼睛紧紧盯着炉火,紫红的脸膛透出坚毅自信的神色,满脸的汗水在炉火映照下发出晶莹剔透的光芒。这时,徒弟会及时拿出用冷水浸过的毛巾给铁匠师傅擦汗,而拉风箱打下手的人此时更是将风箱的把手拉得风生水起,随着“呼呼”的风声,炉火中的铁板很快变成炉火一样的色泽。这时铁匠及时将红得发白的铁板夹出放在大铁墩上,助手会及时抡起大锤向铁板砸去,随着节奏均匀的“叮当”声响起,铁墩钢花四溅,铁匠也不停地调整铁板弯曲的角度。待铁板变成角锄顶部的模样,将一根用于做锄齿的圆钢扔进火炉。圆钢烧红后,便将其从中间折弯固定在锄顶部位,如此反复煅烧、敲击,到最后锄顶和锄齿完美咬合,大致成形,铁匠便会左手用铁钳紧紧夹住角锄一端,右手拿柄小铁锤,左敲敲,右敲敲,这样再折腾几次,直到自己十分满意,再进行最后一道工序,给角锄的两根齿加钢淬火。铁匠将烧得通红的两根角齿放进早就盛满凉水的大盆中,随着“呲”的一声,一团白雾瞬间腾空而起,很快在房间弥漫开来。而角锄的两根角齿经受了这冰火两重天的洗礼,变得更加坚硬。待冷却后,一柄角锄便诞生了。

随着一把把角锄在陕南人的手中上下舞动,一块块或方或圆或扁或菱的石头现出原形,被拉到一起砌成一道道漂亮的石坎,承担着拦截山坡泥土流失的重任。角锄像一位威严的长者,将石头这顽皮的孩子管得服服帖帖,一块块板结的黄土地在角锄的细心耕耘中开始变得柔软起来,细腻起来,散发出泥土独有的潮湿的清香。土地耕耘后,山民们用板锄挖出一个个蜂巢般的小窝,用薅锄除去杂草,种下了一粒粒种子、一株株幼苗。

到了收获的季节,角锄再次闪亮登场,它将一粒粒的果实,从大地的母腹中小心翼翼地刨出来,这时的角锄像助产科的护士,那样温柔,细心,生怕弄痛待产中的胎儿。土豆、红薯、萝卜们经过几个月的生长,在角锄轻盈的舞动中,如初生的婴儿般,终于破土而出,露出胖嘟嘟的脸蛋。这时,角锄带给山民的,是满怀丰收的喜悦。

角锄是天生的音乐大师,一生都在陕南这片土地上弹奏着季节的交响曲。角锄更是一位热心的红娘,精心梳理着土地的婚床,让一块块土地在与种子的亲吻中,孕育着生活的希望。

背篓

打开中国地图,便会看到在陕南的北面,苍茫逶迤的大秦岭硬生生把关中平原这块风水宝地堵个严严实实,南面,犬牙交错的大巴山毫不客气地挤进来,门神般威风凛凛地堵住南大门,远观成都平原那千里沃野,也只有流口水的份儿。陕南就这样被夹在中间,除汉水留给汉中周边一些平地外,其他大部分地方只有八山一水半分田了。由于地无三尺平,曾几何时,村民主要在贫瘠的山地讨生活,攀的是陡石山,走的是羊肠道,要想将生活所需运到目的地,背篓是最好的运输农具。

背着一背篓东西的村人,手握一根“打杵子”。走累时,将“打杵子”垫在背篓底部,将一背篓的重量转移到“打杵子”身上,人的双腿和“打杵子”形成一个稳定的三角支撑点,控制好平衡,便可休息一会儿。待休息好后,取下“打杵子”,继续奔波在弯弯曲曲的山道上。“打杵子”是用背篓背东西休息时的专用工具,故有“篓不离背,杵不离篓”之说。“打杵子”制作也简单,就是用榫卯将两根木棍成丁字形固定在一起,一根长的用于支撑地面,一根短的表面用刨子刨平,支撑背篓底部。行走时握在手上,还可当拐杖用,遇到野狗毒蛇之类的动物还可当防卫武器,可谓一举多得。由于长期用背篓背东西爬坡上坎,翻山越岭,近百斤重的东西压在背上,日复日,年复年,村民的身材便有些变形,你看那一个个肌肉结实却个儿不高,走路背不驼却屁股朝后撅起的大都代表了陕南人的形象。

在陕南当篾匠的手艺人,不仅要能编簸箕、筛子等农用家具,更多的还要编得一手好背篓。背篓在农村使用量大,使用次数频繁,春天播种背农家肥,收获季节背稻子、小麦、土豆、玉米、红薯,上山打猪草、割牛草,修房造屋背水泥、沙子、砖块,冬天到煤窑买煤,都得用背篓,背篓消耗量就大,需求就多。一般农村家里,有五六个背篓很平常。背篓有大有小,根据家中男女身材量身定做,甚至连十二三岁的孩子,也有自己的专用背篓。陕南民歌《巴山背篓歌》唱的“汉子的背篓大又粗,山妹的背篓好锦绣”道出了男人背篓与女人背篓的区别。

背篓因用途不同,有“篾丝”背篓与“花莲”背篓之分。“篾丝”背篓,顾名思义,用篾细如丝,一根竹子,在篾匠手中随着一把篾刀上下挥动,很快就能变成一根根细若面条的竹丝。篾匠先用厚实的竹片把需要弯曲做底座的部分用火烤弯定型,搭成背篓的骨架,再用竹丝一圈一圈地织上去,不时拿根专用木板左敲敲,右敲敲,把篾丝砸密实。收好口后,再用竹丝编好“背系”。“背系”就是双肩背的背带,仍用细竹篾编成。将“背系”固定到背篓背的一面,一个背篓便编成了。“花莲”背篓,用篾薄而宽,编成大口花纹状,收口处形似莲花而得名。“篾丝”背篓主要用于背粮食,因编织细密,粮食不会漏掉,能保证颗粒归仓。“花莲”背篓主要上山打猪草、牛草用,轻巧方便。

编背篓,看似简单,其实要编好,让主人家和顾客满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背篓上大下小,上圆下方,形似喇叭。下面太大,重心太低,背上东西后,腰部使不上力,容易使人后仰。下面太小上面太大,则重心太高,更是危险,稍有晃动,便容易将人带倒。只有重心掌握在腰部才能达到省力、安全的目的,而这是一个背篓好不好用的关键所在。而且在编织时全凭匠人的感觉,而这种感觉的好坏,考验的便是一个匠人的本事。当然,在编织过程中还要编出不同的花纹样式。一个好背篓不仅结实耐用,更是一件绝妙的工艺品。往往技术好的篾匠一年到头忙不停,编了东家到西家,很快在十里八村便会闯出名气,把自己编的背篓拿到集市上卖,也能卖个好价钱。

一个背篓,既背粪尿臭,也背五谷香。播种季节,背篓将一堆一堆沤好的农家肥背上田间地头。这时,背的是对一年粮食收成的企盼和梦想。收获时节,再将丰收的果实一背篓一背篓地背回家。这时,背的是辛勤耕耘后收获的喜悦和甜蜜。千万别以为装了粪的背篓就脏,在陕南山区,沟壑纵横交错,河流星罗棋布,背篓背肥料后,放在小溪中用水冲冲,便冲洗得干干净净,放在太阳下晒干即可,下次再用十分方便。

遇有集日,村民将自家产的蔬菜、瓜果、鸡蛋、烟叶等土特产品背到镇上,选一个地儿,摊张塑料布,将土特产分类摆好,放倒背篓,小的一头放在屁股下,就是一个凳子,坐在上面,边和旁边卖东西的村人聊天,边卖自家的土特产。东西卖完,在镇上买些化肥、种子、日常用品,装进背篓,背回家中。一个背篓,来去不空。宁可背篓压弯腰,不愿背篓半月闲。背篓有背的,那是生活充实的象征。每到陕南逢集,弯曲的山路,拥挤的街道,到处涌动着一条条背篓的河流。

背篓不仅在农村发挥着重要作用,在城镇也占有一席之地。在陕南许多县城和乡镇,活跃着一大批靠背篓讨生活的农村人,他们被城里人称之为“背二哥”,自从南水北调工程实施,陕南的大片土地退耕还林后,农村的山地结束了生长粮食的使命,山民们便身背一个背篓,来到城镇讨生活,他们类似重庆的“棒棒”,帮城里人运货物。只不过,重庆“棒棒”是一根木棒肩上挑,陕南“背二哥”是一个背篓背上背罢了。

一个背篓,背了太阳背月亮,背了月亮背星星,背的是山民们酸甜苦辣的日子、对幸福生活的期盼和梦想。

责任编辑:黄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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