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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侠客和小文人

2016-10-20陈崇正

珠海 2016年9期
关键词:侠客坏人文人

陈崇正



老侠客和小文人

陈崇正

1983年生于广东潮州,曾在《人民文学》《收获》等刊物发表作品;著有《半步村叙事》《我的恐惧是一只黑鸟》《正解:从写作文到写作》等多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东文学院签约作家,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创意写作专业导师;现供职于《花城》杂志社。

年轻时候爱读武侠小说,喜欢侠客仗剑走天涯。就人物类型而论,最帅的是好人小侠客,最讨厌的人却不是干脆利落的坏蛋大魔头,而是善良的老前辈,姑且叫老侠客。老侠客一般都很勤奋,练了大半辈子武功,却只会说些装腔作势的话,最后的结局不是被坏人一掌毙了,就是被小年轻的武侠奇才救了。换言之,老侠客活了大半辈子,要么成为坏人很坏的证据,要么成为主角光辉出场的跳板,悲催得很。

而且更要命的是,老侠客本事没有,最后大概因为人好,都留下一些好名声,比如德高望重啊,为人正派啊之类,反正在道德上占据了一定位置。但更悲催的是,老侠客如若没被干掉,就会因为剧情需要一路耽误事情。再往后,他没啥本事可以卖弄,吹牛时只恨无法全盘修改历史,最终卖弄不了本事就卖掉人格。而一旦坏起来,那可不得了,老侠客比坏人还坏。

很多写字的人,到最后也是如此,写不出什么来,手头也没有可以寻租的权力,于是就拿自己年轻时积累的一点小名声来忽悠人,顺便把文学也糟蹋了。读大学的时候曾跟随一个作协机构下乡去,村里特穷,但听说作家来了还将村里的好几只大公鸡杀了煮粥招待我们。我们喝完粥,擦擦嘴巴,讲了一通言不由衷的废话后,才拍拍屁股走人。我问前辈,讲那些虚伪的话有用吗?前辈说,人家都杀鸡了,不讲几句充满希望的话能成吗?这让我想起窦文涛有一回在电视里说,妓女就怕一类嫖客,嫖完了还要讲一通道理劝人从良——人家都这么用心为你服务了,不顺便教导教导能行吗?

我们塑造人物,同时也被世界塑造了。文学本不是什么良家女,到如今却变得很虚伪,读书的人很少,装作在读书的人很多。都是老好人,不但喜欢读书,还喜欢写书。世界不知道什么时候对老侠客也多了许多宽容。在很多人眼里,文学嘛,骗吃骗喝的,自己不事生产却总伸手要钱,还经常厚着脸皮顺便把纯洁的文艺女青年给带坏了。

每每写不出东西的时候,我内心便会焦躁不安;对镜自照,我真担心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这样的人。有时候也想,到菜市场去当个卖猪肉的,不提文字,这辈子一样会过去。一个好屠夫对世界的贡献,绝对不比一个坏作家少。年轻时候可以谈理想,谈梦想,长大了发现总会被一些所谓的理想和梦想绑架,生活的各种可能性逐一被削掉之后,你会发现自己除了玩玩文字,似乎也别无长处。有时想,就是理想这东西把人给惯坏了,只有你对某个方向有点想法,长期投资之后一般都会给套牢,腾挪不开。而且生活的本质就是不断阉割激情,让你我都成为吹着烟圈过日子的人,把自己手头的那点本事置换成衣食维持生计,很多事情,也不是老侠客所能改变的。时间最终将一切套牢。

不过回头想想,在尘埃纷纷落定的时间里,小文人难道别无选择?即使被切掉了小鸡鸡,也有不同的喜好和选择,有人喜欢操控皇帝,有人航海下西洋,有人写成了《史记》,有人却写出了《葵花宝典》,让更多练此神功的人都通通切掉了小鸡鸡,用心歹毒。更令人担忧的是,许多人还是争先恐后奋勇向前希望被阉割,希望从一个小文人变成老侠客,端坐朝堂之上,评断江湖风雨。

也就是说,假若切掉小鸡鸡可以换来一夜暴富,估计很多人会跑到树林里挥刀自宫。我们希望像一个充满可能的侠客那样去改变世界,或者像一个自带药箱的作家那样去雕刻人心,但一不小心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世界所改变,那一片热血丹心已经变得又凉又薄,外面稍有风吹草动,便自个儿痛苦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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