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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缪·S最悲伤的夏天》中荒诞与幻灭的世界

2016-10-17苏凤

戏剧之家 2016年17期
关键词:荒诞虚无主义

苏凤

【摘 要】美国后现代作家詹姆士·帕特里克·唐利维的中篇小说《塞缪· S最悲伤的夏天》被誉为“垮掉的一代”的代言小说。唐利维在写作技巧上深受“垮掉的一代”的影响。在这部“垮掉”的作品中,作者揭示了“垮掉的一代”面对荒诞的世界和幻灭的人生,在心理上追求“心理真实”,在精神上陷入虚无主义,造成 “垮掉”的真正原因是个人的自我意识与主流社会价值观念之间的冲突。

【关键词】唐利维;“垮掉的一代”;荒诞;虚无主义;心理真实

中图分类号:I712.07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6)09-0012-02

唐利维的中篇小说《塞缪· S最悲伤的夏天》(The Saddest Summer of Samuel S, 1966)被誉为 “垮掉的一代”的代言小说。唐利维本人也承认自己的写作风格深受美国五十年代“垮掉的一代”的影响。[1]唐利维虽生长于美国纽约大都市的主流社会,但二战给了他终生难忘的特殊经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政治上麦肯锡主义的高压、动荡不安的社会环境和阶级分化及阶层的意识也让他产生了噩梦般的感觉。虽然在美国土生土长,唐利维一直有一种无法摆脱的疏离感和异乡感[2],时刻渴望逃离美国。

小说《塞缪·S最悲伤的夏天》讲述的是主人公塞缪经过“垮掉的一代”式的放荡、堕落的生活方式之后,想重归传统,回归社会,他渴望娶妻生子,调整自己遵从社会道德规范,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与社会脱节,不能再重新适应美国主流意识形态和社会道德观念。于是,这位想要“迷途知返”的“垮掉的一代”发现自己既无法与自己的内心妥协,亦无法与社会妥协。此种怪诞离奇正是“幻灭感和美国梦的破灭”的症候。

一、荒诞人生

荒诞是一个哲学概念,是人面临的一种存在处境,或者说人生体验。在萨特那里,荒诞感是人类无法回避的现实,但面对荒诞的现实,个人有选择的自由,重在选择和行动。加缪的思想更是被尊为“荒诞哲学”,他的主张与萨特不同,他主要强调世界荒诞且无法改变的一面。说到底,荒诞感是一种“自我”与“世界”的关系定位的脱节。“垮掉的一代”的作品摒弃了萨特存在主义哲学中重选择与行动的一面,而更多地凸显出加缪思想所认为的个人与现实脱节、不相容的荒诞一面。“垮掉的一代”的荒诞感多了一份无奈、苦涩、自嘲与自怜的味道。

小说主人公塞缪“浪子回头”,他下决心要改变自己,渴望重新走进“正常人”的生活。面对荒诞的现实,塞缪一心“改邪归正”,然而这个“疯狂的社会”并没有给他出路——心理咨询师拿他的钱去投资军火生意和避孕套;病人和心理医生的角色换位,医生被“病人”逼疯;他心爱的姑娘只想跟他上床却不想走进婚姻;社会道德排斥他、人们认为他是个“怪胎”……在个人与世界的关系上,面对无可回避的荒诞感,塞缪把自己比作一个小世界:“他就像一个移动着的小世界,肾脏里面有下水道、城市,肺里有森林,肝脏里有湖泊……”①(P34)。在面对外部无法改变的荒诞现实,塞缪只能“向内转”,尝试调整自己的内心。他不断拷问自己。结果他陷入精神更为迷茫困顿的状态,无法自拔。塞缪面对双重荒诞感:来自外部现实世界和来自自我内心世界的双重荒诞感。外部的荒诞感源于社会习俗的压力、伦理和宗教的排斥,内部的荒诞感则是由于自己内心对是非、人生和价值标准的矛盾思索。

荒诞必然产生孤独和异化。塞缪所处的是一个错乱的世界:身为病人,塞缪的心智无比清醒;身为治病救人的心理医师却拿着病人的钱去投资龌龊的生意;男人渴望成家,女人却只想“背包走天下”。最后,塞缪感到人生幻灭,选择自杀。

二、虚无主义

虚无主义一词系德文Nihilismus的意译,源出拉丁文nihil(虚无),是指没有价值或没有人生目标的生存状态。尼采说“上帝已死”,传统的价值观和宗教信仰已在人们心中瓦解。虚无主义是“垮掉的一代”精神的代名词。小说《塞谬·S 最悲伤的夏天》体现了“垮掉的一代”的虚无主义思想。正如美国著名社会学家和政治哲学家丹尼尔·贝尔在研究后现代主义文化时所指出的那样,后现代主义的真正问题是信仰问题[3],尼采认为虚无主义有三种形式:第一种是对目的的寻求及其失落;第二种是对统一的寻求及其失落;第三种是对世界的寻求及其失落。[4]在塞缪身上,首先,对目的的寻求出现失落。他曾是一个花花公子,游历欧洲后,决心定居,找份工作,并娶妻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但是他的这些人生目标很难实现。其次,塞缪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出了问题,他寄希望于心理医生来解决自己的问题。在塞缪看来,人与人之间已然无法正常沟通,人与人之间只有冷漠、疏离和无情,所以这样的课程在他看来实在是滑稽可笑。教堂作为人们精神信仰的象征,这也令他鄙夷。他认为“我宁可去看一下加油站里人们诚实的美德,就算我从教堂被踢出来,也不愿意看你(指教父)劣质的脏兮兮的眼镜”。于是,在统一性这个方面,他的精神与宗教信仰出现了脱节,于是陷入塞缪身上特有的无比理智的虚无主义。第三,在个人与世界的关系上,塞缪看到了他无法忍受的虚伪性,“道德家发明了完美的世界,哲学家发明了理性的世界,宗教家发明了神的世界。但人们终于发现真实世界的发明不过是人的心理需要,用统一、真理等来解释客观世界,就会有一种无价值感”[5]。在他看来宗教并不能解决人的精神问题,理性和真理都没有价值。塞缪由此被身边的人视为怪人。他不关心政治、社会、理想,只在意当下的生活,希望真实地活着,体验有价值、有活力的生命。但这样的想法却最终也未能完全实现,在遭受一连串的打击之后,彻底跌落到虚无主义的低谷。

三、心理真实

《塞缪·S最悲伤的夏天》注重心理真实,主张袒露真诚。就“心理真实”这个概念而言,前有威廉·詹姆士的“意识流”、“思想流”,后有伯格森的“直觉心理的创化论”。“垮掉的一代”注重心理真实和自我感受,可是他们并非毫无章法、从行为到内心皆混乱。他们看似行为怪异、挑战习俗、叛逆夸张的背后,实际有自己所坚持的原则,那就是“心理真实”。他们不迎合、不屈尊,更不随波逐流,其行为完全是发乎内心,出于真性情。作为“垮掉一代”小说代言人的唐利维,他在小说创作中也尊崇了“心理真实”这一原则。

首先,唐利维通过内聚焦来反映人物的“心理真实”。内聚焦指的是叙事视角的内倾化,是相对叙事视角的外部聚焦而言的。在《塞缪·S最悲伤的夏天》中,唐利维将塞缪的内心世界推到主角的位置,叙事者时而隐退时而出现,着重刻画人物的心理感受和生活感悟。小说中,主人公塞缪的思想、意识、幻想、想象与白日梦经常混在一起。比如唐利维描写塞缪躺在床上的一段心理状态是这样写的:

我现在躺着,哪里也去不了,也没有什么可冒险的,反正什么都没有了。大脑不是被研究而是用来炒菜的,眼睛只是用来向内看而不是向外看事情,耳朵也很少听外面的世界。

在这段意识流里,有潜意识,有猜测,有梦境,还混杂着现实。唐利维通过对塞缪的内心世界的客观陈述,一方面反映出他厌世、低沉、消极的一面,另一方面,又揭示了塞缪内心的恐惧、不安和紧张的情绪。复杂的内心世界印证了他对外部世界既无助又绝望的真实心理。

其次,隐蔽的叙述者也体现了人物的“心理真实”。在《塞缪·S最悲伤的夏天》中,唐利维频繁变换叙述者,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经常互换,直接引语与间接引语穿插,通过一个潜在叙述者的声音来表现人物的“心理真实”。唐利维通过转述人物的语言或思想,读者仿佛可以听到人物所说的话,看到人物所想的事。例如在描写塞缪的一段文字中是这样写的:

抵达生命的前哨,梦想,雄心,憧憬……不活了算了,这唯一要紧的事情。当心,有一种小花,它的根茎埋在地下的电线上,可以送你飞过绿草地。

这里可以看出,塞缪对梦想的失落和人生的失意感到厌倦,“死”反倒成为最有意义的事情。塞缪内心一闪而过的“小花”已然为他自杀埋下了伏笔。隐蔽叙述者的出现似乎是在劝说主人公,又似在替主人公说出他的心里话,使塞缪复杂的心理感受呈现在读者面前。

再次,唐利维还通过叙述时间的并置策略来把握人物的“心理真实”。在意识流小说中,时间是一个完全主观的概念。人物可以在几分钟内体验几年甚至几十年发生的事。塞缪在短时间内回忆了自己过去的一生。在回想一些生活片段时,时间经常出现凝滞,叙述短路的现象时有发生,这真实地反映出主人公当时的心理状态:对当时的情景难以描述,表现出语言表达的艰涩。在塞缪意识中,回忆与现实,幻想与沉思经常并排出现。比如唐利维在对塞缪和女伯爵关系的叙述中,就将现实的对话和塞缪的回忆融在了一起,语言上出现断断续续的不连贯性。唐利维通过对叙述时间的处理,拉长或缩短时间的距离,让人物的真实心理状态得以充分再现。

四、结语

塞缪“垮掉”的原因在于世界的荒诞性使得他的内心世界与外部世界的关系定位上出现脱节。这种不相容的脱节造成了其意识上的虚无主义和人生价值体系的坍塌。“垮掉的一代”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识,虽然这种认识有时带着自恋和自怜的成分,但他遵循着“心理真实”为自己的准则。这是一个小人物的喜剧梦魇,是一个渴望回归传统却一败涂地的现代人精神危机的真实再现,是“垮掉的一代”在反伦理、反理性,解放自我、释放本性,追求“彻底”自由之后,所不得不面对的最残酷也是最真实的现实。通过这样一部小说,唐利维质疑了“垮掉的一代”在反叛传统、抛弃信仰、藐视理性、秩序、伦理、道德等的实践后,通过塞缪的精神幻灭和自杀结局给出了答案,对“垮掉的一代”的行为方式和价值观念进行了深刻的思考:这不仅是个人的悲剧,也是一个时代的悲剧。

注释:

①本文的所有引文都出自:The Saddest Summer of Samuel S, J. P. Donleavy, New York: Delacorte Press, 1966。文中所有该小说的引文均由笔者译自这一文本,文中只标注页码,不再标注书名。

参考文献:

[1] [2] Interview: The Art of Fiction. No. 53. ‘J. P. Donleavy, The Paris Interview: 3.41.

[3]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第2版[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367.

[4]尼采.权力意志重估一切价值的尝试[M].张念东、凌素心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278.

[5]高海艳、吴宁.尼采对虚无主义的确认和超越[J].湖南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9,(1):22.

作者简介:

苏 凤(1980-),山东潍坊人,文学博士,中国戏曲学院国际文化交流系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基金项目:本文为2013年国家社会科学青年基金项目“美国当代作家保罗·奥斯特研究”(项目编号:13CWW017)阶段性成果;中国戏曲学院“戏曲英语教学探索”(项目编号:2015YB016)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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