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星　孙思

（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江苏南京 210023）

返乡农民工创业的影响因素分析
——以江苏省盐城市为例

童星孙思

（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江苏南京 210023）

本文以江苏省盐城市返乡农民工为研究对象，通过问卷调查获取了2160个有效的样本数据，使用SPSS软件对数据进行统计，并运用二元Logistic模型对返乡农民工创业的影响因素进行实证分析。结果表明：年龄、风险偏好、打工时间、打工收入、家庭年收入、婚姻状况、亲戚中是否有人经商或担任公务员、基础设施、政策支持综合认知以及政策满意度这10个变量对返乡农民工创业具有显著影响。根据这一结论，本文有针对性地提出了促进返乡农民工创业的相关政策建议。

返乡农民工 返乡创业 创业影响因素 创业政策扶持

一、引言与文献回顾

改革开放以后，我国一批又一批的农民进城务工，形成“民工潮”。随着时间的推移，进城的农民工开始出现回流。部分返乡农民工利用在外务工期间所获得的信息、技术和资金等，在家乡创办企业、从事生产经营活动，从而形成了一个新的社会现象——返乡农民工创业。

当前，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热潮蓬勃兴起，返乡农民工创业也成为政府、社会和学术界关注的焦点之一。2015年6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支持农民工等人员返乡创业的意见》，强调“各地区、各部门要高度重视农民工等人员返乡创业工作”，要充分激发农民工返乡创业的热情和积极性，推动农民工的返乡创业。①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支持农民工等人员返乡创业的意见》，2015年6月。但受众多因素影响，返乡农民工创业仍存在诸多问题。如何科学引导和合理推进返乡农民工创业，完善政府对返乡农民工创业的政策支持体系，促进更多的返乡农民工投身创业大潮，成为当前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

自1755年Cantillon最早开展对“创业”的研究以来，国外学者先后从不同角度对创业的影响因素进行研究，这些角度大体包括创业的动因、资源、环境、个体特征等。Ghosh&Kwan指出创业有七大动因，包括个人的发展，对挑战的追求，以及家人、朋友的影响等。①Ghosh B，Kwan W.，An Analysis of Key Success Factors of SMEs： AComparativeStudyofSingapore/Malaysiaand Australia/NewZealand， The41stⅠCSBWorldConference ProceedingsⅠ.Stockholm，1996：17（8）：272-283.Lyigun认为个体的文化程度、收入、风险感知和承受能力都会对创业行为产生影响。②LyigunMF，OwenAL.，Risk，Entrepreneurshipand Human-capital Accumulation，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1997，88（2）：454-457.Shaver&Scot提出创业者所拥有的社会资本对创业机会的识别非常重要。③ShaverKG， ScottLR.， Person， Process， Choice，Entrepreneurship： CriticalPerspectivesonBusinessand Management，2002，2（2）：334.Gnyawali&Fogel提出创业环境的五维模型，包括社会经济水平、政府政策、创业和管理技能、资金支持和非资金支持，通过多种因素的组合对创业产生影响。④Gnyawali D R，Fogel D S.，Environments for Entrepreneurship Development： KeyDimensionsandResearchⅠmplications，Entrepreneurship Theory and Practice，1994，18：43-43.

由于中西方文化和制度差异，尤其是我国独特的户籍管理制度，返乡农民工成为我国特有的一个群体。因而在返乡农民工创业问题的研究上，不能照搬国外的创业理论，更多地要参照我国现实。林斐对20世纪90年代返乡农民工的创业行为进行了实证研究，将其受影响因素概括为三个方面：首先，对较高创业收入的预期促使返乡农民工放弃就业而选择自主创业；其次，家乡的资源条件成为返乡农民工创业的依托和基础；再次，家乡的社会制度、风俗文化等环境因素也对返乡农民工的创业活动产生影响。⑤林斐：《对 90年代回流农村劳动力创业行为的实证研究》，《人口与经济》2004年第2期，第50-54页。此外，李铜山、刘英贤的研究指出，国家出台的众多惠农、扶农的政策，也为返乡农民工创业提供了有利的政策环境，吸引了大批的返乡农民工创业。⑥李铜山、刘英贤：《农民工返乡创业的理性思考》，《经济参考报》2005年7月5日。

以往的研究表明，返乡农民工创业的影响因素主要分为两方面：一是返乡农民工自身因素，二是客观的政策、环境因素。然而当前的研究大多从返乡创业行为的某个方面切入，并未给诸多创业影响因素之间建立联系，它们相互之间的逻辑关系不够清晰。此外，现有研究的调查地区多分布在中西部地区，如江西、安徽、河南、四川等地。本文则选取江苏省盐城市作为调查范围，该市位于江苏省中北部，原属我国东部沿海发达地区中的欠发达区域，过去一直是农民工的主要输出地。近年来，随着当地经济水平的提高、全国农民工用工条件的变化以及国家政策的调整，大批在外务工的农民工返回家乡进行自主创业，这为返乡农民工创业问题的研究提供了非常丰富的资源。因此，在盐城进行返乡农民工创业的调研，其结果更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

二、分析框架

长期以来，国内外学者（如 Timmons、Wickham、Gartner等）提出并使用经典的GEM创业模型，指出在一定的社会、文化、政治氛围下，创业环境对创业机会和创业能力产生影响，并通过创业机会和创业能力的相互作用促进创业活动的最终发生。2008年提出的GEM修正模型，又将环境因素分为基础因素、效率增强因素和创新创业因素。这为我们分析返乡农民工创业提供了一定的借鉴。

GEM模型重点突出了外部环境对于创业活动以及经济增长的重要作用，但对创业者个人因素在创业过程中的影响并未做过多研究。Gartner提出的创业过程理论模型，则以个人（individual）、环境（environment）、组织（organization）、创业过程（new venture process）等四大要素来进行分析，指出创业是一个动态发展的过程，其间四大要素变量所含的众多维度相互关联并发生作用。⑦Gartner，W.B.，What Are We Talking about when We Talk about Entrepreneurship？Entrepreneurship Theory&practice，1990，18：15-18.

就创业活动本身而言，返乡农民工的创业行为与普通创业者有很多相似之处，但中国特殊的社会现状和文化又决定了其不同于普通创业者的部分特征。作为以“伦理本位”和“关系本位”①粱漱溟：《中国文化要义》，三联书店香港分店1987年版。为特征的“乡土社会”，②费孝通、刘豪兴：《乡土中国》，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5年版。家庭成为中国传统社会的基本单位。家庭的经济和社会资本对个人的社会资源可获取性具有重要影响。尤其是在发展较为缓慢的农村，大部分的社会关系都以血缘和地缘为基础进行拓展，往往家庭资本越充裕，所能获得的社会资源也就越丰富。因而，在研究返乡农民工的创业活动时，也应考虑家庭特征这一重要影响因素。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构建返乡农民工创业的分析框架如图1所示。

图1　返乡农民工创业的分析框架

三、数据来源与样本基本情况

本次调查共发放问卷2480份，剔除信息不全的问卷320份，有效问卷共2160份，有效率为87%。在这2160位返乡农民工中，已创业者920人，未创业者1240人。问卷测量的内容包括三个部分，首先是调查样本的基本信息，其次是根据研究假设调查返乡农民工创业的影响因素，最后是调查已创业的返乡农民工的创业现状及面临的困难等。为保证样本的代表性，共选取三类返乡农民工作为调查对象，分别是：目前已创业的返乡农民工、目前还未创业但有创业意愿或正在准备创业的返乡农民工、未创业且没有创业意愿的返乡农民工。在2160个样本数据中，未创业且没有创业意愿的人数为190人，占总样本的8.8%；目前还未创业但有创业意愿的人数为1050人，占总样本的48.61%；已创业的人数为920人，占总样本的42.59%。样本的基本情况如表1所示。

四、模型构建与研究方法

采用Binary Logistic回归模型对数据进行分析，将返乡农民工的创业行为设为因变量，其中，y=0表示返乡农民工未创业，y=1表示返乡农民工已创业，具体的模型可以表述为：

上式中，X1、X2、X3…X11代表各自变量，βi为估计系数，β0为常数项。根据理论研究及调查分析，本研究将各自变量的取值与预测作用方向解释如表2所示。

表1　返乡农民工基本情况统计表

表2　自变量选取及解释说明表

五、回归分析

使用SPSS17.0软件，对模型进行Binary Logistic回归分析，回归方程的拟合优度较好。由此表明，模型回归结果能够较好地拟合总体样本的情况。通过分析，可以得出：年龄、风险偏好、打工时间、打工收入、家庭年收入、婚姻状况、亲戚中是否有人经商或担任公务员、基础设施满意度、政策支持综合认知以及政策满意度这10个变量对返乡农民工创业具有显著影响，而其他变量则没有显著的统计学意义，具体见表3。

1.个体特征的影响

个体特征对返乡农民工创业的影响十分基础且重要。年龄变量在0.01的水平上显著，且系数为负，表明随着年龄的不断增加，选择创业的返乡农民工逐渐变少。这可能是因为，年龄越大，对返乡农民工而言，往往家庭负担越重，创业的机会成本则越高。同时，随着年龄的增长，往往更趋向于稳定、保守的生活，创业的热情和勇气也会逐渐减弱。

风险偏好变量在0.1的水平上显著，且系数为正，表明越是偏好冒险的返乡农民工越可能进行创业，风险偏好每向冒险型偏向一个等级，则创业行为发生比提高1.604倍。这是因为创业本身具有较大的风险，返乡农民工需具备一定的冒险精神，敢于承担创业过程中的各种风险。这一结论与Timmons等学者的研究结果一致。①Timmons， J.A.， NewVentureCreation： AGuideto Entrepreneurship.Ⅰllinois，Ⅰrwin，1999.

打工时间对返乡农民工创业具有显著的负影响，这可能是因为一旦在外打工时间过长，就容易产生一种打工的惯性，且形成了企业工作技能的路径依赖，削弱了自主创业的积极性。

打工收入是返乡农民工创业的重要影响因素，通过了0.1的显著性水平检验，表明返乡农民工对打工期间的收入越不满意，越会推动其选择创业以获得更多的财富和收入。

文化程度并不是返乡农民工创业的重要影响因素。模型分析表明，返乡农民工的文化程度普遍较低，超过80%的人为高中或初中水平，因而返乡农民工的文化水平并没有很大的差异性。《全球创业观察中国报告》调查显示，在我国，高中及以下文化程度者仍然是我国创业者的主体，受过高等教育的创业者的数量仍有待提高。①全球创业观察中国报告：《基于2005年数据的分析》，清华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同时，返乡农民工的创业大多成本低、规模小，对创业者的文化水平要求并不高。

表3　二元Logistic回归模型分析结果

2.家庭特征的影响

家庭特征对返乡农民工创业影响显著。首先，家庭年收入通过了0.01的显著性水平检验，且系数为正，表明家庭收入越高的返乡农民工越愿意创业。模型显示，返乡农民工创业最需要的就是资金支持，而较高的家庭收入无疑能为返乡农民工提供创业最初期的启动资本。

婚姻对返乡农民工创业具有显著正影响，表明已婚的返乡农民工比未婚的更容易创业。这主要是因为返乡农民工的创业行为往往是一个家庭共同决策的结果，追求的是家庭利益的最大化，因而已婚的返乡农民工往往能够得到更多更丰富的物质资本、社会资本和人力资本。这与刘光明、宋洪远和朱红根等人的研究结果一致。②③刘光明、宋洪远：《外出劳动力回乡创业：特征、动因及其影响——对安徽、四川两省四县71位回乡创业者的案例分析》，《中国农村经济》2002年第3期，第65-71页。

家庭的亲戚中是否有人经商或担任公务员对返乡农民工创业有显著正影响，表明家庭的社会资本对返乡农民工创业具有重要影响。这是因为经商或担任公务员的亲戚能够给返乡农民工的创业带来更多的便利和支持，如创业信息的分享、创业资金的帮助等。Granovetter的研究证实，一定规模的社会关系网络能够帮助和促进创业者取得创业的成功。①Granovetter M.，The Strength of Weak Ties：A Network Theory Revisited.Sociological Theory，1983，1（1）：201-233.

总的来说，在农村，家庭不仅是其成员经济行为的决策单元，更对其成员经济活动的开展起到了重要的支持作用。因而家庭经济和社会资源的“禀赋”优势，能够保障和促进返乡农民工创业活动的顺利开展。

3.创业环境的影响

基础设施满意度对返乡农民工创业具有显著的正影响。因为本地的基础建设越完善，返乡农民工创业的环境越好，企业发展得也就越顺利。同时，政策支持对返乡农民工创业具有十分重要的影响。研究显示，政策支持的综合认知指标和对政策效用的满意度指标均通过了0.01显著性水平检验，这表明返乡农民工对当前的创业扶持政策执行效果越满意，则越倾向于选择创业。

六、研究结论与政策建议

1.研究结论

本研究以江苏省盐城市为例，通过对盐城市2160位返乡农民工的问卷调查，在宏观上了解了当前返乡农民工创业的基本情况，并通过描述性统计和回归分析对影响返乡农民工创业的诸多因素及其相关性进行了梳理和分析，得出如下结论。

第一，对于返乡农民工的个体特征因素，个人的年龄、风险偏好、外出务工的时间以及打工期间的收入等，都对返乡农民工的创业具有重要的影响，而文化程度则对返乡农民工的创业行为影响不大。

第二，对于返乡农民工的家庭特征因素，家庭的年均收入、婚姻状况、社会资本等变量对返乡农民工的创业都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第三，就创业环境而言，家乡的基础设施越完善，越有利于激发返乡农民工创业的热情，也越能促进创业者经营活动的有效开展；同时，返乡农民工对政策的综合认知度越高、对政策效果的满意度越高，则越可能进行创业。

2.政策建议

Lundstrom&Stevenson以“创业机会论”为理论基础，从动机（Motivation）、机会（Opportunity）、技能（Skills）三个角度出发，提出创业政策环境模型，简称MOS模型。②Lundstrom A，Stevenson L A.，Entrepreneurship Policy：Theory and Practice.Springer Science&Business Media，2006.该模型指出好的创业政策应当从三个层面来促进创业活动。首先是提高个人的创业动力，其次是帮助创业者提升创业素质和技能，再者是为创业者提供良好的创业环境。

目前，尽管各级政府已就扶持创业资金、优化创业环境等制定和出台了相关政策，但面向返乡农民工创业的专项优惠政策依然较少，已有的政策也存在宣传力度小、落实不到位等诸多问题。针对这些问题，基于上述调查、研究和分析，提出如下政策建议。

（1）构建创业主体的“瞄准”机制

既然个体特征和家庭特征对返乡农民工的创业行为影响显著，相关部门就可以通过理论分析和实际调研，甄别创业主体的个体和家庭特征条件，筛选并“瞄准”具有较高创业意愿和创业倾向的返乡农民工，有针对性地开展创业宣传和帮扶。本次调研发现，处于30-40岁阶段、家庭收入较高且拥有较好的社会资本的返乡农民工，往往有更高的创业意愿和倾向。尽管这并不意味着要求政府针对这一群体制定特殊的扶持政策，但可以帮助政府在进行创业宣传和培训时更具有方向性和目标性。相关部门可以加大对这类返乡农民工的培训力度，将其作为培训的重点对象，以提高返乡农民工创业的参与率和成功率。

（2）健全返乡农民工创业培训体系

一方面，要开展创业意识培训，积极培育返乡农民工的创业精神，同时提升其对市场风险的承受能力，激发其创业的信心和勇气；另一方面，要开展创业知识、技术和能力的培训，帮助返乡农民工提高实用的技术，提升返乡农民工创业的素质和能力。

（3）优化创业环境，积极引导返乡农民工自主创业

研究结果表明，创业环境对返乡农民工创业具有显著影响。因而政府应加大财政投入，完善交通运输、通信等基础设施建设，建立良好的创业发展平台。同时，应从实际出发，注重在税收减免、用地优惠、简化工商手续等方面政策的制定与改进，以推动返乡农民工创业。

（4）区别对待，政策细化

各级政府在制定政策时，应充分考虑返乡农民工的个体差异及其所处的不同创业阶段，有针对性地制定政策，分配资源。本次调查显示，当前返乡农民工创业的规模不尽相同，既有大中型企业，也有许多的小微型企业。可根据返乡农民工创业所处的不同阶段、不同规模和不同行业，分门别类，将政策细化到不同的群体。既支持返乡农民工“做多做小”，创办尽可能多的小微型经济实体，也支持返乡农民工“做大做强”，发展规模大、技术水平高的大中型企业，并将两者有机结合、予以兼顾。同时，就创业的“初期”和“发展期”所面临的不同困难，根据实际情况，给予不同的资金和政策的扶持。

（责任编辑：徐枫）

The Influencing Factors of the Returning Migrant Workers to Venture—A Case Study of Yancheng in Jiangsu Province

TONG Xing1，SUN Si2
（1.，2.School of Government，Nanjing University，Nanjing 210023，China）

The paper is based on the returning migrant workers in Yancheng，Jiangsu Province.By questionnaire survey，the researchers collect initial data from 2160 samples，using SPSS to count data，and empirically analyses the impact factors of the returning migrant workers to venture by using Logistic regression analysis model.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re are 10 variables have a significant impact on the returning migrant workers to venture，including age，risk appetite，years of migration，income of migration，annual household income，marital status，whether relatives of people doing business or as a civil servant，infrastructure，comprehensive awareness of policy and the satisfaction of policy.According to this conclusion，the paper specifically puts forward some policy recommendations on how to promote the returning migrant workers to venture.

the returning migrant workers；entrepreneurship；influencing factors

童星（1948-），男，江苏南京人，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社会保障、社会风险与公共危机管理；孙思（1992-），女，江苏盐城人，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社会保障专业2014级硕士，研究方向：社会保障理论与制度、公共管理等

F241.4

A

1008-7672（2016）05-0079-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