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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心安处是吾家

2016-10-20

新青年 2016年10期
关键词:北影小羽小安

1.

黑夜下,顾心安在一条狭长又阴暗的巷子里埋头狂奔。她跑得那样疯狂而用力,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正在将她追赶。

终于,她扶着冰冷的墙壁停了下来,剧烈喘气。

前面没路了,这是一条死巷。

谁也不会想到,与这条暗巷一墙之隔的那一边,就是著名的上戏的话剧院。今夜,上戏的学生们正在排演一出有关于青春的盛宴——《匆匆那年》。该是结束了吧,一墙之隔,顾心安听见王菲清悦中带着忧愁的声音不断传过来:

“匆匆那年我们,究竟说了几遍,再见之后再拖延。”

“可惜谁有没有,爱过不是一场,七情上面的雄辩。”

“匆匆那年我们,一时匆忙撂下,难以承受的诺言。”

……

不知不觉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停在了她的身后,他的影子笼罩上了她的周身。

当夜,警察局。

这本是一起很简单的“流氓骚扰落单女,上戏副教授英雄救美”的故事,可值夜的警察万万想不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反转。

这个流浪汉是个惯犯,早有不少上戏的女学生状告他骚扰,警方只是苦于抓不到证据。这一回证据倒是有了,人赃并获!可这流浪汉却是反咬一口,说救人的上戏教授才是欲对女孩子不轨的那个人。更加离奇的是,差点被侵犯的女孩子倔强着一张脸,也不反驳。

一个是屡次犯案的流浪汉,另一个是文质彬彬的年轻副教授,想也知道谁是案犯。

事情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教授的学生赶到,带回了几个目击证人,那流浪汉才百口莫辩。

警察局外,陈家明一把拉住了顾心安。路灯光下,陈家明向来阳光而温暖的眼内此刻包含着种种情绪,不解、埋怨、担忧、焦虑,但更多的是浓浓的失而复得的欣喜。

“小安。”他低低的唤了她一声,声音柔下来。

越过陈家明的肩头,顾心安看见了着急从警察局里追出来的林雨薇。

这样一双眼睛,这样一些人,顾心安永远不想再见。

“你知道吗陈家明,我从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她面无表情甩开他的手,“你知道吗陈家明,我恨不得你去死。”

2.

是十八岁那一年吧,顾心安交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男朋友,对方是长她3岁的邻家大哥哥,陈家明。

陈家明的祖父母都是老一辈的表演艺术家,自小受到熏陶的他对表演有着极高的热情跟天分。12岁那年,他就跟着祖父母登上了国家话剧院的舞台。

顾心安也喜欢表演,只是她分不清这种表演是出于自己天生的热忱,还是源自于陈家明从小对她的蓄意灌输。当她意识到陈家明的“居心不良”的时候,她对表演的热爱已经深入到了骨髓里,同样深入她骨髓的还有她对陈家明的感情。

少男少女青春事,原来早有一份暗恋在她的心底生根发芽。

顾心安又是个幸运的女孩,就像她早早就认识了同住在一座四合院里的陈家明,就像当她正在为自己的暗恋发愁的时候,陈家明向她表白了。

“小安,做我女朋友吧。”他就像是个辛勤的播种人,终于有机会可以志得意满的收获属于他的果实。

彼时,陈家明的眼睛阳光而温暖,里面满满都是幸福的宠溺情意。他一定知道我喜欢她。顾心安心想。

“我们可以一起上北影。”那个时候,陈家明已经是北影大二的学生了。

顾心安不会想到,正是当她羞涩点头说“好”的时候,她的人生开始一路脱离了正轨。

先是爸爸妈妈毫无征兆的发生车祸,当场死亡,只留下年幼的弟弟顾小羽与她相依为命。看着仅有4岁的弟弟懵懵懂懂的眼神,18岁的顾心安在手术室外嚎啕大哭。

那个时候,陈家明给了她很大的鼓励和安慰。他抛下学业匆匆赶来医院,一手紧紧抱着她,另一手揽过还在吮着手指头的小羽,他对她说,“小安,我们一起照顾小羽,我们一起来照顾他好不好?”

这是他给她的承诺。

“好。”顾心安听见自己的心在说。

彼时的顾心安不会知道,正是这份承诺把她推向了万劫不复的地狱深渊。

3.

事情发生在陈家明生日的那一天。

这天是陈家明要以未婚妻的身份,把顾心安正式介绍给他的家人和朋友的日子。陈家明的才华很快被业内的一些导演看重,他已经陆陆续续的开始接拍一些商业广告和微电影了,再接受一点家里的帮助,陈家明觉得自己可以负担得起小安姐弟的生活费用。

“你现在安心准备2月份的艺考,我在北影等你。”

陈家明对她太好太好,好到顾心安都开始觉得自己卑微起来。陈家明那么优秀,而她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但她也只是把这份心不安的藏在心底,她太怕失去陈家明。

于是,犹豫再三,她还是跑去商场买下了那条300块钱的裙子,她想要陈家明高兴。

然后就是叫她万念俱灰的一幕,顾心安在陈家明的房门口听见了他和林雨薇的对话。

顾心安知道林雨薇,她是小陈家明一届的学妹,听说追了陈家明很久。

“你小女朋友在哪里?”

“说实话,我很好奇你喜欢她什么?”

陈家明长叹一声,“她还是个小孩子,我只是可怜她……”

“你就是因为这个可笑的理由一走就是7年?”

咖啡吧里,林雨薇与顾心安相对而坐。顾心安在外滩摆地摊的时候和林雨薇偶遇,林雨薇坚持要找顾心安“聊一聊”。

顾心安没说话。

“那你知不知道陈家明为你付出了多少?他明明有很好的发展前景,但为了找你,长时间旷课的他被北影开除。他颓废了整整两年,然后突然有一天他站起来了,他却说要去当老师。‘小安的表演热情不会灭,只要她还在这个世界上,她一定会回去学习表演,我只要待在原地等她就好。”

“他又怕你不回北京,所以他每半年都会换一个学校教书,他甚至还跑去培训学校兼职,只是为了可以增加一点遇见你的几率。”

顾心安圈住咖啡杯的手指动了动,她垂着头,仍旧不说话。

林雨薇冷笑一声,“还有,你觉得陈家明对不起你是吗?如果我告诉你,那天我们只是在排话剧呢?”

顾心安霍的抬头。

4.

“我编了一出话剧,准备在我生日那天演给你看。”

“什么话剧?”

“《我的小女朋友》”

“呲————”

汽车刺耳的刹车声音唤回了顾心安飘摇的思绪,她到站了。“上海中山医院”六个大字赫然呈现在她的眼前,她是来接弟弟回家的。

“你就是因为这个可笑的理由一走就是7年?”林雨薇的声音尤在耳。

顾心安笑笑,当然不是了。

当日,心灰意冷的顾心安回到家里,却发现弟弟小羽高烧昏迷!她急匆匆的将小羽送去医院,就被医生告知小羽得了急性脑膜炎。

“怎么送来的这么晚?再晚半个小时这孩子就没命了!”

顾心安环抱着自己,穿着那条单薄的新裙子,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然后,在她去交手术费的时候,她又被告知,小羽的手术费还差了300元。没这300元,医院没办法给小羽做手术。

那一刻,顾心安恨死了自己。她几乎是疯狂撕扯着身上的裙子,“我把衣服给你们!我把衣服给你们好不好?求求你们救救我弟弟,求求你们救救他啊!”

最终,医院减免了那300元手术费,可因为小羽被送来得太晚,医生说他的脑膜炎会留下永久性的后遗症。

顾心安想,如果她不是坚持去参加陈家明的生日宴会而把小羽一个人留在家,如果不是她自私的拿了300元去买裙子,小羽现在一定是聪明又活泼的陪在她身边。

这是顾心安的心结,她觉得不会有解开的一天。

她把林雨薇给她的陈家明的电话扔进了垃圾桶,顾心安牵起依旧懵懵懂懂单纯如4岁孩童的顾小羽,两人大手牵小手往出租屋的方向走。

她有小羽就够了。

5.

顾心安接到陈家明的电话是在一个月后。

“喂?”

顾心安万万想不到电话里会传来陈家明痛苦的声音。

“喂,陈家明?!”

“让你英雄救美……让你救……老子让你救……”

“砰——砰——”

顾心安听出来了,是那天晚上那个流浪汉的声音!

“陈家明!陈家明!家明!”

顾心安没有报警,她按照电话里流浪汉的吩咐,在两个小时内赶到了上戏附近的那个废弃仓库。

仓库的门在她身后轰然的合上,迎接她的是里头铺天盖地的黑暗。

“陈家明?”

“陈家明!”

“家明哥哥!”

“小安,我在这里。”随着这一把温柔的声音起,整个仓库内突然灯光大亮。顾心安的视野里,陈家明好好地站在舞台的中央,正颔首对她露出温暖的笑。顾心安不会知道,这里曾经是上戏废弃的话剧院。

“怎么样,我模仿声音的能力还不错吧。”

“我说了要把我们的故事演出来给你看。”

“那幕剧的名字叫《我的小女朋友》,小安,你还愿意看吗?”

舞台上的那个男人,岁月早已褪去了他的青涩,他变得成熟稳重,愈发光彩夺目。可他眼底露出的却是那样小心翼翼的试探光芒,顾心安捂着嘴巴,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

“小安,我们一起照顾小羽,我们一起来照顾他好不好?”

这是当年他给她的承诺,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始终没有变。

“匆匆那年我们,究竟说了几遍,再见之后再拖延。”

“可惜谁有没有,爱过不是一场,七情上面的雄辩。”

“匆匆那年我们,一时匆忙撂下,难以承受的诺言。”

……

顾心安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陈家明玩笑似的话,“顾心安,顾心安,没有你的地方我的心难安。”

陈家明,陈家明,没有你的地方其实都不是我真正的家。

吾心安处是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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